第164章 自己選的路,別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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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婉兒張了張嘴,想要再勸一勸,卻聽祖母問她。
    “婉丫頭,我今日召你來,就是問你願不願隨我們回鄉,我這精氣神一日不如一日,不若你跟在祖母身邊,像從前那樣伴我說說話,待我這病好了,屆時也不強留你,你再回謝家,如何?”
    陸婉兒低下眼,好一會兒,開口道:“孫女既已嫁作謝家婦,便是謝家的人……”她頓了頓,又道,“謝郎那邊來了信,海城事務已定,叫我不日過去同他團聚。”
    陸老夫人還待再勸,陸婉兒卻將話岔開,陸老夫人見她心意已定,唯有歎息,知道再開口也是無用。
    待到陸婉兒從上房出來,欲離開時,被一個聲音叫住,回頭去看,不是別人,正是陸溪兒。
    陸溪兒一步一步走來,一雙眼咬住對麵的陸婉兒:“整個陸家,老夫人最疼的就是你,你當真是沒有心。”
    氣血往陸婉兒麵上湧,漲得通紅,不願示弱:“我已嫁作人婦,就該以夫家為重,你懂什麽!”
    “以夫家為重,好,身上流得到底不是咱們陸家的血,我看你不是以夫家為重,你是怕回了鄉,謝家不要你,你怕跟著咱們不能再享富貴。”
    陸溪兒一句逼一句:“你別忘了,你能有今日這樣的好日子,都是我們陸家給你的,沒有我們,你屁都不是!你拿鏡子看看,看看你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這就是你要的?!”
    陸婉兒氣得紅了眼,淚星兒在眼眶打轉,哆嗦著唇瓣,梗著脖:“要你管我!你算老幾,我跟前有你說話的份?!”
    陸溪兒點了點頭:“好,好,陸婉兒,你自己選的路,別後悔。”
    “不後悔!”
    三個字,重重砸下。
    陸溪兒氣息不平,顫顫籲出一口氣,最後看了眼陸婉兒離去的背影……
    ……
    清晨的第一縷光照進屋室時,紗帳內還暗著,雜糅著一點點晨間氣息的朦朧。
    一截擱在衾被外的白膩的小腿悄然縮到被中。
    接著戴纓睜開眼,習慣性地將臉朝向一側,看去,身邊的榻位空著,她將身子用薄衾包裹住,往那邊蠕動,像一條春蠶,去夠那方的青葉,鼻下是若有似無的青木香。
    待帳中光線開始明朗,她起了身,麻利地係好裏衣,再把床尾的中長衫和百褶半裙勾過,快速穿好,然後趿鞋下地,推開門,讓院子裏的小丫頭打水來。
    一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端著水走了進來,將麵盆放到木架上,又去拿一應洗漱用品。
    戴纓坐到妝台前,先將頭發梳順,再用一根木簪將腦後烏黑的長發一股腦地盤起。
    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頭上半點珠翠不簪。
    因著每日清晨歸雁要同陳左趕早市,買當日的食材,她在起床後,穿衣洗漱就得自己完成。
    先開始,她不會綰發,那木簪子無論她如何穿插,都沒法固住又厚又滑溜的頭發,盡管她的丫頭手把手地教了很多次,結果走著走著,堆在腦後的頭發就有了鬆動的跡象。
    不得不坐在驢板車上,一手把控著,以免頭發鬆散,等到了店裏,再讓歸雁給她重新綰過。
    到後來,她自己坐在鏡前,反複試過幾次後終於上手,如今綰發對她來說一氣嗬成,又簡便又迅速。
    “娘子,我娘說飯好了,你先淨麵、漱口,我把飯食端來。”小丫頭將手裏的洗漱用品放到麵盆旁。
    小丫頭叫秀秀,是廚娘的女兒,平時在宅子裏做些端茶倒水的輕省活計。
    “好,你去。”戴纓說道。
    不一會兒,秀秀雙手執了托盤來,放到桌上,小大人似的說道:“娘子,飯來了,你快些吃,不然一會兒又錯過驢板車啦。”
    戴纓洗漱過後,走到桌邊,笑道:“來,隨我一起吃。”
    “我去廚房,陪我娘和我弟一起吃。”
    秀秀說著就要轉身跑開,戴纓叫住她:“把包子揀幾個去。”
    秀秀又折過身,從缽子裏撿了三個包子,走到門首時,想起什麽,說道:“對了,我娘說,待她把手頭事忙完,就去半閑小肆給阿左叔打下手。”
    “不急,也不到時候,讓她先緊著手上的事情。”戴纓說道。
    秀秀“噯”了一聲,去了。
    戴纓吃了三個小包,喝了熱湯,再用香茶漱口,然後走到鏡子前,從妝匣內取了口脂盒,因著她整日在小肆張羅,迎客,人需得看著精神,晨間必要給自己臉上抹些胭脂,增添顏色。
    她以指肚蘸著口脂抹到唇瓣上,看了看,又用指腹上殘留的口脂搽到兩腮。
    顏色有些過於紅豔,便拿帕子揩了揩,她皮膚本就白,手上稍一用力,非但沒有弱化,反而顯得更紅。
    當下也不去管,出了門,在宅子前沒等多大會兒,驢板車來了,車上已經坐了幾人,戴纓坐上,板車往街中駛去。
    街中很是熱鬧,兩邊的早攤騰著濃濃白煙,路中車馬穿行,行人在路邊來來去去,有的尋個早攤,過早,有的尋個樓子喝早酒,大多數人散漫地看著菜攤,挑挑揀揀。
    車輪壓在石磚帶起一點點的晃蕩,戴纓無所事事地看著周圍,側坐的身體隨車晃動。
    突然,散開的餘光,感覺有一道視線射向自己,她敏捷地捕捉到,並回看過去。
    那是一雙很黑的眼眸,眼睛的主人似是沒料到她會看過去,有一瞬間的怔愕,然而,在這份怔愕前,那雙眼流露出的情神叫人看不懂。
    馮牧之坐在馬車裏,隨手撩起簾,一眼就看到了那女子,她和其他人挨坐在板車上,頭上沒有任何簪飾,額前梳得光溜、服帖,顯得黑發水亮幹淨,很軟的樣子。
    不知是不是皮膚過白的原因,還是臉上的兩團胭脂沒抹開,像兩顆紅杏掛在腮上,嘴上也是紅的。
    他皺了皺眉,正如賀三郎所說,不是每個女子都是鎖於妝樓的千金,小門戶的女子為了生計是要出來賺錢養家的。
    可馮牧之卻沒由來地覺著這女子不該在外現眼,細究原因,大概是她太年輕,或是別的什麽他暫未想明白的原因,一時間說不清道不明。
    他看了她一會兒,她似有所覺地回看過來,然後麵無表情地將頭撇開了,就像看那些路邊過早、買菜的路人一樣,沒有半點停留。
    兩車很快錯開,馬車將驢板車遠遠地甩在後麵。
    戴纓到了小肆,正巧歸雁和陳左前一腳回,在廚房整理食材。
    如今小食鋪生意正常,有錢賺,最忙的時候也就中午和下午兩個時間,尤其是中午,學子們下學,便喜歡到她的小肆來。
    三五同窗一起,要幾盤菜,再點上一壺果子飲,一麵暢聊,一麵吃飯,因著還要趕下午的課,用完餐後並不久坐,離了小肆回學院午歇。
    戴纓等人便趁這個間隙把小肆重新規整,掃灑得幹幹淨淨。
    小肆也正是因著清雅幹淨,再加上不論是店主還是夥計,皆言語親和,和學子們說話應對自如,叫他們喜歡往這裏來,自在舒意,更重要的是這家飯菜好吃。
    總的來說,方方麵麵做得合人心意,已是難得,哪怕售價貴一點,也是合該,況且他們有錢。
    待到日暮散學,學子們又一簇一簇地來了,仍是點些小菜,然,不同於中午,他們會要一些酒水,比中午更加挑達不拘,隨意說笑。
    儼然將半閑小肆當成了閑情放鬆的小軒子。
    “纓娘,你廚房還有無醃製的魚塊?我家老夫人怪喜歡那個味。”其中一學子對著櫃台後的戴纓說道。
    開口之人叫徐昆,也是春秋書院的學生,性格歡脫,自來熟,那日長安在門前獻藝,打趣:真個兒分文不取?莫不是把我們哄進去,騙進去再‘殺’?
    就是他說的話。
    戴纓正在記賬,聽說後,走到後廚房看了看,又走回客堂間,笑道:“還有,才叫阿左備了,一會兒我給你包上,你走的時候取。”
    因有這一話,徐昆旁邊的王陽插話道:“你給了他,怎麽不給我?我也要一份。”
    接著又有幾人叫嚷出聲:“我們也要一份。”
    那日,本是徐昆無意間說起他家老夫人胃口不好,吃不下飯,戴纓便說自家醃製的魚塊,鹹辣下飯,給他用油紙包了些,結果那老夫人吃了,真就喜歡上了。
    戴纓笑道:“我替你們包上,走時來拿就是。”
    徐昆見此,心道,她原是好意,我這一叫,反讓她往外送東西,本是小本買賣,經不住這麽倒貼的。
    於是敲了身邊的王陽,故意把聲調揚起:“你又跟著湊什麽熱鬧,我那是給了錢的,你們一個個瞎嚷什麽。”
    王陽不幹了,也把聲音揚高:“什麽湊熱鬧,隻許你買不許我們買?我們也買!”說著對戴纓故意擠了擠眼,“是不是纓娘?”
    其他人紛紛應和:“就是,隻許你買,咱們不能買?”
    徐昆這才沒出聲。
    戴纓笑著搖了搖頭,繼續記賬。
    堂間正說笑著,聲音突然落到地上,靜得一轟,知道來客了,她從賬本抬起眼,在看到來人時,怔了怔。
    門外走來兩人,一人深色錦衣,束冠,眉眼帶笑,一人淺色直裰,束玉簪,麵目淡然。
    兩人走進來,學生們便不說話了,戴纓甚至看到,有些學生悄悄地拿袖子掩住酒壺。
    “二位,這邊坐。”歸雁上前,將兩人迎到窗邊的位置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