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毛骨悚然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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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婁孝聞咽一口唾沫,從床尾取過衣衫,叩門聲再次響起。
    “來啦。”他一麵係衣帶,一麵下榻,又另外罩了一件厚實的大衣,邊境氣候比京都冷太多。
    房門打開,往外一看,不待門前之人開口,他剛平複下去的心又是一“咯噔”,心髒越跳越快,因為敲門之人不是小廝,而是信報兵。
    “大人!”信報兵撲通跪下,“糧草被劫了!”
    婁孝聞穩了穩心神,問道:“現在什麽情況?”
    信報兵再道:“咱們的糧草……”
    婁孝聞打斷道:“可有兵力前去應援?”
    “烽火已點,小燕關和漠城已派兵力前去圍合。”信報兵回道。
    婁孝聞點頭道:“再去探,一有消息立馬來報。”
    信報兵應諾,正待起身離開,又被叫住。
    “讓大燕關守將李巡前來。”
    信報兵應諾而去。
    這一夜,婁孝聞知道是不能睡了,理好衣物去了前廳,過了一會兒,李巡匆匆前來。
    不待李巡行禮,婁孝聞急聲問道:“現在是什麽情況?”
    “羅扶於半道設了埋伏,小燕關和漠城已收到信號,派人馬前去應援。”李巡又道,“屬下也從大燕關支了小隊人馬前去接應。”
    婁孝聞聽後,一顆心仍是緊繃,眉頭結在一起。
    李巡快速往他麵上晃了一眼,說道:“羅扶先於大燕關外駐寨,一直按兵不動,想來就為劫掠我軍糧草,不同我軍正麵對峙,轉而斷我糧道,便可輕鬆攻城,更甚至讓我軍不戰而降。”
    婁孝聞點了點頭:“你說得對,這羅扶當真是賊心不死,專使奸詐之策。”接著籲出一口氣,“好在我們事先已有預料,出動兩關主力圍剿,必讓他們有來無回!”
    李巡應是。
    “去罷,萬不能叫他們得逞,先把糧草奪回,待天明時分召集其他人來,再另行商議。”婁孝聞心思稍定,隻要糧草不被劫,就沒有太大問題。
    李巡退下,婁孝聞在前廳坐了一會兒,打了個寒噤,攏了攏身上厚實的大衣,起身回了後宅,重新入睡。
    不知睡到什麽時候,又是一陣“啪,啪”聲響,他猛地睜開眼,以為受了先前的驚懼,出現了幻聽,然而下一個呼吸間,門板再次被大力拍響,他一點也不懷疑,再敲幾下,這門板非得散架不可。
    “就來。”
    婁孝聞仍是披衣下榻,這次走到門邊的腳步明顯比先前一次快了許多。
    就在他開門看到敲門之人時,心髒比頭一次提得更高,因為敲門之人不是小廝,也不是信報兵,而是張巡。
    在看到張巡的那一刻,婁孝聞脫口問道:“糧草被劫了?”
    而張巡給出的回答,叫這位朝廷欽點的宣撫使差點立不住。
    “大人!羅扶兵劫糧道原是幌子,他們真正的目的……是小燕關和漠城!”
    接下來,張巡將眼下境況道了出來,因調派兵力援助糧道,兩關城中虛空,隱有堅守不住之勢。
    婁孝聞一麵往前廳走,一麵急聲道:“速速調兵回援!”
    “那羅扶兵狡詐,信報兵說不知從哪兒斜刺出一彪人馬,把兩關人馬拖得死死的,無法立時回援。”張巡說道。
    婁孝聞走到前廳,廳上已集齊大燕關的四名將領,其他兩關守將正在守城,不能前來。
    也就是說,若是小燕關和漠城被攻陷,且很有這個可能,大燕關不得不孤身應戰。
    接下來,婁孝聞就案上的輿圖開始和四名將領商議應對之策,是前去助力兩關,還是深溝高壘守城,抑或是有什麽別的出其不意的辦法。
    而這四名守將中,一人是張巡,另一人則是餘子俊,他二人悄無聲息地對看一眼。
    婁孝聞接下來擬定什麽對策,他們不去多想,因為接下來的所有行動皆圍繞兩個字展開,就是“做戲”。
    經過一係列商討後,眾人散去,婁孝聞就這麽坐在前廳,也不去後宅了,等著戰報。
    張巡和餘子俊從府宅出來,行到城門前,給各自部下下達的第一道指令便是:
    遇敵鋒芒,當以保全兵力為第一要務,不可浪戰,做無謂犧牲。
    “主帥有令,要我等留有用之身,不可枉死。”徐子俊補充道。
    眾兵聽令,應是。
    接著張巡又下了第二道令:“賊勢不明,切忌冒進,各軍需依托城寨,深溝高壘,以弩箭挫敵銳氣,無本部鈞令,不得擅自出城迎擊。”
    若有熟識兵法之人,便能懂這話歸根結底就是六個字:結硬寨,打呆仗。
    看似穩妥,實則放棄了戰場主動權,任由對方在己方穿插,那麽可想而知接下來的戰況。
    當發現敵軍入境時,第一時間不是出擊,而是派出大量斥候反複偵察,回報的情報永遠是“敵情不明,恐有埋伏”,抑或是“敵軍數量遠超預期”。
    當婁孝聞下令出動軍力助小燕關時,張巡這方,行軍速度極慢,步步為營。
    一旦前鋒與羅扶小股部隊接觸,立即匯報“遭遇敵軍主力”,然後為保全實力,向後戰略轉移。
    每次撤退都井然有序。
    再就是餘子俊一方守城時,麵對羅扶軍試探性的攻城,會讓手下把弩箭、滾木、礌石可勁地用,造成大量殺傷,看上去是一場異常激烈的守戰,但在關鍵時刻,總會出點“意外”。
    整個過程中,他二人就是,態度上:絕對服從,積極匯報,執行上:事事請示,層層甩鍋。
    接到命令後,永遠立即回複:“末將願為先鋒!然軍中糧草不繼,箭矢不足,請主帥速速調撥物資。”
    這話裏的意思就是,你看,不是我不打,是條件不允許,你要我打,也就可以,先解決後勤問題。
    反正每一次出兵,都讓他二人打得極為“悲壯”。
    最後還得一個,勇氣可嘉,力戰不支的結果,婁孝聞還得安撫他二人,指著他二人繼續作戰。
    結局可以預料,邊境戰況急速惡化,三關失守,婁孝聞不得不在一支殘軍的護送下撤離。
    整個大衍朝廷為此震蕩,他們好不容易扭轉的國運,再一次倒轉,像瘟疫一樣,陰影快速覆蓋了整個大衍境內,籠到了每一個百姓的心頭。
    這絕不僅僅是一次戰敗,為何?在這次戰敗前發生了什麽,他們的陸相公沒了!
    那個憑一己之力扭轉整個王朝頹危局勢的能人死了,他的死喚醒了羅扶的野心,沒了他,他們從戰勝國變成了戰敗國。
    而戰勝國淪為戰敗國,隻隔著一個人的生死,這才是令大衍舉國上下感到毛骨悚然的真相。
    這一次的戰敗就像燎原星火,以不可抵擋的浩勢,迅速蔓延開來。
    ……
    三關失守,守將全部被降服。
    作為羅扶主帥的郭知運沒料到是這個結果,更沒料到此仗贏得這樣迅捷。
    真讓這個書生拿下了北境三關。
    羅扶兵是在一個夜裏破得城,城一破,大批羅扶兵湧入城中,更換城防,將城中守兵降服,因未得到上級任何命令,隻能暫將城中一眾大衍軍將看守起來。
    此時三關以及周邊所有城鎮俱已替換上羅扶兵。
    大燕關內,一官邸燈火通明,府外兩排持槍軍兵侍立。
    廳堂間,羅扶眾將端坐到兩側,左手第一位坐著督軍陸銘章,其後坐著宇文傑,右手第一位坐著主帥郭知運,他的旁邊坐著統製官,段括。
    明明打了勝仗,屋裏空氣卻詭異的沉重,諸將麵目嚴肅,靜待著什麽。
    此時,聽得郭知運說道:“我不懂督軍的意思,那些人為何不殺?豈有手軟之理,叫我說就該統統殺了,把頭壘於城頭,給大衍朝廷看看,讓他們知道咱們羅扶的厲害,一雪前幾次戰敗之恥。”
    郭知運口中的“那些人”正是三關中的大衍原守將。
    陸銘章往廳掃了一眼,問道:“諸位將軍也這麽想的?”
    眾將默不出聲,不給任何態度,他們其實更願意支持陸銘章,畢竟是他帶領他們打了勝仗,然而,郭知運為主帥,說到底,他們這些人日後還得在郭知運手下討活。
    不能將他得罪,是以,眾人俱不出聲。
    陸銘章身子靠向椅背,兩手擱於椅扶,麵對郭知運的針鋒相對,出聲道:“殺俘虜容易,隻是想來大將軍隻想贏這一場戰事,不管以後了。”
    “督軍這是何意?”郭知運問道。
    “肆意屠殺俘虜,還將他們的頭壘於城頭……”陸銘章聲音陡然一沉,“你倒是敢想呐……”
    在場眾將抬眼去看,這還是他們頭一次見這位一向好言語的督軍語調冷硬。
    一個向來溫潤謙和的人,偶爾流露出的一絲不悅,遠比慣常發脾氣者的雷霆怒吼更具分量,也更令人心驚。
    坐於對麵的郭知運不知為何,某一瞬間,他的心不可控地一縮,覺著眼前這人絕不是表麵看起來那樣文弱,自己主張殺三關大衍軍兵,以此立威,他卻出言反對……
    正如這人自己所說,陛下派他前來,自是有一定深意。
    郭知運再一回顧,發現自他來後,好像每個人的反應都在他的預料之中,而每個人的反應和接下來所走的路數,都嚴絲合縫地踏在他的布控上。
    就像是……他們這些人是棋子,而他是執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