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諭最後的意識，是體內兩股本源之力交融後爆發的磅礴力量，以及揮出那驚天一擊後，隨之而來的、如同潮水般將靈魂都淹沒的極致虛弱與黑暗。
    他以為自己會重重摔在地上，然而，預想中的冰冷並未到來。相反，他落入了一個溫暖、柔軟、帶著淡淡星輝清香的懷抱中。
    那懷抱的主人，用盡全身力氣支撐著他，他能感覺到她身體的顫抖和急促的心跳，還有滴落在他臉頰上的、滾燙的液體。
    是小妤……
    這是他徹底失去意識前，唯一的念頭。
    不知過了多久，淩諭從一片溫暖的混沌中緩緩蘇醒。
    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下柔軟的被褥，以及空氣中彌漫的、令人安心的淡淡藥香和……一絲若有若無的、屬於妍小妤的獨特氣息。
    他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雅致而陌生的靜室中。陳設簡潔，卻處處透著用心，窗欞半開，柔和的光線灑入，窗外可見搖曳的竹影。
    他嚐試動了一下，渾身頓時傳來陣陣酸軟無力之感，經脈空蕩蕩的，混沌道種也黯淡無光，旋轉緩慢，顯然之前燃燒本源和最後強行催動融合之力，對他造成了極大的負荷。
    目光掃過，落在床邊的小幾上。那裏放著一套幹淨的衣物，旁邊還有一張折疊整齊的紙條。
    淩諭伸手拿起紙條，展開。
    字跡清秀靈動，正是妍小妤的手筆：
    “淩諭，見字如麵。你傷勢極重，本源有虧，萬不可妄動靈力，需靜心調養。此處是我在流雲古城的一處隱秘別院，絕對安全，無人打擾。我已設下陣法，你安心在此休養。桌上有丹藥和靈食，按時服用。我需回妍家一趟，處理些事情，很快便回。勿念。——小妤。”
    紙條的末尾，沒有落款日期。但在那“勿念”二字旁邊，紙張的邊緣，有一小塊不規則的、微微起皺的濕潤痕跡。
    淩諭指尖輕輕觸碰那痕跡，仿佛還能感受到一絲殘留的濕意與冰涼。
    是淚痕。
    他幾乎能想象出，妍小妤寫下這些字時，強裝鎮定，卻終究忍不住落下擔憂淚水的模樣。那滾燙的淚珠，滴落在紙上，也仿佛滴在了他的心間。
    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湧上心頭，有暖意，有心疼，更有一種沉甸甸的責任感。
    他將紙條小心折好，貼身收起。然後掙紮著坐起身，取過丹藥服下，開始按照《萬道源流經》的法門，緩緩引導微弱的始炁，滋養幹涸的經脈與黯淡的道種。
    這一次的傷勢，遠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重，是觸及本源的損耗。恢複起來，異常緩慢。
    日子在寂靜中流淌。淩諭心無旁騖，全力療傷。偶爾，他會想起那黑袍男子驚恐喊出的兩個名字——“萬道始祖·淵”和“曦”，以及妍小妤身上那被引動的古老星辰本源。這一切，都指向一段被塵封的、與他息息相關的上古秘辛。
    但他現在無力深究，當務之急是恢複實力。
    數日後，靜室的門被輕輕推開。
    淩諭正盤膝坐在蒲團上，心神完全沉浸在《萬道源流經》的玄奧之中，試圖理解那“萬法歸流”更深層次的奧義——如何將不同屬性的力量，不僅僅是模擬和轉化，而是真正融合，誕生出全新的、更強大的複合法則。他周身有微不可察的混沌氣流緩緩流轉，時而化作點點星輝，時而泛起粼粼水光，時而透出銳金之氣，變幻不定。
    他並未察覺有人進來。
    妍小妤站在門口，看著眼前的情景，停下了腳步。她風塵仆仆，臉上帶著一絲疲憊，顯然剛從妍家趕回。但當她的目光落在淩諭身上時，所有的疲憊都化為了專注與心疼。
    她輕輕掩上門，沒有發出任何聲響，隻是靜靜地倚在門邊，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視著淩諭。
    看著他蒼白但已恢複些許血色的側臉，看著他微蹙的眉頭，感受著他身上那玄妙莫測、卻又讓她無比心安的氣息。
    她就這麽看著，仿佛要將這失而複得的安寧刻進靈魂裏。
    一天，兩天，三天……
    淩諭完全沉浸在悟道之中，物我兩忘。
    妍小妤便這樣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守了他三天三夜。她的眼神從最初的欣喜，漸漸染上更深的眷戀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
    直到第三日黃昏，淩諭周身流轉的異象緩緩收斂，他長舒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明悟之色，終於從深沉的感悟中醒來。
    他剛一睜眼，便敏銳地感覺到門口那道熟悉的氣息，以及那專注而疲憊的視線。
    他猛地轉頭，正好對上妍小妤那雙布滿血絲、卻依舊亮如星辰的眸子。
    “小妤！”淩諭心中一緊，瞬間起身，幾步跨到她麵前，不由分說地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入手處，能感覺到她身體的單薄和微微的涼意。
    “你回來了？怎麽不叫醒我？你……你在這裏站了多久？”他的聲音帶著急切與心疼。
    被他緊緊抱住，感受到他胸膛傳來的溫暖與有力的心跳，妍小妤一直緊繃的心弦終於鬆弛下來。她將臉埋在他胸前，貪婪地呼吸著屬於他的氣息，聲音帶著一絲哽咽的沙啞：“沒多久……看你修煉，不忍心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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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諭捧起她的臉，看著她眼下的青黑和疲憊的神色，心疼不已：“傻丫頭……”
    妍小妤搖搖頭，露出一個讓他安心的笑容：“我沒事。你的傷……好些了嗎？”
    “好多了。”淩諭點頭，拉著她到桌邊坐下，倒了一杯熱茶遞給她，“妍家那邊……情況如何？”他問出了最關心的問題。
    妍小妤捧著茶杯，暖意從指尖傳來，她沉吟片刻，神色變得有些複雜：“家裏……現在有些亂。”
    她抬起頭，看著淩諭：“那日你擊退強敵，展現的力量……太過驚人。現在家族裏，關於你……關於‘萬道神體’，出現了不同的聲音。”
    “哦？”淩諭挑眉。
    “一部分人，尤其是經曆過那場襲擊的長老和弟子，親眼所見你非但沒有帶來災禍，反而在危急關頭救了大家。他們開始質疑哥哥和少數長老將你定為‘災星’的說法。”妍小妤眼中露出一絲希望的光芒，“他們認為，或許古籍記載有誤，或者……萬道神體並非隻有帶來毀滅一種可能。”
    淩諭靜靜聽著，不置可否。
    “但是，”妍小妤語氣一轉，帶上了一絲憂慮，“還有一部分人，以哥哥和七長老為首，態度依舊強硬。他們認為你的力量越是強大，潛在的危險就越大，是‘不可控的變數’。他們堅持要……防範於未然。”
    她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而且，有幾位原本中立、德高望重的長老，這次也發話了。他們說……無論如何，你救了妍家眾多子弟是事實。於情於理，妍家不能繼續裝聾作啞，甚至恩將仇報。”
    “所以？”淩諭似乎猜到了什麽。
    妍小妤看著他，認真地說道：“他們提議，想請你在傷勢痊愈後，正式……拜訪妍家。”
    淩諭眼中閃過一絲冷芒：“拜訪？”
    “名義上是答謝救命之恩，商議如何應對那黑袍男子背後的勢力。”妍小妤解釋道，但眼神中透露出這絕非簡單的拜訪，“實際上……恐怕是想近距離觀察你，試探你的態度和底細。甚至……可能想從你身上，找到控製或者……利用萬道神體力量的方法。”
    靜室內一時沉默。
    拜訪妍家，無疑是深入龍潭虎穴。但這也是一個機會，一個打破僵局、或許能扭轉部分妍家人觀念的機會。
    淩諭看著妍小妤眼中隱含的擔憂與期待，緩緩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好。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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