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瑤的話語如同最後的審判，將妍小妤心中殘存的微弱希望徹底碾碎。那層源自淩諭自身本源意誌的混沌禁製，像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隔絕了生與死的可能，也隔絕了她所有補救的希望。他早已算好了一切，為她鋪好了生路，也為自己……決絕地封死了退路。
    “你們都……先出去吧。”妍小妤的聲音輕飄飄的，仿佛來自遙遠的天外，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平靜。她掙脫了冰蓮的攙扶，緩緩地、卻又異常堅定地站直了身體。冰藍色的眼眸中，沒有了淚水，沒有了激動，隻剩下一種近乎死寂的、深不見底的平靜，仿佛所有的情緒都已燃燒殆盡，隻餘下冰冷的灰燼。
    墨淵張了張嘴，赤紅的眼眸中充滿了擔憂與不甘，但看著妍小妤那副模樣，終究化作一聲沉重的歎息，重重拍了拍葉孤雲的肩膀，兩人沉默地率先退了出去，並揮手屏退了所有侍衛侍女。冰蓮眼中含淚，深深看了一眼妍小妤和地上的淩諭，也咬牙低頭退下，輕輕掩上了寢殿的大門。
    偌大的寢殿，瞬間變得空曠而死寂。隻剩下昏迷不醒、氣息微弱的淩諭，失魂落魄、卻強撐著站立的妍小妤，以及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小臉煞白、緊緊依偎在母親腿邊、無聲抽噎的淩玥。林清瑤站在原地未動，她看著妍小妤，眼中充滿了不忍與擔憂，但她知道，此刻任何言語都是蒼白的，陪伴或許是唯一的安慰。
    “清瑤姐姐，”妍小妤沒有回頭，目光依舊膠著在淩諭蒼白的臉上，聲音沙啞，“你也帶玥兒先去休息吧……我想……一個人陪陪他。”
    林清瑤心中一痛，她看到淩玥嚇得瑟瑟發抖的模樣，終是點了點頭。她走上前，柔聲對淩玥道：“玥兒乖，跟姨姨出去，讓娘親安靜地陪陪爹爹，好不好？”
    淩玥抬起淚眼朦朧的小臉，看了看娘親，又看了看地上仿佛睡著的爹爹，雖然害怕，卻異常懂事地點了點頭，伸出小手拉住了林清瑤的手指。林清瑤最後看了一眼妍小妤那仿佛一觸即碎的背影，心中歎息，牽著淩玥，也悄然退出了寢殿。
    沉重的殿門緩緩合攏，將內外隔絕成兩個世界。
    當最後一絲外界的光線被隔絕，寢殿內隻剩下夜明珠清冷的光輝時，妍小妤一直強撐著的身體，仿佛瞬間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她雙膝一軟，“噗通”一聲，直直地跪倒在了冰冷的地麵上，就在淩諭的身旁。
    她沒有再哭泣，隻是伸出顫抖得厲害的手，小心翼翼地、極其輕柔地拂過淩諭冰冷的臉頰，為他擦去嘴角已然幹涸的金色血痕。指尖傳來的冰涼觸感，讓她的心髒一陣陣痙攣般的抽痛。
    她就這樣跪著，彎下腰，將額頭輕輕抵在淩諭毫無生氣的胸膛上，仿佛想傾聽他那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心跳。冰藍色的長發如瀑布般披散下來，與淩諭如雪的銀發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淒豔的對比。
    “諭……”她喃喃低語，聲音破碎不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是我太傻……太任性……是我害了你……”無盡的悔恨如同毒蛇，啃噬著她的五髒六腑。
    時間在死寂中緩慢流逝。殿內安靜得可怕，隻有夜明珠的光暈無聲流轉，映照著這生離死別般的一幕。
    不知過了多久，寢殿的側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隙。林清瑤去而複返，她實在放心不下。她沒有驚動跪在地上的妍小妤，隻是悄無聲息地走到不遠處，靜靜地站在那裏，如同一個沉默的守護者。她的目光，落在了淩諭的身上。
    作為在場除淩諭外修為最高、見識最廣的人，林清瑤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地感知到淩諭此刻狀態的凶險。她屏息凝神，醫者的本能讓她仔細探查著淩諭的氣息。
    這一探查，讓她的心……瞬間沉入了無底深淵！
    淩諭的呼吸……已經微弱到了極致！如同風中殘燭，仿佛下一刻就會徹底熄滅！他周身的仙王氣韻幾乎完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生命本源枯竭後產生的、令人心悸的死寂之氣！那具曾經蘊含星海、執掌萬道的仙王之軀，此刻卻像是一具被掏空了內核的琉璃盞，布滿了看不見的裂痕，脆弱得不堪一擊！
    “這……這究竟是……耗費了多少本命精血……才能讓一位仙王……一位擁有萬道神體的仙王……衰敗至此啊……”林清瑤在心中無聲地呐喊，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與震撼衝擊著她的心神！她博覽群書，深知仙王的本源是何等浩瀚磅礴，生命力是何等頑強！若非到了油盡燈枯、本源近乎燃盡的境地，絕無可能呈現出如此死兆！
    她看著淩諭那張即便昏迷也依舊俊美、卻毫無血色的臉，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他平日威嚴從容、睥睨星海的模樣。那樣一個傲立雲端、強大得如同神明般的男子，此刻卻為了榻邊跪著的女子，將自己逼迫到了如此山窮水盡、生死一線的地步！
    這是何等深沉、何等決絕、又何等……慘烈的愛意！
    林清瑤不忍再看，她別過頭，眼眶陣陣發熱。她終於明白，為何淩諭要設下那道絕情的禁製。因為他早已知道，付出的代價……太大太大，大到他根本無力承受第二次，大到……他不願、也不能讓她用他拚死換來的希望，再浪費在他自己身上。
    妍小妤依舊跪在原地，維持著那個卑微的、懺悔的姿勢，仿佛化作了另一尊雕塑。她聽不到林清瑤心中的驚濤駭浪，但她能感覺到，掌心下淩諭胸膛的起伏，似乎……越來越微弱了。
    一種無法形容的巨大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比之前的絕望更甚！那是眼睜睜看著最重要的人生命一點點流逝，卻無能為力的、最極致的恐怖！
    “不……不要……”她猛地抬起頭，冰藍色的眼眸中充滿了瀕死般的恐慌，她緊緊抓住淩諭冰冷的手，貼在自己淚濕的臉頰上，聲音帶著泣血的哀鳴：“諭！你醒醒！你看看我！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求求你……不要丟下我……不要丟下玥兒……求求你……”
    然而，回應她的，隻有寢殿內死一般的寂靜，以及淩諭……那越來越微弱、仿佛隨時會斷掉的呼吸聲。
    生命燭火，搖曳不定，已至殘燈末境。
    孤燈之下，長跪之人，心已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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