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瑤帶著促狹的笑聲離去，寢殿內重新恢複了寧靜，隻剩下透過窗欞灑落的、愈發溫暖的晨光，以及空氣中彌漫的、淡淡的藥香與劫後餘生的溫馨氣息。
    淩諭依舊半靠在床頭，將妍小妤輕擁在懷中，感受著她身體的柔軟與溫暖，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踏實與安寧。他低頭，看著懷中人兒依舊帶著一絲紅暈的側臉，以及那微微顫抖、如同蝶翼般的睫毛，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想起了昨夜那驚心動魄卻又無比甜蜜的一幕。
    他沉默了片刻，用下巴輕輕摩挲著她如雪的發頂，聲音低沉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與好奇，輕聲問道：“小妤……昨夜……你……怎麽想到用……那種方法的？”他頓了頓，腦海中浮現出她當時堅定而決絕的眼神，以及那句“你看清楚了不要走神”，繼續道，“還……還讓我看著你，別走神……”
    妍小妤聞言，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原本就未完全褪去的紅暈再次爬上了臉頰，連耳根都染上了緋色。她將臉更深地埋進淩諭的胸膛，仿佛這樣就能躲避那令人羞赧的問題。過了好一會兒，才悶悶地、帶著濃重鼻音的聲音傳來：
    “我……我當時……腦子裏一片空白……隻想著一件事……絕不能讓你死……絕不能讓你因為我……變成那樣……”她的聲音開始哽咽，“我……我看到你轉身要走……我害怕極了……我怕再也見不到你了……我……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我……”
    她抬起頭，冰藍色的眼眸中迅速積聚起水汽，充滿了後怕與無盡的悔恨，淚水如同斷線的珍珠，滾落下來：“諭……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說那些混賬話……什麽‘你怎麽不把我身體恢複如初’……什麽‘你連最親近的人都保護不好’……我……我真是混賬！我怎麽能對你說出那種話！那都是我的氣話！都是我一時衝動口不擇言！我從來……從來沒有真的那麽想過！你為我做了那麽多……付出了那麽多……我卻……”
    她越說越激動，淚水洶湧而出，緊緊抓住淩諭胸前的衣襟，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後的浮木，聲音破碎不堪：“我差點……差點就因為我的任性……我的愚蠢……永遠地失去你了！我好後悔……後悔得心都要碎了！諭……你打我罵我吧！你狠狠地打我幾下！或者罵我一頓出出氣！不然……不然我心裏難受……我對不起你……我……”
    看著她泣不成聲、充滿自責與痛苦的模樣，淩諭的心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傳來陣陣尖銳的疼痛。他如何不知，她那些話是情急之下的氣話？他如何不知，她此刻的悔恨有多深？他從未真正責怪過她，有的，隻是對她所受苦楚的心疼，以及對自己未能保護好她、反而讓她擔驚受怕的愧疚。
    在妍小妤充滿淚光、帶著一絲絕望的懇求目光中，淩諭緩緩地……抬起了手。
    妍小妤看著他抬手的動作，下意識地緊緊閉上了雙眼，纖長的睫毛因恐懼和認命而劇烈顫抖著，蒼白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仿佛在等待一場遲來的、她認為自己應得的審判與懲罰。她甚至微微揚起了臉，一副全然接受的模樣。
    然而——
    預想中的巴掌的疼痛並未傳來。
    取而代之的，是一隻溫暖、幹燥、雖然依舊有些虛弱、卻異常輕柔而堅定的手掌……極其溫柔地……撫上了她沾滿淚水的臉頰。
    淩諭用拇指的指腹，小心翼翼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她不斷滾落的淚珠。他的動作是那樣輕柔，仿佛在對待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寶，充滿了無盡的憐惜與心疼。
    妍小妤猛地睜開淚眼朦朧的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淩諭混沌色的眼眸深邃如海，其中沒有半分責備與怒意，隻有濃得化不開的心疼、失而複得的慶幸，以及一種……曆經生死後、愈發沉澱的深沉愛意。他凝視著她，聲音低沉而沙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溫柔與堅定：
    “傻丫頭……我怎麽會……忍心打你罵你呢？”
    他輕輕將她重新攬入懷中，讓她的臉頰貼著自己逐漸溫暖起來的胸膛，聽著那強健有力的心跳聲。他低下頭，唇瓣幾乎貼著她的耳廓，溫熱的氣息拂過，帶來一陣戰栗。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他聲音中帶著深深的自責，“是我考慮不周，是我太過急躁，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反而讓你為我擔驚受怕，讓你承受了這麽多痛苦和委屈。看到你為我跪了那麽久，不吃不喝，憔悴成那樣……我的心……比被刀割還痛。”
    “小妤，”他捧起她的臉，迫使她看著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無比清晰地說道，“那些話，我從未放在心上。我知道，那是你的氣話，是因為你在乎我，擔心我。若真要說錯，錯全在我。是我……差點先丟下了你和玥兒。”
    “不要再自責了，好嗎？”他的拇指輕輕撫過她微腫的眼皮，語氣近乎懇求，“看到你這樣……我比受了任何傷都難受。我們……都忘了那些不愉快，好不好？從今往後，我絕不會再讓你如此擔心。我們一家人，好好在一起，比什麽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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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諭這番發自肺腑、充滿愧疚與深情的話語，如同暖流，徹底融化了妍小妤心中最後一道冰封的防線。她積壓了數日的恐懼、委屈、自責、悔恨，在這一刻，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不再是壓抑的啜泣，而是放聲大哭起來！仿佛要將所有的恐懼與悲傷都哭出來一般！她緊緊回抱住淩諭，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淚水迅速浸濕了他胸前的衣襟。
    “嗚嗚嗚……諭……我再也不說那種話了……我再也不任性了……我們好好的……我們和玥兒永遠在一起……嗚嗚……”她哭得像個迷路後終於找到家的孩子，充滿了委屈，卻也充滿了失而複得的巨大安心。
    淩諭沒有說話，隻是更緊地擁住她，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任由她盡情宣泄。他知道，她需要這場徹底的釋放。他的下巴抵著她的發頂，閉著眼，感受著懷中人兒的顫抖與淚水，心中充滿了憐惜與一種沉甸甸的幸福。能這樣擁著她，聽她哭泣，感受她的存在，對他而言，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賜。
    寢殿內，一時間隻剩下妍小妤盡情宣泄的哭聲，以及淩諭無聲的陪伴與安撫。陽光愈發溫暖，將相擁的兩人籠罩在一片祥和的光暈之中。
    然而，這溫馨而略帶傷感的氣氛，並沒有持續太久。
    “吱呀——”一聲輕響，寢殿的門又被推開了一條小縫。
    一顆小腦袋再次探了進來，正是去而複返的淩玥。小丫頭大概是和冰蓮玩了一會兒，又惦記著爹娘，忍不住跑了回來。她睜著冰藍色的大眼睛，好奇地朝裏麵張望。
    當看到爹爹緊緊抱著娘親，娘親還在嗚嗚大哭時，淩玥的小臉上先是露出一絲困惑。但當她看到爹爹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很溫柔地拍著娘親的後背，而娘親雖然哭著，卻緊緊抱著爹爹不放手時，小丫頭似乎“明白”了什麽。
    她用小手捂住了眼睛，卻又調皮地……從指縫裏偷偷往外看，小臉上露出一種“我懂了”的狡黠笑容，奶聲奶氣地、故意拉長了音調說道：
    “哎呀——爹——爹——娘——親——羞——羞——羞！這麽大的人了，還抱在一起哭鼻子！玥兒都不會這樣啦！”
    童稚的話語，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瞬間打破了寢殿內略顯沉重的氛圍。
    妍小妤的哭聲戛然而止，她猛地從淩諭懷中抬起頭，一張哭得梨花帶雨的臉，瞬間紅得如同熟透的蘋果！她羞得無地自容，手忙腳亂地想從淩諭懷中掙脫出來，卻被淩諭含笑摟得更緊。
    淩諭也是微微一愣，隨即看著女兒那副古靈精怪的模樣，忍不住低笑出聲，胸腔震動，引來一陣輕微的咳嗽，卻掩不住眼中的寵溺與笑意。他抬頭看向門口的小家夥，故意板起臉，眼中卻滿是溫柔：“玥兒，怎麽又偷偷跑進來了？”
    淩玥放下小手，蹦蹦跳跳地跑進來，理直氣壯地叉著腰：“玥兒想爹爹和娘親了嘛！而且，冰蓮姐姐說，爹爹身體好了，要多吃東西！玥兒是來監督爹爹吃早點的！”她說著，還像個小大人似的，用力點了點頭。
    看著女兒天真活潑的模樣，聽著她充滿童趣的話語，妍小妤心中的悲傷與羞窘，竟奇跡般地消散了大半。她與淩諭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如釋重負的笑意與濃濃的溫情。
    是啊，風雨過後，家才是最好的港灣。而女兒，永遠是調和一切、帶來歡笑的小太陽。
    淩諭笑著對淩玥招招手：“好，爹爹聽玥兒的，這就起來吃點東西。”
    淩玥歡呼一聲，撲到床邊。
    妍小妤也破涕為笑，雖然臉上還掛著淚痕，卻洋溢著幸福的光彩。她輕輕推了推淩諭：“快放開我，像什麽樣子。”語氣中卻帶著嬌嗔。
    淩諭這才笑著鬆開了手臂。
    寢殿內，悲傷的氛圍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劫後餘生的慶幸、冰釋前嫌的溫馨，以及稚子帶來的、充滿生機的歡笑。陽光正好，未來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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