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東方天際泛起第一抹魚肚白，淡金色的晨曦如同最輕柔的薄紗，悄然透過書房的窗欞，灑在淩諭略顯蒼白的側臉上。他緩緩合上手中那卷散發著古老混沌氣息的暗金色獸皮古籍，指尖在書脊上輕輕摩挲，仿佛還能感受到其上殘留的、跨越了無盡歲月的道韻與沉重。
    一夜未眠。
    縱使是仙王之軀，在經曆了本源重創、又強行以神念推演、解讀這些蘊含天地至理的上古秘辛後，心神上的疲憊也如同潮水般陣陣湧來。他感到太陽穴隱隱作痛，識海深處傳來細微的、如同琴弦過度繃緊後的嗡鳴。他下意識地抬手，指尖混沌仙力流轉，一抹微不可察的光暈拂過眼周，將那因極度耗神而浮現的淡淡青黑痕跡悄然隱去。
    然而，肉身上的痕跡可以輕易抹去，但那深植於神魂深處的倦怠感，卻如同附骨之疽，難以瞬間驅散。他的眼神，雖然依舊深邃如星海，卻少了平日的銳利逼人，多了一絲難以掩飾的……沉澱下來的疲憊。
    他站起身，骨骼發出一陣極其輕微的爆鳴聲，是久坐不動的僵硬。他走到窗邊，深深吸了一口清晨微涼而清新的空氣，試圖驅散腦中的混沌。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溫柔地投向了寢殿內室的方向。隔著一扇虛掩的門，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裏麵兩道均勻而綿長的呼吸聲——一道屬於他摯愛的妻子，一道屬於他視若珍寶的女兒。
    僅僅是感知到她們安然沉睡的氣息，淩諭便覺得……這一夜的辛勞，所承受的一切疲憊與壓力，瞬間都變得……微不足道，煙消雲散。為了守護這份寧靜與安穩，縱使再熬上十個、百個這樣的夜晚，他也甘之如飴。
    他刻意收斂了周身所有的氣息，腳步放得極輕，如同踏在雲端，悄無聲息地……推開內室的門，走了進去。
    寢殿內，夜明珠的光輝已變得柔和，與透窗而入的晨曦交融在一起，營造出一種溫暖而靜謐的氛圍。寬大的床榻上，妍小妤側身躺著，如雲的白發鋪散在枕畔，襯得她熟睡的臉龐愈發恬靜蒼白。她的一隻手臂，以一種充滿保護欲的姿態，輕輕地環著睡在裏側、蜷縮成一小團的淩玥。淩玥的小臉埋在娘親懷裏，睡得正香，呼吸均勻，小嘴微微嘟著，偶爾還發出極輕的夢囈。
    這幅畫麵，美好得如同最珍貴的畫卷，瞬間撫平了淩諭眉宇間最後一絲疲憊的褶皺。他站在床邊，靜靜地、貪婪地看著，混沌色的眼眸中溢滿了幾乎要流淌出來的溫柔與滿足。他小心翼翼地俯下身，想為妻女掖好有些滑落的被角，動作輕柔得仿佛怕驚擾了清晨最晶瑩的露珠。
    然而，就在他剛剛直起身，準備轉身離開，不欲打擾她們安眠的刹那——
    “吱呀——”
    內室的門，被從外麵輕輕推開了一條縫隙。
    淩諭動作一滯，循聲望去。
    隻見妍小妤不知何時已然醒來，正披著一件單薄的月白寢衣，赤著腳，靜靜地站在門邊！她冰藍色的眼眸，沒有絲毫剛睡醒的迷蒙，反而清亮得驚人，正一眨不眨地……望著他！那眼神中，帶著一絲探尋，一絲了然，更有一絲……不容錯辨的……心疼與薄怒！
    “諭……是你嗎？”她的聲音帶著剛醒時的微微沙啞，卻異常清晰。
    淩諭心頭一跳，麵上卻不動聲色，轉身麵對她，溫和地應道：“嗯，是我。吵醒你了？”他試圖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與平常無異。
    妍小妤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的目光如同最細膩的掃描法器，敏銳地……在他臉上逡巡了一圈。盡管淩諭用法術遮掩了外在的疲憊痕跡，但那種由內而外散發出的、精神過度消耗後的淡淡萎靡感，又如何能完全瞞過與他心意相通、且心思細膩如發的枕邊人？
    她抿了抿唇，忽然邁步上前，沒有走向他，而是……伸出纖纖玉手，一把……攥住了他寬大衣袖的一角！力道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執拗。
    “你……”她仰起頭，冰藍色的眼眸直直望進他眼底，語氣帶著篤定與一絲壓抑的火氣，“是不是……又一夜沒睡？在書房……看那些古籍？”
    淩諭下意識地想要否認，想隨口編個“隻是早起片刻”的借口搪塞過去。他不想讓她擔心，尤其是在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
    然而，他嘴唇剛動了動，還沒來得及發出音節——
    妍小妤卻仿佛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她攥著他衣袖的手猛地用力一拉！與此同時，另一隻手臂……毫不猶豫地……環上了他的腰！整個人……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紮進了他的懷裏！將臉頰……緊緊貼在了他微涼的胸膛上！
    淩諭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一怔，身體瞬間僵硬了一下。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單薄寢衣下溫熱的體溫，以及……她身體微微的顫抖。
    “你還想騙我？！”妍小妤的聲音悶悶地從他胸前傳來，帶著哽咽，更帶著濃濃的責備與心疼，“你身上的墨香都沒散盡！眼神裏的倦意……你以為遮住了黑眼圈，我就看不出來了嗎？！淩諭！你……你怎麽能這樣不愛惜自己！再怎麽著急……也不能整天不睡不休息啊！你是鐵打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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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連串的質問，如同雨點般砸在淩諭心上，讓他所有準備好的謊言都堵在了喉嚨裏。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下意識地收攏手臂，將她更緊地擁住，感受著她因激動而微微起伏的背脊。
    妍小妤在他懷裏安靜了片刻，忽然抬起頭，冰藍色的眼眸中水光瀲灩，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霸道”的堅決。她拉著他的手，不由分說地……就往床榻的方向拽！
    “你！今天！哪兒也不準去！”她語氣強硬，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就在這兒！給我好好睡一覺！現在！立刻！馬上！”
    淩諭被她拉著，有些哭笑不得，又心中暖流湧動，試圖解釋：“小妤，別鬧，今天……今天是你生辰，我答應要陪你……”
    “生辰哪天不能過？！”妍小妤猛地打斷他，為了加強語氣，甚至……伸出另一隻手，直接……捂住了他的嘴！柔軟的掌心貼著他的唇瓣，帶著她特有的、清冷的馨香。她瞪著他，眼神“凶巴巴”的：“生日這種東西，什麽時候慶祝都是一樣的！倒是你！再這麽熬下去，身體垮了怎麽辦？！到時候……到時候……”她聲音一哽，後麵的話沒說出來，但淩諭明白，她是怕他再次倒下。
    “我沒事，小妤，我真的……”淩諭想拉開她的手，告訴她自己是仙王之軀，些許疲憊無礙根本。
    然而——
    “啪！”
    一聲極輕的、帶著嗔怪的脆響。
    妍小妤竟……用捂住他嘴的那隻手，不輕不重地……在他唇上拍了一下！力道很輕，與其說是打，不如說是一種……帶著嬌嗔的警告！
    “仙王怎麽了？！仙王就不是血肉之軀了？！仙王就不用睡覺休息了？！”她冰藍色的眼眸瞪得溜圓，腮幫子微微鼓起，一副“我不管我最大”的架勢，“在我這裏！你就是淩諭！是我夫君！今天你必須聽我的！乖乖睡覺！養精蓄銳！就是你現在最重要的任務！”
    她特別加重了“養精蓄銳”四個字的讀音，眼神意有所指地……掃過他依舊有些蒼白的臉色。
    淩諭徹底沒了脾氣。他看著眼前這個因為擔心他而“張牙舞爪”、褪去了所有清冷外殼、隻剩下最純粹關切的妻子，心中那片最柔軟的地方，被徹底擊中。所有的堅持、所有的理由，在她這霸道卻充滿愛意的“命令”麵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嘴角卻不受控製地揚起一抹縱容而溫暖的弧度，妥協道：“好……好……都聽你的。我睡，我這就睡，行了吧？”
    妍小妤聞言，臉上這才露出一絲滿意的神色，但依舊緊緊抓著他的手，生怕他跑了似的。她拉著他走到床邊，示意他躺下。
    淩諭依言脫下外袍，在床的外側躺下。他剛調整好姿勢，妍小妤便也跟著躺了下來，卻不是各睡各的，而是……側過身，麵對著他，然後……伸出雙臂，以一種極其自然卻又充滿占有欲的姿態……將他整個人……連胳膊帶身子……輕輕地……攬入了自己的懷中！讓他的頭……枕在了她並不寬闊、卻異常柔軟溫暖的肩窩處！
    “就這樣，”妍小妤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堅定，尤其加重了某個詞的讀音，“躺在我懷裏……不準移開半步！好好睡一覺！這是命令！”
    “養在我懷裏”——這幾個字，她咬得格外清晰、格外重。仿佛不是在邀請，而是在宣告主權，是在劃定一個絕對安全的領域，一個由她的氣息和體溫構築的、專屬於他的避風港。
    淩諭的身體瞬間僵硬，隨即又被一種巨大的、難以言喻的暖流席卷。他已經是仙王，是執掌一方的至尊，何時被人如此……如同嗬護孩童般“圈養”在懷中過？這感覺……陌生，卻……該死的讓人安心和貪戀。
    他鼻尖縈繞著她身上清冷的、如雪後初霽般的淡香，耳邊是她平穩有力的心跳聲，臉頰貼著她頸側溫熱的肌膚……所有熬夜帶來的煩躁與疲憊，仿佛真的在這片溫暖的港灣中，開始慢慢融化、消散。
    “可是……小妤，”他試圖做最後的“掙紮”，聲音因被她按在懷裏而有些悶悶的，“今天是你的生辰，我本想……”
    “噓——！”妍小妤再次打斷他，這次，她用一根纖細的食指，輕輕抵住了他的嘴唇，冰藍色的眼眸中漾開溫柔而滿足的波光，語氣輕柔卻堅定，“好了，別說了。生辰快樂……有你在身邊，安然無恙，就是我今年……最好的禮物，最美好的時光。”
    她頓了頓，將臉頰輕輕貼在他的銀發上，聲音低得如同夢囈：“睡吧……我守著你。”
    淩諭所有未出口的話，都湮滅在了這極致溫柔的氛圍裏。他閉上眼睛，感受著包裹全身的溫暖與安心，感受著她輕柔的呼吸拂過發頂。心中最後一絲堅持徹底瓦解，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潮水般湧來的、深沉的愛意與無比的滿足。
    是啊，還有什麽禮物，能比彼此的陪伴與健康更重要呢？
    他放鬆了緊繃的神經，任由疲憊感將自己淹沒。在陷入沉睡的前一刻，他模糊地想：或許……偶爾被這樣“霸道”地照顧一次，感覺……也不壞。
    晨曦透過窗紗，溫柔地籠罩著相擁而眠的兩人。妍小妤輕輕拍著淩諭的後背，如同安撫一個疲憊的孩子，冰藍色的眼眸中充滿了寧靜的愛意。淩玥在裏側翻了個身，咕噥了一句夢話，繼續酣睡。
    寢殿內，一片歲月靜好。而妍小妤那句“你就是我的禮物”，或許，便是這世間最動聽、也最真實的情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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