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玄微微轉動僵硬的脖頸，打量四周。屋子很小，陳設簡單粗糙，大多是木製和石製器具。
    目光最終落在床邊。
    一個看起來約莫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正坐在一個小木凳上，雙手托著腮，眨著一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見他突然睜開眼，小姑娘嚇了一跳，猛地站起身，後退了一小步，臉上飛起兩抹紅暈，有些手足無措。
    “呀！你......你醒啦？”
    她的聲音如同海邊的貝殼風鈴，清脆悅耳，帶著幾分驚喜和怯生生的好奇。
    葉張了張嘴，想說話，卻發現喉嚨幹澀得厲害，隻能發出沙啞難聽的氣音。
    小姑娘見狀，連忙跑到一邊，用一個粗糙的木碗端了半碗清水過來，小心翼翼地遞到他嘴邊：“慢點喝，你昏迷好多天啦。”
    就著她的手，葉玄勉強喝了幾口水，甘甜的清水滋潤了幹涸的喉嚨，讓他舒服了不少。
    “多......謝。”他艱難地吐出兩個字，聲音依舊沙啞微弱。
    “不客氣不客氣！”小姑娘連忙擺手，眼睛彎成了月牙，“我叫阿靈，是我和爺爺在海邊發現你的！你叫什麽名字呀？從哪裏來的呀？怎麽會傷得那麽重？是遇到可怕的海獸了嗎？”
    叫做阿靈的小姑娘顯然憋了一肚子問題，此刻見他醒來，如同倒豆子般問個不停，眼神純淨，充滿了對這個陌生來客的好奇。
    看著眼前這雙不摻任何雜質的清澈眼眸，感受著這簡陋茅屋中難得的溫暖和平靜，再想起之前經曆的廝殺、師尊的隕落......葉玄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他沉默了片刻，避重就輕地，用盡可能簡單的詞語回答道：
    “我叫......葉玄。在海上遇上了......風暴。”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重傷未愈的虛弱，卻異常平靜。似乎就是一個被風暴卷入大海，僥幸生還的落魄之人。
    在這座最高隻有融身境的小島上，在這對善良的爺孫家裏，他需要時間，需要這難得的安寧，來療傷。
    簡陋的茅屋內，油燈如豆，映照著阿靈驚喜而好奇的臉龐。
    “葉玄？真好聽的名字！”阿靈眨著大眼睛，重複了一遍，又追問道：“那你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嗎？爺爺說外麵的海很大很大，有會飛的大船，還有能劈開海浪的仙人，是真的嗎？”
    看著她純真憧憬的眼神，葉玄心中微澀，輕輕點了點頭：“嗯，很大。也有......會飛的船。”他省略了“仙人”的部分，那對於這座小島而言，或許太過遙遠和殘酷。
    “哇！”阿靈發出小小的驚歎，還想再問些什麽，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一個穿著粗布短褂、頭發花白、麵容慈祥卻帶著常年海風侵蝕痕跡的老者走了進來，手裏還拿著幾株新采的草藥。
    看到葉玄醒了過來，老者也是一愣，隨即露出欣慰的笑容：“小哥，你總算醒了！感覺怎麽樣？可嚇壞我們了。”
    “多謝老丈救命之恩。”葉玄掙紮著想坐起來行禮，卻被老者連忙按住。
    “哎呦，可使不得！你傷得重，快躺著別動！”老者連忙擺手，上前仔細檢查了一下葉玄的氣色和傷口，嘖嘖稱奇，“真是老天爺保佑，傷成那樣都能挺過來，小哥你命不該絕啊。老夫姓林，是這島上的漁醫，你叫我林老伯就好。這是我孫女，阿靈。”
    “林老伯，阿靈姑娘。”葉玄再次道謝，聲音依舊虛弱。
    林老伯擺擺手，示意不必客氣，一邊熟練地搗著新采的草藥，一邊歎道：“我們這‘珍珠島’偏僻得很，一年到頭也難得見個外人。你也是運氣不好，肯定是碰上了難得一見的‘黑煞風’，那風邪門得很，卷進去的船就沒見能出來的......你能飄到我們這兒，真是造化。”
    珍珠島？黑煞風？葉玄心中了然，這大概是當地人對那片充滿煞氣海域風暴的稱呼。
    洛雲嵐想必也是利用那裏的環境掩蓋了黑曜島的痕跡。
    “爺爺，他叫葉玄，他說是遇到海上風暴了。”阿靈搶著說道，又好奇地看向葉玄，“葉玄大哥，你是修士嗎？爺爺說傷你的人力氣好大，骨頭都碎成那樣了......”
    “阿靈！”林老伯輕斥一聲，示意她不要多問。在這片海域，打聽別人來曆尤其是與修士相關的事情，是忌諱。
    葉玄沉默了一下，緩緩道：“以前......勉強學過一點粗淺的呼吸法門，算不上修士。如今......怕是連那點微末本事也沒了。”他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落寞。經脈盡碎，劍魂虛浮，他現在確實與凡人無異，甚至更為虛弱。
    林老伯聞言，歎了口氣，安慰道：“小哥看開些，人能活著比什麽都強。”
    葉玄點了點頭，沒再說話。他知道老人是好意。
    接下來的日子，葉玄便在林老伯這間簡陋的茅屋裏住了下來，安心養傷。
    阿靈是個活潑善良的姑娘，每日除了幫爺爺晾曬魚幹、處理藥材，大部分時間都圍著葉玄轉。
    給他講島上的趣事，帶來看似粗糙卻味道鮮美的魚湯和海菜，用她那點微薄的靈力試圖幫葉玄活血化瘀。
    林老伯醫術談不上高明，但勝在經驗豐富，用的草藥都是島上采摘或海裏撈取的，對於外傷愈合頗有奇效。
    在他的精心照料和葉玄自身《逆命經》那頑強的底層生命力支撐下，他體外的傷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轉，斷裂的骨頭慢慢愈合，已經能夠勉強下床走動。
    但正如林老伯所斷言的，他體內的經脈依舊如同幹涸龜裂的河床，丹田死寂，無法儲存和運轉絲毫元力。
    那四重殺戮劍意也深深沉寂，仿佛從未存在過。逆命劍則一直待在識海，與劍魂一般沉寂。
    他看起來，就像一個遇上了海上風暴的普通重傷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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