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足以撕裂星辰的能量洪流在他體內瘋狂衝撞，每一寸經脈都仿佛被燒紅的鋼針貫穿，神魂在狂暴的力量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
    戰後第七日，太初鼎內的秦悟源，已然到了崩潰的邊緣。
    懸浮於仙島地脈之上的太初鼎，鼎身上的裂痕依舊猙獰，仿佛在訴說著那場驚天大戰的慘烈。
    鼎外，化為人形的小紅尾焦急地踱步，她那雙赤紅色的眸子死死盯著鼎身，羽翼不安地輕顫。
    她能感覺到，鼎內那熟悉的氣息正在飛速流逝，如同風中殘燭，明滅不定。
    “哥哥的氣息……好像要碎掉了……”
    少女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無助。
    就在這時，守護在一旁的鏡碑靈光大盛，一行行冰冷的靈紋浮現其上：“檢測到宿主識海邊緣出現非太初頻率的異常波動，混沌汙染正在侵蝕神魂本源。建議立即啟動‘歸墟淨火’，進行強製淨化。”
    歸墟淨火，乃是太初傳承中最為霸道的淨化之法，能焚盡世間一切汙穢，但同時也會將神魂中駁雜的記憶與情感一同焚燒，如同格式化一般，雖能保住性命，卻可能失去大部分自我。
    鼎心之中，秦悟源渾身浴血，盤坐的身軀劇烈顫抖。
    他胸口處，那個從虛無漩渦中帶回的詭異灰色烙印，正散發著死亡與終結的氣息，不斷蠶食著他的生機。
    聽到鏡碑的建議，他卻緩緩搖了搖頭，聲音嘶啞而堅定：“不……還不到時候。”
    他猛地睜開布滿血絲的雙眼，其中閃爍著一抹瘋狂的執拗，“我要見他……那個真正的，留下傳承的太初帝君！”
    他深知，這混沌汙染不僅僅是危機，更是撬開太初傳承最深層秘密的唯一鑰匙！
    尋常手段根本無法觸及那位禁忌存在的真容，唯有借助這同樣來自虛無的混沌之力，以毒攻毒，方有一線可能！
    話音未落，他艱難地抬起手，掌心光芒一閃，一枚殘破的符籙碎片憑空出現。
    這正是他昔日在南荒遺跡簽到所得的無上至寶——“心鏡符”的碎片！
    此物能映照本心，勘破虛妄，直抵神魂最深處的真實。
    沒有絲毫猶豫，秦悟源將這枚冰涼的碎片，死死按在了自己的眉心之上！
    嗡——！
    刹那之間，他的識海天翻地覆！
    那片原本浩瀚如星空的精神世界，此刻竟掀起了滔天巨浪。
    心鏡符碎片仿佛化作一輪銀月，光華萬丈，一道道玄奧至極的銀白色紋路從碎片中蔓延而出，在他的腦海深處迅速交織，最終凝聚成一道模糊而威嚴的人影。
    那人影緩緩睜開雙眼，目光仿佛能洞穿萬古時空，落在秦悟源的神魂之上。
    “欲見傳承，先照本心。”
    冰冷淡漠的聲音響徹識海，不帶一絲情感。
    話音剛落，秦悟源眼前的世界驟然扭曲、崩塌！
    鼎心的烈焰，沸騰的地脈，焦急的小紅尾……所有的一切都如鏡花水月般破碎。
    當他再次恢複意識時，刺眼的陽光讓他微微眯起了眼。
    耳邊傳來的是熟悉的叫賣聲、孩童的嬉鬧聲，以及鐵錘敲擊砧石的清脆回響。
    他低頭一看，自己身上穿著粗布衣裳，雙手布滿老繭，正握著一把沉重的鐵錘，麵前的磨刀石上，一柄寒光閃閃的菜刀已然成型。
    他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座炊煙嫋嫋的小鎮集市中，成了一個最普通的鐵匠學徒。
    這裏沒有毀天滅地的神通，沒有逆天改命的係統，更沒有血脈深處的仇恨與責任。
    他的人生軌跡被徹底改寫：繈褓之中未被遺棄，而是被鎮上的老鐵匠收養，取名阿牛。
    他按部就班地長大，學藝，娶了一個溫柔的鄰家女子為妻，生下了一雙可愛的兒女。
    每日的生活，便是揮汗如雨地打鐵，換取一家人的口糧。
    夜晚最大的樂趣，便是抱著孩子，和妻子一同坐在院中，仰望那片不屬於任何修士，隻屬於凡人的璀璨星河。
    這種平淡，真實得可怕。
    然而，命運的獠牙從不會因為你的平凡而收斂。
    某個暴雨傾盆的深夜，妻子突發惡疾，高燒不退，鎮上的郎中束手無策，言明隻有城裏的大藥房才有救命的藥草。
    他瘋了一般衝入雨幕，在泥濘的道路上狂奔百裏，當他終於在黎明時分渾身是泥地趕到城下時，麵對他的，卻是冰冷緊閉的城門和守衛不屑的驅趕。
    “滾！城門未開，賤民不得靠近！”
    那一刻，他跪在冰冷的雨水中，對著高高的城牆發出絕望的嘶吼，那吼聲卻被雷鳴與暴雨輕易吞沒，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種深入骨髓的無力感。
    畫麵飛速切換。
    幾年後，戰火席卷了這座偏遠的小鎮。
    他眼睜睜看著亂軍的屠刀揮下，可愛的兒女倒在血泊之中，溫馨的小院化作一片廢墟。
    他沒能保護好任何人。
    最終的畫麵，是他佝僂著身子，跪在早已荒蕪的村莊廢墟裏，滿頭白發，滿臉風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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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老去了，死去了，像一粒塵埃，無人知曉其名，無人記得其事。
    就在秦悟源的神魂即將沉淪在這無盡的悲哀與平庸之中時，一道充滿誘惑的聲音，在他幻境之外的識海邊緣悄然響起。
    那是混沌影仆所化，模擬著他少年時的嗓音，充滿了蠱惑。
    “你看，這才是你真正想要的生活，不是嗎？沒有背負整個世界的責任，沒有永無止境的廝殺與犧牲。哪怕這樣平庸至死，也比當一把被人利用、隨時可能折斷的槍要強得多……”
    “住口！”
    心鏡靈紋所化的人影發出一聲冷斥，聲如洪鍾，震得那混沌黑影一陣晃動，“此乃偽安！你所見之安寧，皆因在你看不見的地方，無人替你扛起那片黑暗！”
    話音如雷，猛然灌入秦悟源的神魂深處！
    他猛然抬頭，視線穿透了眼前這片名為“平凡”的幻世。
    在幻境的盡頭，他看到了另一個自己——那個手持太初槍，傲立於星淵之上，以一己之力獨對萬千魔神的自己！
    在他的身後，是密密麻麻，雖死無憾的萬千戰魂；
    是小紅尾燃燒血脈，展翅啼鳴的決絕；
    是雷霆劍尊哪怕斷臂，依舊劍氣衝霄的偉岸背影……
    那一幕幕，才是他真正的“浮生”！
    就在這時，一道帶著哭腔，卻無比清晰的呼喚，仿佛穿越了層層幻境的阻隔，直接在他的神魂最深處響起。
    “秦師兄……你還記得我們發過的誓嗎？你說過，要帶我……看遍九界山河……”
    是靈音師姐的聲音！
    這聲呼喚，如同一道劃破永夜的驚雷，瞬間斬碎了所有的虛妄與迷茫。
    平庸一生的安穩，與背負一切的榮耀，孰輕孰重？
    苟活於世的安逸，與戰至終章的壯烈，孰真孰假？
    答案，早已在他心中。
    鼎心深處，秦悟源那具殘破的身軀猛地一震。
    他雙目之中，那因幻境而生的迷茫、痛苦與悲哀，在這一刻如潮水般盡數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鋒銳與決絕！
    那道盤踞在他胸口，足以毀滅神魂的混沌汙染烙印，此刻仿佛不再是致命的劇毒，反而成了淬煉他真我意誌的無上薪柴。
    他的神魂，在破碎的邊緣，迎來了一場焚盡虛妄的蛻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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