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陰老祖癱在碎石堆裏，喉嚨裏咯咯作響，像是破風箱被什麽東西卡住了。他半邊身子陷進裂開的地縫，黑袍燒得隻剩幾縷焦邊，手指抽搐著抓向空中，仿佛還能握住那枚早已粉碎的令牌。
    慕傾月沒動。
    她跪坐在三步之外，左肩的傷口已經不流血了——不是愈合，是失血太多，連血都快流不動了。殘劍插在身前，劍柄沾著泥和幹涸的血塊，微微顫著，像是風太重。
    她盯著他，聲音啞得不像話：“你還想複活誰？說啊。”
    老者嘴唇抖了抖，吐出一口混著內髒碎末的黑痰，“她……會醒的……”
    “誰？”慕傾月往前挪了一寸，膝蓋碾過碎石，發出細微的摩擦聲，“你口中的‘她’，是不是當年替你擋下天劫、魂飛魄散的那個師妹？嗯？為了她，你屠了七城，煉化十萬生靈魂魄，布下血祭大陣，連楚瑤都被你當棋子使？”
    玄陰老祖猛地睜眼，渾濁的眼珠子裏閃過一絲光，隨即又暗下去。
    “你不明白……”他喘著氣，“你不曾愛過一個人，甘願替她承受萬雷穿心之痛……甘願墮入魔道也不放手……你怎麽懂？”
    慕傾月冷笑一聲，抬手抹了把臉，指尖蹭下一塊結痂的血皮。
    “我懂個屁。但我懂什麽叫瘋批上頭。”她頓了頓，語氣忽然低下來，“可你有沒有想過，她要是真醒了，看見你用這麽多人命換她回來，第一件事會不會是扇你耳光？”
    老者身體一震。
    “你說你要愛她到死，結果呢？你讓她背負整個修仙界的怨恨重生？讓她睜開眼就是一片焦土、冤魂遍野？”慕傾月撐著劍柄緩緩站起，每動一下骨頭都在響，“這哪是複活？這是給她判無期徒刑。”
    係統界麵悄然彈出——
    【檢測到高濃度執念波動，是否啟用“情感洞察”功能？消耗積分：3】
    她眼皮都沒眨，“用。”
    視野瞬間變了。
    空氣中浮現出淡紅色的情緒軌跡，像蛛網一樣纏繞在玄陰老祖身上。最粗的一根，直指“悔恨”，卻被層層疊疊的“執念”裹得密不透風。而在所有情緒交匯處，有個微弱卻持續跳動的節點，標注著三個字：寒潭封印。
    她記下了。
    “你當年把她封在寒潭底，對吧？”她蹲下來，離他隻有半尺距離，“你以為隻要集齊九幽魂核，就能喚醒她。可你知道她為什麽死嗎？因為她替你扛了因果反噬。你現在做的這一切，等於把她的犧牲全踩進泥裏。”
    “閉嘴！”老者嘶吼，脖頸青筋暴起，“你根本不懂！我寧可她恨我，也不要她死！”
    “那你現在滿意了？”慕傾月冷冷看著他，“她沒醒，你也沒贏。就為了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夢，害死這麽多人。值嗎？”
    風卷過廢墟，吹起半截燒焦的袖袍，在空中飄了一下，落進裂縫。
    玄陰老祖的眼神漸漸渙散。
    “我隻是……想再見她一麵……哪怕一眼……”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她說過，最喜歡看雪落在湖麵上的樣子……我答應過她，來年春天帶她去看桃花……可我沒做到……”
    慕傾月沉默了幾息。
    然後，她抬起右手，指尖劃過掌心，鮮血滴落，在空中畫出一道清淨符印。符成刹那，金光微閃，如晨露墜葉，輕輕覆上老者殘魂。
    他身體一顫，眼中的瘋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
    “原來……我已經走得太遠了。”他喃喃道，“阿梨……對不起。”
    話音落下，整個人化作灰燼，隨風散了。
    隻剩那半截袖袍，在風中輕輕打了兩個旋，也消失了。
    慕傾月低頭看著自己還在流血的手掌，忽然覺得有點累。
    不是身體上的那種累，是心裏某個地方，空了一塊。
    她慢慢轉過身，看向遠處。
    夜淵還躺在那兒，胸口的傷沒處理，黑血浸透衣料，人沒醒，但胸口還有起伏。魔氣幾乎熄滅，像盞將盡的燈。
    她拖著身子往那邊爬。
    一步，兩步，三步。
    每挪一下，肋骨就像有刀在刮。但她沒停。
    終於到了他身邊，她伸手探了探他的脈搏，極弱，但沒斷。
    “你倒是命硬。”她低聲說，“上次躺三天，這次不會要躺三個月吧？”
    沒人回答。
    她苦笑了一下，盤膝坐下，把手貼在他心口，開始輸送最後一絲靈力。
    “係統。”她在心裏喊。
    【在。】
    “還有積分嗎？”
    【剩餘9點。】
    “全換成‘回春丹’，我要一顆。”
    【兌換成功。獎勵已投放至儲物戒。】
    她從戒指裏取出瓷瓶，倒出一枚泛著微光的丹藥，捏開夜淵的嘴塞進去。
    “你要是敢死，我就把你埋在後山菜園子底下，天天給你澆臭雞蛋水。”
    說完這話，她靠在他肩膀上，閉了會兒眼。
    遠處傳來隱約的腳步聲，應該是正道援軍快到了。
    但她沒動。
    風很大，吹得她發絲亂飛，臉上血汙幹了又裂，裂了又幹。
    她就這麽坐著，一隻手搭在夜淵心口，另一隻手還握著那把殘劍。
    劍刃上的“不退”二字早就模糊不清了。
    可她知道，這兩個字一直都在。
    隻是換了種方式活著。
    不知過了多久，夜淵的手指忽然動了一下。
    她立刻睜開眼。
    “醒了？”
    他沒說話，隻是緩緩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力氣不大，但很穩。
    “你贏了。”他聲音沙啞，像砂紙磨過石頭。
    “嗯。”她說，“贏了。”
    “那接下來呢？”
    她望著遠方逐漸亮起的天光，嘴角扯了扯。
    “接下來？”她輕聲說，“先把蘇逸救回來，他還在血池底下泡著，再泡兩天估計能長出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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