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爬上斷崖邊緣的時候，慕傾月正把殘劍收回背後。那把劍豁口更多了，像是被啃過一口的骨頭，但她沒打算換。
    夜淵站在她側後方，黑袍沾著灰燼，袖口裂了一道，露出的手腕上還留著昨夜那道紅線的痕跡。他沒再跪，也沒靠近，隻是安靜地站著，像一尊不會說話的守門神。
    “你真要我去？”慕傾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結痂，聲音懶洋洋的，“我昨晚剛救了你，今天你就逼我社交？”
    “不是逼。”夜淵語氣平穩，“是有人等你。”
    話音剛落，一道青色傳音符從山道盡頭飛來，在空中轉了個圈，啪地貼在慕傾月額頭上。她皺眉拍開，裏麵傳出蘇逸的聲音：“天衍宗派了三輛雲輦接人，淩霄閣掌門親自寫帖，說‘若無卿力挽狂瀾，玄靈將傾’——嘖，這馬屁都快寫進史書了。”
    慕傾月翻了個白眼：“誰讓他背書的？”
    “他說是你救他命，他背十本都值。”
    遠處傳來鍾聲，九響，是正道聯合大典的開場禮。緊接著，無數靈光自四麵八方升起，化作長虹貫日，直衝慶典主峰。彩帶鋪空，仙樂飄蕩，連風裏都摻了點甜味。
    “走嗎？”夜淵問。
    “我不喜歡這種場合。”她扯了扯衣領，“一群人在台上吹牛，台下鼓掌，跟菜市場砍價似的。”
    “可你現在是主角。”他頓了頓，“而且，你穿那件衣服會好看。”
    慕傾月眯眼看他：“你什麽時候開始管我穿衣搭配了？”
    “百年前我就想說了。”他淡淡道，“可惜你還沒出生。”
    她懶得接這中二發言，抬腳就走。雲輦早已候在山口，雕龍繪鳳，靈氣氤氳，一看就是花了不少靈石。蘇逸穿著嶄新的月白長衫站在車旁，臉上帶著傷愈後的紅潤，見她來了，眼睛一亮。
    “傾月姐！他們準備了專屬席位，在最高台左側，能看到全場！”
    “能不能坐後排？我想嗑瓜子。”
    “不行！你是英雄人物，得端著點！”
    “那我能打哈欠嗎？”
    “……小聲點可以。”
    三人登輦，夜淵最後上去時，守衛弟子臉色發青，手按劍柄。蘇逸趕緊遞出一枚玉令：“天衍長老親批，魔尊夜淵特許入典，違者以擾禮論處。”那弟子咬牙接過，退到一旁。
    雲輦升空，穿過層層結界。下方廣場已聚滿修士，各派旗幟林立，歡呼聲如潮水般湧來。有人大喊“慕仙子萬安”，也有人指著夜淵怒目而視。
    “你看，我又成公敵了。”夜淵靠在窗邊，神色不動。
    “你要不在意，就沒人能傷你。”慕傾月望著底下攢動的人頭，“畢竟你現在是我保的人，誰不服，讓他來找我單挑。”
    蘇逸扶額：“你們倆能不能別總想著打架？今天是慶祝和平的日子。”
    “和平？”慕傾月冷笑，“我才不信這玩意兒能持久。昨天還在流血，今天就開派對，修仙界的神經是不是有點太粗了？”
    話音未落，係統突然震動：【檢測到異常能量波動，來源：西側偏殿執禮區，建議宿主啟動環境掃描。】
    她指尖微動，不動聲色地點開界麵。視野瞬間疊加一層淡金濾鏡，數十個光點浮現，其中三個呈暗紫色，節奏紊亂，像是被人強行操控的傀儡。
    “蘇逸。”她忽然開口，“留意西邊那幾個穿灰袍的，輪值時間不對。”
    蘇逸一愣：“你怎麽知道他們在輪值？”
    “直覺。”她合上係統界麵，“還有，別讓他們靠近供奉台。”
    雲輦落地，禮官高唱姓名。慕傾月一出場，全場寂靜一秒，隨即爆發出雷鳴般的喝彩。她穿著玄底金邊的仙裙，九曜星紋在陽光下流轉，像披了一身銀河。
    夜淵落後半步，黑袍獵獵，無人敢攔。他目光掃過人群，凡是多看慕傾月一眼的，皆感寒意刺骨，紛紛低頭。
    天衍宗主登台致辭，曆數此次危機始末，說到動情處，竟老淚縱橫。最後他高聲道：“此劫得解，全賴二人——慕傾月識破陰謀，夜淵舍身護道！今日，我以正道之名，授‘玄靈守護令’，永載宗史！”
    掌聲如雷。
    蘇逸捧著玉蓮燈上前，燈光映在慕傾月臉上，清冷如霜。她接過燈盞，輕輕一吹，燈火不滅反盛，照亮整個高台。
    台下有人嘀咕：“魔頭也能站這兒？他殺的人夠填三條河了吧？”
    “可他救的人，是她。”另一人低語，“你沒看見昨夜他替她擋下的那一擊嗎？那是能碎魂的邪咒。”
    議論聲漸息。
    夜淵始終未動，隻在慕傾月被簇擁時，悄然移步至她身後死角，形成天然屏障。
    典禮進入尾聲，焰火騰空，化作千種祥瑞圖騰。樂聲悠揚，舞姬翩躚，仿佛一切陰霾都被洗淨。
    慕傾月卻站在高台邊緣，手指輕撫腰間殘劍。係統剛剛更新提示：【標記目標已移動至地下密道入口，符紋頻率與血魔宗舊印相似度87。】
    她微微側頭，對靠近的蘇逸低語：“偏殿守衛換班時間改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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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通知我啊。”
    “那就有人擅自調令了。”她目光掠過歡慶人群，“今晚值守名單給我一份。”
    蘇逸神色微緊：“你懷疑……還有殘黨？”
    “我不是懷疑。”她望著夜空中炸開的赤色煙火，“我是確定。死人不會放焰火，但活的壞蛋，最喜歡混在熱鬧裏做事。”
    遠處，一名執禮長老腳步踉蹌，手中香爐傾斜，灑出黑色粉末。那粉遇風即燃，卻沒有火焰，隻化作一縷扭曲的煙，鑽入地縫。
    慕傾月瞳孔微縮。
    她緩緩抬手，將玉蓮燈置於案上。燈火搖曳，映出她眼底一絲銳利。
    夜淵不知何時已站到她身旁，聲音極輕：“你要動手？”
    “還不用。”她嘴角微揚，“先讓他們跳一會兒。英雄慶功的日子，總得給點麵子。”
    蘇逸看著兩人低聲交談，欲言又止。
    焰火仍在綻放，一朵金色蓮花升至頂空，緩緩綻開，照得萬人仰首。
    慕傾月忽然伸手，握住夜淵垂在身側的手腕。
    他一頓。
    她盯著那道紅線，指尖輕輕擦過：“下次割，記得挑左手。我右手還得握劍。”
    他沒回答，隻是反手扣住她的指尖，用力一捏。
    台下鼓樂喧天，無人注意到高台角落的這一幕。
    她轉身欲走，卻被一道傳音符攔住去路。符紙自動展開，浮現一行小字：“西廊第三柱後，有你要的東西。”
    慕傾月盯著那行字，眼神冷了下來。
    她邁步向前，裙擺劃過地麵，沒有回頭。
    夜淵跟上，黑袍卷起一陣微風。
    蘇逸站在原地，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手中玉令忽然閃過一道暗光。
    而廣場中央，最後一朵焰火轟然炸響，拚出四個大字——
    英 雄 榮 耀
    煙塵未散，慕傾月的身影已消失在西廊陰影之中。
    她的手指正緩緩抽出背後的殘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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