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即分高下,也決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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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拳的生死契文,早已在崔浩到來前簽署完畢。
    今日敗者,要麽是胡家,要麽是嚴家,必有一家離開清源城。
    “咚!”一聲鑼響。
    如鐵塔的宗高念率先起身,踏著沉重的步子,走到院子中間,氣勢迫人。
    崔浩心平氣靜,緩步迎上,立於宗高念對麵。
    見兩名拳手四目相對,受邀來觀戰的一群人,壓低聲音卻難掩興奮地議論起來。
    “聽說嚴家說,胡家請出來的是徐典的弟子,練破碎拳的。”
    “胡家請不到人嗎?怎麽從展宏武館請人?宗高念可是成名多年的高手!”
    “我看是胡塘太小氣,舍不得花大錢,請不來真正的高手...”
    “應該是,嗬嗬嗬....這摳門模樣,今天就會害死胡家。”
    .....
    被人罵‘摳門’,胡塘一點也不介意,全城都知道他摳門。
    隻是這一戰,關係到他胡家的未來,又全係於場上那青年一身,多少有些緊張、不安、恐慌。
    胡家二爺、多名掌櫃也都驚疑不定,隨著對拳時間臨近,越來越認為崔浩打不過久負盛名的宗高念。
    宗高念看著兩步之外的崔浩,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黃牙,聲音洪亮道:“崔兄弟,你我素不相識,也無仇怨,今日卻要在這擂台之上拳腳相向,真是讓人唏噓啊。”
    他說話雖似唏噓,眼神中卻帶著幾分鄭重,有著相當的警惕心。
    崔浩淡淡道,“武道路窄,身不由己。”
    宗高念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雙目死死盯看著崔浩,隻剩下了專注。
    “對拳——開始!”
    隨著一聲清脆的吆喝,喧囂的院中瞬間陷入一片死寂。
    唯有輕風吹拂過人們的衣角,更添肅殺。
    宗高念脊椎如繃緊的硬弓陡然下壓,如欲將捕食的獵豹般,專注。
    崔浩後撤半步,擺破碎拳起手式。
    兩人對峙著,圍觀眾人皆屏氣凝神,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下一刻,宗高念左腳猛地一跺,地磚炸開,身形如壓緊的強力機簧驟射而出。
    右掌並指如刀,直刺崔浩喉頭,掌鋒未至,凜冽的勁風已激得崔浩寒毛立起。
    崔浩一直防著對方,左臂有力彈出,五指握成拳,一招最樸實的直拳向前轟出。
    嘭!
    拳、掌重重撞在一起,帶起嘶嘶銳響,強勁的力道互入對方皮肉之下。
    宗高念猛地收掌後退,隻覺整條右臂如遭錘擊,氣血頓滯。
    第一招,互相都對對手有了基本了解。
    對敵人的重視再上一個新高度,宗高念眼中渾身氣血暴漲,手刀化爪,五指關節爆出哢嚓哢嚓脆響。
    這正是破峰掌裏的殺招之一——碎肉,直擊崔浩心窩。
    類似分筋錯骨手,一旦抓實便是筋斷骨折、血肉橫飛,不死也會被廢、被重創。
    崔浩研究過破峰掌,對於這一招早就有所防備,隻見他腳下好似抹了油,上身一晃,以險之又險的距離避開了鋼爪,隻在粗布衣服上撕開五道裂口。
    趁對方勁力未卸之勢,崔浩右腳猛蹬,貼近宗高念,抓住機會,五指並攏如劍,直刺宗高念的腰子。
    如果擊中,必能重創對方。
    一個追求刹那分生死,一個追求穩紮穩打,宗高念果斷放棄急於求成,擰身避開這一擊,腳步匆匆向後退去。
    崔浩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如影隨形貼地掠近,雙拳掄開如鋼錘,帶著悶雷般的聲響悍然壓下。
    “嘭——!”
    宗高念雙臂交叉格擋,爆發出一道刺耳的聲響,腳下青磚應聲碎裂。
    宗高念眼角青筋如蚯蚓暴走,眼中卻掠過一絲寒光,勁力再次勃發,雙掌並指如錐,直插崔浩雙肋。
    這一擊陰毒刁鑽,打中必將失去反抗力。
    崔浩身軀一閃,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動作,強行避開了刁鑽一擊。
    “嗯!?”
    宗高念心頭輕震,他沒想到崔浩能如此輕巧避開。
    聽說過破碎拳步法靈活多變,但沒想到這麽厲害!
    眼下由不得他想太多,隻見崔浩不退反進,趁他舊力未去,新力未生,右拳自下而上如重炮轟天,直擊他的下頜!
    這一幕讓圍觀的人錯愕不已,換個人恐怕早就被殺了,崔浩不僅化解殺招,更反客為主!
    其打鬥手法的從容、老練、狠絕,令人直吸涼氣。
    “這...”孫順眼睛盯看著場上,嘴巴裏喃喃自語,“崔師弟...居然隱藏了實力!”
    其他習武者也看出,崔浩不像表麵看到的那般好欺負,打法時緩時疾,很會抓機會。
    電閃雷鳴之間,宗高念後仰,下頜與脖子平如橋,險險讓過重拳轟擊。
    自知這個時候咽喉至下頜的空門徹底暴露,宗高念同時雙掌化槍,齊齊向前刺出,以期逼退崔浩。
    崔浩同樣雙手齊出,向兩側格開宗高念的雙刺,隨即額頭猛地前撞,狠狠去砸他脖子與下巴之間的空門。
    嘭!
    這一撞快過閃電,竟帶起氣流。
    宗高念避無可避,不想脖子被撞斷,及時低頭,用麵門硬挨了一下,頓時眼前金星亂冒,連連後退多步,勉強穩住身形,往地上吐出一口血沫,裏麵混著好幾粒牙齒。
    鼻梁也斷了,鮮血直流,看著慘不忍睹。
    這下看客們坐不住了,紛紛議論起來,這崔浩學的好像不是破碎拳,而是百家功夫。
    無視外界雜音,宗高念抹了把臉上的血,再次動起來。
    啪啪啪啪!
    轉瞬間,兩人便對了數十拳,腳下的勁力也將地磚不斷踏破,露出底下的泥土,塵灰彌漫。
    這樣凶悍的對拚,讓在場很多人都是感覺背脊發涼。
    顯然,這不同於一般的切磋較量,兩人一開始便全身心投入其中,每一招每一式都蘊含殺機,稍有不慎便會折損當場。
    崔浩來之前做足了功課,宗高念也是如此。
    而圍觀眾人原本以為會是一邊倒的對戰,如今卻變得焦灼起來。
    “砰!”
    又是一記對拚之後,兩人同時向著後方退去了兩三步,隨後劇烈的喘息,同時體內勁力貫通開來,疏通因為碰撞造成的肌肉麻木和淤堵。
    生死搏殺,體力消耗是十分巨大的。
    宗高念暴喝一聲,腳步如離弦之箭,帶起一陣勁風,飛速衝來。
    眨眼的功夫就衝到了崔浩麵前,五指並攏如刀,向崔浩脖子斬打去。
    這一手刀如果斬實,脖子都能砍斷!
    與此同時,另一手蓄勢待發,隻待崔浩應招,便可做出不同反製!
    這便是破峰掌裏麵的——雙龍探空。
    整體殺招相接,攻勢迅猛,生生不息。
    崔浩腳下步子穩而不死,腰上勁力緊而不繃,上身微微一撇,險險避過淩厲手刀。
    同時宗高念左掌成拳,狠狠砸向崔浩心髒。
    這一拳襲來,劃破空氣,威勢驚人。
    宗高念數招連發,招招剛猛霸道,又環環相連,已將實力發揮至巔峰。
    麵對連綿攻勢,崔浩選擇避其鋒芒,一為耗其力,二為穩健。
    但在外人看來,這是氣勢受挫,身陷絕境,隨時會輸。
    死死盯看著鬥拳,胡塘的一顆心提到嗓子眼,他感覺胡家要完了。
    胡芝雙手緊握在一起,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她雖然嘴上說盡力即可,但心裏自然是希望崔浩贏。
    孫順拳頭捏得咯吱響,額頭冷汗直流。
    胡家二爺閉上雙眼,剛才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不行了呢?不忍再看。
    全場呼吸滯阻,目光死死鎖住那方破碎擂台!
    靠著步法優勢,以險之又險的情況,崔浩再次避開致命一擊。
    “想走!?”
    宗高念眼中寒光一閃,五指猛地一並,體內氣血如沸,掌刀攜無敵威勢,破空追襲。
    麵對又一記絕殺的致命攻擊,崔浩心底一冷,放棄逃跑,也沒有閃避之意,隻是臨到跟前,身子微妙地向側方一撇,避開淩厲一擊。
    不比前麵幾次,這裏宗高念心裏一驚,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心生不妙!
    本能想收拳回撤,但拳勢已老,再難撤回!
    崔浩左手撤拳變爪,五指如鋼鉤,精準扣住宗高念的右手腕!
    扭腰!原地翻身!
    蠻力轟然爆發!
    宗高念的整條右臂被恐怖的力量瞬間反折,骨頭如崩斷的弓弦發出一道令人牙酸的悶響,森白的肘骨茬子瞬間刺破皮肉!
    “啊——!”
    劇痛讓宗高念發出淒厲的慘嚎,嘴巴不受控製地張大。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崔浩右手並指如刀,循著那慘叫的聲源,如毒蛇般疾速刺入他洞開的嘴巴!
    ....
    宗高念嘴巴保持張大,眼球凸出,透著一絲恐懼與難以置信。
    “噗嗤!”
    崔浩用力往下一拉,一把扯掉宗高念的下巴、舌頭、氣管。
    近距離看著崔浩,沒有下巴的宗高念嗬嗬作響,瞪大眼睛,身體向後仰天,撲通一聲重重摔在地上,抽搐兩下便不再動彈。
    崔浩眼神冰冷,鬆開手掌,任由那團血肉模糊之物掉落在地。
    空氣安靜,圍觀者們死寂。
    這稍縱即逝、生死逆轉的瞬間,快得讓多數圍觀者的大腦一片空白。
    宗高念的連環殺招,攻勢如狂風吹過竹海連綿不絕,將破峰掌的狠辣剛猛演繹得爐火純青,無愧凡武圓滿的高手之名。
    然而崔浩卻更顯靈活與狠絕老練,竟能精準捕捉到每一個閃瞬即逝的一絲破綻,一擊製敵。
    “來人!”嚴生臉色鐵青,從牙縫裏擠出聲音,看都未看宗高念的屍體,“收拾一下。”
    兩名嚴家護院慌忙上前,立即著手處理現場,眼神中充滿了驚懼。
    這裏不怪崔浩下手狠毒,對決期間雙方都沒有留手,換自己一個不慎也是身死道消。
    直到此刻,四周粘稠的空氣才仿佛重新流動起來,人群爆發出壓抑已久的嘩然!
    久負盛名的宗高念,居然敗在了名聲不顯的崔浩手裏!
    胡家眾人如夢初醒,好一會,才狂喜如潮水般湧上。
    眼前這難以置信的一幕,竟是真的!
    “贏…贏了?!”
    胡塘雙目瞪圓,聲音因激動而顫抖,不敢相信眼前事實。
    胡家人歡欣鼓舞,幾位掌櫃更是激動得相互拍打肩膀。
    孫順更是喜形於色,用力一拍大腿,“崔師弟好樣的!”
    胡芝踱步到丈夫身邊,輕聲讚道:“你總算做對了一件事情。”
    “什麽意思?”孫順頓感腰杆硬了,壓低聲音卻難掩得意,“沒有我,你們胡家已經完了!回去就跟嶽丈說,從這個月開始,我的用度得增加一倍!”
    胡芝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默契地拉開兩步距離,免得叫人看出他是贅婿,損了他此刻‘力挽狂瀾’的英雄形象。
    與胡家截然相反,嚴家眾人臉色鐵青。
    按對拳約定,他們要徹底退出清源城,店鋪與宅子全部歸胡家。
    一場失敗,意味著他們精心經營多年的商業徹底崩盤,之後隻能帶著銀錢去其它城市從頭開始,但這又談何容易?
    心有不甘,想反悔。但在清源城做生意,為了避免打打殺殺,‘對拳’定輸贏是鐵律。
    田耀宗這等化勁之下頂尖的好手,並且願意對拳的,並不多見。
    再看麵色沉靜的青年崔浩,嚴家眼中已悄然多了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懼與後怕,此子是習武新人、凡武圓滿,將來高中武秀才是大概率事件。
    “對拳,胡家勝!”
    一聲宣告,如定音錘落,響徹整個院子。
    “崔師弟!”
    孫順一個箭步衝上來,關切地上下打量,“有沒有受傷?”
    “沒有。”崔浩本來想受點小傷,裝裝樣子。但宗高念的攻擊太淩厲,稍有疏忽便可能落敗,所以隻是在場上閃避了幾招。
    孫順點頭,崔浩雖然沒有受傷,但氣血翻滾,皮膚熱氣騰騰,明顯並不輕鬆,“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回武館!”
    “站住!傷了人命就想走嗎?”
    一聲清脆帶著悲憤的嬌喝響起,嚴芳從嚴家陣營中衝出,攔住去路,“不過是生意之爭,對拳分個高下便是!你為何要下此毒手?他與你有何深仇大恨!”
    崔浩心裏冷笑,表麵微笑,目光掃過嚴生鐵青的臉,最後落在嚴芳身上:“對拳規矩,生死不論,怎麽?嚴家輸不起?”
    “芳兒!禁聲。”
    嚴生臉色一沉,低喝一聲,隨即看向崔浩,抱拳一禮,姿態放得頗低:“崔兄弟見諒,小女年輕氣盛,一心向武,不知家裏事情,口不擇言,萬勿見怪。”
    他頓了頓,繼續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幹澀:“我嚴家贏得起,輸也放得下!崔兄弟今日身手,嚴某佩服。山水有相逢,咱們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