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月光潭，空氣中的異樣感便越是濃重。
    那股若有若無的陰冷氣息，如同附骨之疽，纏繞在鼻尖，揮之不去。林間的死寂也愈發深沉，仿佛連風都刻意避開了這片區域。趙小白將《斂氣術》運轉到極致，身形幾乎與周遭搖曳的樹影融為一體，腳步輕若鴻毛，踏在厚厚的腐葉上，不發出絲毫聲響。他的右手，始終虛按在青鋼長劍的劍柄上，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劍柄傳來的冰涼觸感，以及體內那縷初成的青元劍氣隨時準備噴薄而出的悸動。
    穿過那片狼藉的戰鬥空地，又前行了約莫一裏地，一陣更加濃烈、令人作嘔的腥臭氣味撲麵而來。
    趙小白眼神一凜，循著氣味來源，悄無聲息地潛行過去。撥開一叢低垂的、帶著倒刺的荊棘，眼前的景象讓他的呼吸驟然一窒，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就在幾棵歪斜的古樹之下，橫陳著三具妖獸的屍體。
    一隻是體型壯碩的“鐵皮野豬”，以其強悍的防禦力著稱；一隻是動作迅捷的“風行豹”；還有一隻是盤踞在樹枝上、擅長偷襲的“碧鱗蟒”。這三隻妖獸，任何一隻單獨拿出來，都至少是一階中級的實力，在這黑風山外圍區域，算得上是小霸主級別的存在。
    然而，此刻它們卻以極其詭異的姿態斃命於此。
    它們的屍體並非被利爪撕碎或被巨力震裂，而是……幹癟。仿佛體內的血液、精氣，乃至骨髓，都在一瞬間被某種可怕的力量強行抽走了。鐵皮野豬那厚實堅韌的外皮緊緊包裹著縮小的骨架，皺巴巴地塌陷下去；風行豹矯健的身軀幹枯得像一截被風幹多年的臘肉；碧鱗蟒更是隻剩下一張鬆垮的蛇皮和一副空蕩蕩的骨架，連那雙陰冷的蛇目都變成了兩個空洞。
    屍體上留下的傷口也極其古怪。並非撕裂傷或貫穿傷，而是在脖頸、心髒等要害位置，有著一個或多個拇指粗細的孔洞，邊緣焦黑，仿佛被什麽東西灼燒、腐蝕過，散發著更加濃鬱的腥臭和那股令人極度不適的陰冷氣息。
    趙小白強忍著生理上的不適，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一些，仔細感知。
    沒錯！就是這股陰冷氣息！比之前在空地上殘留的要濃鬱十倍不止！它縈繞在屍體周圍，尤其是那些焦黑的孔洞附近，凝而不散。這氣息帶著一種純粹的邪惡、死寂與掠奪的意味，與他所接觸過的任何妖獸的妖氣，乃至青嵐宗正統的靈力屬性，都截然不同！
    “這是……”趙小白心頭劇震，一個在宗門典籍和師兄師姐們口中聽聞過，卻從未親眼見過的名詞，瞬間劃過腦海。但他不敢確定，這實在超出了他目前認知的範圍。
    “小子，退後些！”
    就在趙小白心神震動之際，藥老那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與警惕的聲音，如同警鍾般在他腦海中炸響。這聲音裏，甚至隱隱透著一絲連藥老自己都可能未曾察覺的……厭惡與忌憚。
    趙小白聞言，毫不猶豫地腳尖一點地麵，身形向後飄退數丈，與那幾具詭異的妖獸屍體拉開了足夠的安全距離。
    “藥老，您看出了什麽？這些妖獸……”趙小白在心中急急問道，他能感覺到藥老情緒的異常。
    “哼！”藥老冷哼一聲，那聲音仿佛帶著穿透萬古的冰寒，“這令人作嘔的氣息，這榨取生靈精血魂魄的惡毒手段……絕不會錯！是那些陰溝裏的老鼠，見不得光的魔崽子！”
    “魔修？！”盡管已有猜測，但親耳從藥老口中證實，趙小白還是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直衝頭頂。
    魔修！那是與正道修士截然不同的存在。他們信奉弱肉強食，行事乖張狠戾，為了提升修為無所不用其極，屠戮生靈、煉魂奪魄是家常便飯。是青嵐宗弟子入門時就被再三告誡需要警惕、乃至誅殺的邪惡存在！
    “可是……魔修怎麽會出現在黑風山？這裏離宗門並不算遠啊！”趙小白感到難以置信。青嵐宗方圓千裏，雖不敢說絕對太平，但通常不會有魔修敢如此靠近宗門腹地活動。
    “有什麽不可能？”藥老的聲音帶著譏諷，“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最安全。或者，他們就是衝著你們青嵐宗來的！看這些妖獸的死狀，精血魂魄被汲取一空，隻留下殘渣與這令人厭惡的魔氣殘留……出手之人，修煉的應是某種偏向‘噬血’或‘奪魂’類的魔功，而且功力不算很深，大概也就煉氣中後期的層次，否則處理痕跡不會如此粗糙，殘留的魔氣也不會這般淡薄駁雜。”
    藥老的分析冷靜而精準，如同一位經驗豐富的老獵手在審視獵物留下的足跡。
    “煉氣中後期……”趙小白稍微鬆了口氣，若隻是這個層次，他憑借諸多手段，未必沒有一搏之力。但隨即心又提了起來，一個煉氣中後期的魔修，隱匿在宗門附近，其所圖定然不小，而且，誰又能保證隻有他一人？
    “小子，別掉以輕心。”藥老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警告道，“魔道功法詭異莫測，常常伴有各種歹毒的法器、秘術，令人防不勝防。同階修士爭鬥，正道修士若不了解其底細，很容易吃虧。況且，此人修煉的功法明顯需要大量生靈精血魂魄來推動，他既然在此出手，說明他要麽是在修煉，要麽……就是在準備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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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藥老的話讓趙小白背脊發涼。他再次看向那幾具幹癟的妖獸屍體，仿佛能看到一個隱藏在暗處、雙眼猩紅、以殺戮為樂的魔修身影。
    “藥老，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立刻返回宗門上報？”趙小白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宗門戒律。發現魔修蹤跡，上報執法堂是弟子的職責。
    “上報自然要上報。”藥老沉吟道，“但此地殘留的魔氣雖淡，卻並未完全消散，說明那魔崽子離開的時間不會太長。你現在貿然返回，一來一去耗費時間，他恐怕早已遠遁，或者完成了他的圖謀。而且……”
    藥老的聲音頓了頓，帶著一絲考量：“這對你而言，或許也是個機會。”
    “機會？”趙小白一愣。
    “沒錯。”藥老語氣肯定，“溫室裏的花朵經不起風雨。你既踏上仙途，日後與魔道崽子打交道是免不了的。提前見識一下他們的手段，了解其詭異和危險，對你隻有好處，沒有壞處。當然，前提是保證自身安全。”
    “你的意思是……繼續探查？”趙小白心跳微微加速。這無疑是在刀尖上跳舞。
    “謹慎探查。”藥老強調，“以確認其行蹤、意圖為主，非到萬不得已，絕不可正麵衝突。記住，你的首要任務是采集凝露草，其次是摸清這魔修的底細，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是活著回去！”
    藥老的話語重心長，既有鼓勵，也有嚴厲的告誡。
    趙小白沉默片刻，目光再次掃過那幾具無聲訴說著慘烈與邪惡的妖獸屍體，深吸了一口帶著腥臭和陰冷的空氣，眼神逐漸變得堅定。
    “弟子明白了。”
    風險與機遇並存。藥老說得對，他不可能永遠活在宗門的庇護之下。既然撞上了，退縮固然安全，但或許會錯過重要的信息，甚至放任一個潛在的威脅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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