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心陣的光幕陸續波動，一道道身影或踉蹌、或恍惚、或麵色蒼白地從其中跌出。成功通過者，臉上大多帶著心有餘悸的慶幸與疲憊；失敗者，則神情萎靡，眼神渙散，甚至有人當場盤坐調息，壓製翻騰的氣血與受損的心神。
    熊霸是較晚出來的幾人之一，他龐大的身軀衝出光幕時，帶起一陣風，粗重地喘息著，銅鈴大眼中還殘留著一絲未散的血色與暴戾，顯然在幻境中經曆了一番惡戰。他環顧四周，看到早已在一旁靜坐調息的趙小白，愣了一下，隨即咧開大嘴，伸出大拇指晃了晃，無聲地表達了敬佩，然後也趕緊找了個地方坐下平複氣息。
    待到最後一人在執事弟子攙扶下黯然離場，主持考核的劉長老再次起身，目光掃過僅存的三十餘名通過幻心陣的弟子，聲音沉渾：
    “道心已驗，毅力當考。仙路崎嶇，非大毅力、大恒心者不可攀。”他袖袍再次一揮，指向問道坪盡頭。
    隻見原本空無一物的坪地邊緣，雲霧翻湧，靈光匯聚，一座巨大的、仿佛直插雲霄的青石階梯憑空顯現。這階梯不知有多少級，向上延伸，沒入濃厚的雲海之中，每一級石階都古樸滄桑，上麵銘刻著模糊的符文，隱隱散發出令人心悸的沉重威壓。這便是第二關——問道梯。
    “此梯千階，越往上，靈力威壓越重，直透骨髓，鎮壓神魂。登臨五百階者為合格，可入最終考核。登臨越高，評價越優。”劉長老的聲音不帶絲毫感情，“限時三個時辰。途中不得使用丹藥、符籙等外物，違者取消資格。現在，開始！”
    “咚！”
    一聲仿佛來自遠古的鍾鳴響起，回蕩在問道坪上空，肅穆而沉重。
    幾乎是鍾聲落下的瞬間，數道身影便如離弦之箭般激射而出，衝向那青石階梯。這些人大多是煉氣八九層的弟子，氣息強橫，對自己充滿自信，想要搶占先機。
    熊霸低吼一聲，如同蠻象踏地，轟隆隆地緊隨其後，每一步都踏得地麵微顫。
    趙小白卻沒有急於前衝。他深吸一口氣，體內《基礎引氣訣》緩緩運轉，將自身狀態調整到最佳。他深知，這問道梯考驗的是持久力與根基，而非一時的爆發。盲目衝快，前期消耗過大，後期必然難以為繼。
    他邁出第一步，踏上了第一級石階。
    一股無形的壓力瞬間降臨，仿佛身上陡然披上了一層沉重的枷鎖，不僅作用於肉身，更直接壓迫著丹田氣海與識海神魂。這壓力對於煉氣六層的他而言，尚在可承受範圍，但已能清晰感知。
    他目光沉靜，步伐穩健，不疾不徐地向上攀登。每一步落下，都感覺腳下的石階傳來一股吸力，同時周身的壓力便加重一分。他運轉靈力，抵抗著這股越來越強的壓迫感，同時細心體會著壓力變化的規律。
    前方，那些一開始就全力衝刺的弟子，速度已經開始明顯放緩。有人麵色潮紅，呼吸粗重；有人額頭見汗，步履蹣跚。僅僅百餘階，差距便已初步顯現。
    “哼，裝模作樣！”一個略顯尖銳的聲音從身旁傳來。趙小白側目，隻見一個麵色倨傲、身著錦袍的世家子弟，正與他並行，臉上帶著不屑。此人名叫周通，煉氣七層修為，在外門頗有幾分名氣，據說家族與內門某位長老有些關係。
    周通刻意加快了腳步，想要超過趙小白，同時冷笑道：“區區煉氣六層，也敢來闖內門考核？還是趁早滾下去，免得待會兒靈力耗盡，摔得難看！”
    趙小白眼皮都未抬一下，仿佛沒聽見一般，依舊按照自己的節奏，穩穩地踏上一級又一級石階。他的呼吸均勻綿長，靈力在經脈中流轉不息，雖慢，卻透著一股磐石般的穩定。
    周通見他無視自己，心中更怒，冷哼一聲，強行提速，想要將趙小白遠遠甩開。然而，超過五十階後，他臉上的倨傲漸漸被凝重取代，速度也不得不慢了下來。
    兩百階。
    到了這裏，威壓已經相當可觀，仿佛有數倍重力加身，空氣都變得粘稠起來。大部分弟子的速度都慢如龜爬，每上一階都需要停頓片刻，運轉靈力抵抗。已經有人開始臉色發白，雙腿打顫。
    趙小白依舊保持著原有的節奏，甚至因為逐漸適應了這種壓力，他的步伐反而顯得比之前更加從容。他體內靈力渾厚程度遠超同階，加之藥老時常以特殊方法錘煉其經脈，根基之紮實，此刻顯現出巨大優勢。
    “怎麽可能？他一個四係雜靈根的廢物，怎麽能撐到這裏還不露疲態？”周通落在趙小白身後十幾階的地方，看著前方那道依舊穩健的背影，心中又驚又怒，更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嫉妒。他自詡天賦不錯，又有家族資源支撐，竟被一個曾經的雜役、資質低劣的家夥比下去，這讓他無法接受。
    三百階。
    威壓再次倍增！如同實質的山嶽壓在肩頭，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輕微聲響。靈力消耗急劇增加，神識也開始感到刺痛。
    “噗通！”一名煉氣七層的弟子終於支撐不住，雙腿一軟，跪倒在石階上，大口喘著粗氣，滿臉不甘，卻再也無力站起。很快便被執事弟子上前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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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這個階段，還在堅持的弟子已不足二十人。熊霸那龐大的身軀也在微微顫抖，但他性格堅韌，低吼著，一步一個腳印，死死跟在第一梯隊後麵。
    趙小白額角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呼吸略微急促了一些，但他的眼神依舊清明，步伐依舊穩定。他甚至開始嚐試調整靈力運轉的方式，不再是與威壓硬抗，而是如同溪流繞過礁石，尋找壓力間的縫隙，以更巧妙、更節省靈力的方式向上攀登。這是他在無數次練習法術和煉丹中，對靈力掌控達到精細入微後的一種本能。
    四百階。
    這裏仿佛是一個分水嶺。威壓之強，已如驚濤駭浪，不斷衝擊著肉身與神魂。每上一階，都如同在泥沼中跋涉，需要耗費巨大的心力與靈力。
    周通早已沒了之前的囂張，他臉色蒼白如紙，汗如雨下，身體搖搖晃晃，全靠一股不服輸的意念在支撐。他看著前方距離自己隻有七八階，卻仿佛天塹般的趙小白，眼中充滿了血絲。
    “我……我不信！”周通嘶啞地低吼，猛地催動丹田所剩不多的靈力，強行向上衝去。然而，就在他踏上第四百零三階時，那驟然增加的威壓如同巨錘般砸落！
    “哇！”他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向後倒飛出去，重重摔在下麵的石階上，昏死過去。立刻有執事弟子上前將其帶走。
    這一幕，讓剩下還在堅持的弟子們心頭一凜，更加謹慎。
    趙小白也感受到了那恐怖的壓力，但他心誌堅定，並未慌亂。他深吸一口氣，將體內靈力催動到極致，青元劍訣的運轉路線在體內隱隱浮現，帶來一絲銳利之意，幫助他撕裂部分沉重的威壓。他一步，一步，堅定地向上。
    五百階！
    當他穩穩地踏足第五百級石階時，周身壓力驟然一輕相對而言），仿佛突破了一層無形的屏障。這裏，已然合格！
    他停下腳步，略微調息。回頭望去，下方石階上，還有十餘名弟子在苦苦掙紮，包括渾身肌肉虯結、青筋暴起，卻依舊怒吼著向上攀爬的熊霸。
    高台之上，劉長老的目光再次落在趙小白身上，微微頷首。此子不僅道心堅定，根基之紮實，毅力之頑強，亦屬上乘。能以煉氣六層修為，如此穩健地率先抵達五百階，實屬難得。
    趙小白沒有過多停留，調息片刻後，再次邁步向上。既然登得越高，評價越優，他自然要盡力而為。
    五百階之後，威壓再次提升，而且其中似乎還夾雜了一絲針對神魂的奇異力量，讓人心生幻聽、雜念，幹擾意誌。
    六百階、七百階……
    越往上，攀登越難。每上一階，都如同背負山嶽而行。趙小白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緊貼在身上，露出精悍的肌肉線條。他的呼吸變得粗重，臉色也有些發白，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裏麵燃燒著不屈的火焰。
    他能感覺到，在這極限的壓力下，自己體內的靈力被不斷錘煉、壓縮，變得更為精純，連許久未曾鬆動的煉氣六層瓶頸，似乎都有了一絲微不可查的鬆動。
    八百階！
    到了這裏，還在向上攀登的，隻剩下寥寥五人。除了趙小白，另外四人皆是煉氣八層或九層的修為，他們是此次考核公認的佼佼者。此刻，他們看向趙小白的目光，早已沒有了最初的輕視，取而代之的是凝重與一絲敬佩。能以煉氣六層修為與他們並肩於此，足以贏得尊重。
    九百階！
    威壓如同九天銀河傾瀉，恐怖絕倫。一名煉氣九層的弟子慘笑一聲，盤坐在地，放棄了繼續。另一名弟子則是在踏上第九百零一階時，悶哼一聲，嘴角溢血，被迫止步。
    如今，隻剩下趙小白和另外兩名煉氣九層巔峰的弟子。
    趙小白感覺全身的骨骼都在呻吟，經脈傳來撕裂般的痛楚，識海如同被針紮一般。但他咬緊牙關，將嘴唇都咬出了血，憑借著遠超常人的意誌力，以及體內那枚古樸戒指偶爾傳來的、幾不可察的清涼氣息撫慰著劇痛的神魂，他依舊在向上！
    九百五十階！九百七十階！九百九十階！
    最後十階，仿佛登天！那兩名煉氣九層巔峰的弟子，也已是強弩之末，每上一階都異常艱難。
    趙小白雙目赤紅，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向上！他幾乎耗盡了最後一絲靈力，完全靠著頑強的意誌，拖動著重若千鈞的身體，一級，又一級……
    當他最終踏上第一千級石階，站在那被雲霧籠罩的頂端平台時，周身那恐怖到極致的威壓驟然消失。他雙腿一軟，幾乎要癱倒在地，但他強行以手撐地，穩住了身形，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汗水如同小溪般從下巴滴落。
    他，登頂了！
    雖然不是最快踏上五百階的，但卻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以煉氣六層修為，登頂千階問道梯的人！
    下方，還在艱難攀爬的另外兩名煉氣九層弟子，看著頂端那道模糊卻挺拔的身影，眼中露出了複雜難明之色。
    熊霸最終停在了八百餘階，他雖然未能登頂，但以其煉氣六層修為達到此等高度，已是極為驚人。他看著頂端的身影，咧開大嘴，無聲地笑著，用力揮了揮拳頭。
    高台上，劉長老撫須的手微微一頓，眼中精光爆閃，喃喃自語：“千階問道……煉氣六層……此子之毅力，堪稱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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