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魔大戰如同一個巨大的血肉磨盤，日夜不休地碾軋著天穹原。半個月過去，最初的陣地戰逐漸演變成更加殘酷與混亂的拉鋸、滲透與反滲透。黑煞教雖在正麵戰場節節敗退，但其殘存力量化整為零，利用地形和詭詐手段，不斷襲擾聯盟後方，製造恐慌。
    趙小白所在的精英小隊，因前次清剿任務表現出色，已被編入機動力量，專門負責處理此類棘手的滲透與反襲擾任務。連日征戰，他身上那件灰撲撲的鬥篷已多了幾道破口，沾染了洗不淨的血汙與焦痕，眼神中的沉鬱之色更重，但出手卻愈發狠辣果決。“丹劍子”的名號，在底層魔修中已能止小兒夜啼。
    這日黃昏，小隊奉命巡查一片位於主戰場側翼的、名為“鬼哭林”的險惡地帶。此地林木高大茂密，終年籠罩著稀薄的、能幹擾神識的灰色瘴氣，地形錯綜複雜，傳聞曾有凡人樵夫在此聽到鬼哭之聲，故而得名。乃是魔修小隊潛伏、越境的理想場所。
    “都打起精神，這林子邪門得很。”石堅甕聲甕氣地提醒，手中玄鐵盾微微提起，警惕地掃視著四周。林間的光線昏暗，扭曲的樹枝在瘴氣中若隱若現，宛如張牙舞爪的鬼影。
    林風的追風豹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嗚咽，顯得有些焦躁不安。陳芸指尖綠芒閃爍，感應著周圍植物的細微變化。韓立手中扣著幾張破邪符，眼神銳利。樊妙晴與趙小白並肩而行，丹鼎虛懸身後，隨時可以爆發出熾熱丹火。
    趙小白神識全力運轉，如同蛛網般細細密布開來，雖被瘴氣削弱，依舊能覆蓋方圓數十丈。他眉頭微蹙，林中除了腐朽落葉和淡淡瘴氣的味道，還隱約夾雜著一絲極淡的、若有若無的……異香？
    那香氣很特別，並非花香，也非脂粉香，而是一種……勾魂攝魄，卻又帶著一絲淒涼的冷香。這味道，他隻在一個人身上聞到過。
    柳如煙？
    這個念頭如同驚雷般在他腦海中炸開，讓他心髒猛地一縮。怎麽可能？他親眼看著她墜落，氣息斷絕……難道是錯覺？是這鬼地方滋生的心魔？
    他強迫自己冷靜，但那股異香卻如同附骨之疽，越來越清晰。
    突然！
    咻！咻！咻！
    數道尖銳的破空聲從側前方密林中襲來！是淬毒的骨針！速度快得驚人！
    “敵襲！防禦！”趙小白厲聲喝道，幾乎是本能地，青元劍罡瞬間布於身前，劍光舞動，將射向他和樊妙晴的骨針盡數磕飛，發出叮叮當當的脆響。
    石堅怒吼一聲，玄鐵盾暴漲，擋下了大部分骨針。韓立反應極快，一道金剛符的光罩瞬間籠罩住陳芸和林風。追風豹低吼著撲向骨針射來的方向，卻被幾道突兀升起的黑色藤蔓阻擋。
    攻擊並未停止。更多的法術從不同方向襲來——慘綠的鬼火球、汙穢的血箭、扭曲的陰影之觸……足足有超過十五名魔修從瘴氣與樹影中現身，將他們團團圍住！其中赫然有三名築基後期修士的氣息，壓力陡然倍增！
    “結陣！五行輪轉！”趙小白臨危不亂，立刻指揮變陣。石堅頂在最前，韓立符籙支援，陳芸藤蔓控場，林風與追風豹遊鬥，他與樊妙晴則作為主攻與策應。
    戰鬥瞬間爆發，靈光與魔氣在昏暗的林間瘋狂碰撞，炸裂聲、怒吼聲、法術呼嘯聲不絕於耳。魔修人數占優，個體實力也不弱，尤其那三名築基後期魔修，攻勢淩厲，一時間竟將趙小白小隊壓製住了。
    趙小白對上了一名驅使著九子母陰魂劍的築基後期魔修。那魔修劍法詭異，九柄子劍如同毒蛇，從不同角度襲擾，母劍則藏於暗處，伺機發出致命一擊。劍身纏繞的陰魂嘶嚎，擾人心神。
    趙小白將青元劍訣施展到極致，劍光如幕，守得密不透風，同時左手不時彈出毒丹、迷煙丹，幹擾對方。但他能感覺到，對方並未盡全力，似乎在拖延，又像是在……等待什麽？
    就在他凝神對敵，尋找破綻之際，眼角餘光猛地瞥見側後方，一道熟悉的、窈窕曼妙的紅色身影，如同鬼魅般從一株巨大的枯樹後轉出！
    紅衣似火，黑發如瀑，肌膚勝雪，眉眼間那抹天生的風情依舊，隻是……原本顧盼生輝的眸子裏，此刻盛滿了難以言喻的疲憊與憔悴，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唇上那抹胭脂紅，也顯得格外刺眼。
    柳如煙！
    真的是她！她沒死？！
    趙小白心神劇震，劍勢不由得出現了一絲極其微小的凝滯。與他交手的魔修立刻抓住機會，母劍如同毒龍出洞，帶著淒厲的鬼嘯，直刺他心口要害！
    “小心！”樊妙晴的驚呼聲傳來，一道純陽丹火化作火牆，試圖阻擋。
    但有人比她更快！
    就在那母劍即將及體的瞬間，柳如煙看似隨意地抬了抬手，一枚不起眼的粉色花瓣自她指尖飄落，輕飄飄地，仿佛毫無力道。然而，那花瓣卻在空中劃過一道詭異的弧線，精準無比地撞在了那柄陰毒母劍的劍鍔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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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
    一聲輕微到幾乎可以忽略的脆響。那勢在必得的一劍，軌跡竟被這輕描淡寫的一瓣花硬生生帶偏了三寸，擦著趙小白的肋下掠過，隻劃破了他的衣袍，帶起一縷布絲。
    那驅使子母陰魂劍的魔修一愣，顯然沒明白自己的必殺一擊為何會失手。趙小白卻抓住了這電光火石的機會，強壓住心中的驚濤駭浪，劍隨身走，青元一線再次爆發！
    噗嗤！
    劍光掠過，那魔修捂著喉嚨，難以置信地倒下，九柄子劍叮叮當當掉落一地。
    柳如煙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看也未看趙小白一眼，身形飄忽，如同穿花蝴蝶般在戰團中遊走。她手中並無兵器，隻是十指纖纖，結出一個個繁複而詭異的手印。道道粉紅色的靈光從她指尖溢出，時而化作纏綿的絲線，悄無聲息地絆住某個試圖偷襲石堅的魔修腳步；時而化作迷離的光暈，讓一名正與韓立對轟符籙的魔修眼神出現瞬間的恍惚；時而又化作無形的音波，精準地幹擾了另一名築基後期魔修正在醞釀的強大法術，使其靈力反噬，悶哼一聲。
    她的每一次出手，都極其隱蔽，恰到好處，看似是在攻擊聯盟小隊，實則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刻，以最小的動作，最不起眼的方式，為趙小白及其隊友化解了致命的危機。她的幫助混雜在混亂的戰局中，除了神識敏銳、又對她氣息極為熟悉的趙小白，其他人幾乎毫無所覺，隻以為是魔修自己失誤或是己方運氣好。
    趙小白心中五味雜陳，一邊奮力斬殺周圍的魔修，一邊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著那道紅色的身影。她為何沒死？又為何會出現在這裏？看她的樣子，分明是身不由己，被某種力量控製著。她那憔悴的神色，是因為這個嗎？
    他想開口問她，想衝過去抓住她問個明白，但眼前的廝殺，周圍同伴的安危，讓他無法妄動。他隻能將所有的疑問與翻湧的情緒壓在心底，手中的劍卻越發淩厲，仿佛要將所有的困惑與憤怒都傾瀉在這些魔修身上。
    有了柳如煙這無形中的“幫助”，戰局開始傾斜。聯盟小隊壓力大減，逐漸掌握了主動。石堅怒吼連連，盾擊拳砸，將對手逼得節節敗退。林風與追風豹配合愈發默契，收割著低階魔修的性命。韓立的符籙如同長了眼睛，總能找到最合適的目標。陳芸的藤蔓更是將大半魔修的行動限製得死死的。
    樊妙晴也察覺到了戰局的微妙變化，她丹火縱橫，焚燒著魔氣，目光偶爾掃過那道紅色的身影，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與警惕。她自然也認出了柳如煙，這個曾對趙小白表露過心跡，出身合歡宗的女子。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魔修小隊死傷慘重，僅剩的兩名築基後期魔修見勢不妙，互相對視一眼，猛地擲出幾顆黑霧彈，借機遁入密林深處，消失不見。其他殘存的魔修也作鳥獸散。
    戰鬥結束，林間暫時恢複了寂靜，隻留下滿地的狼藉和濃鬱的血腥味。
    柳如煙站在一片空地上，背對著趙小白等人，紅色的衣裙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孤寂與刺眼。她沒有回頭，也沒有任何表示，仿佛剛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趙小白張了張嘴，想喊住她，卻發現自己喉嚨幹澀，發不出任何聲音。
    就在這時，柳如煙微微側過頭，用隻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帶著一絲沙啞與疲憊的傳音，輕輕送入了趙小白的耳中：
    “身似柳絮，命如飄萍……趙郎，保重。”
    話音未落，她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淡淡的紅煙，融入濃厚的瘴氣與暮色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過。
    趙小白怔怔地看著她消失的方向，手中緊握的長劍緩緩垂下。那句“身似柳絮，命如飄萍”如同最鋒利的針，狠狠刺入他的心底。她果然還活著，卻活在更深的枷鎖之中。
    “趙師弟，你沒事吧？”樊妙晴走到他身邊，輕聲問道，目光中帶著關切與一絲擔憂。她看到了趙小白瞬間的失神，也隱約感覺到了剛才戰局的異常。
    石堅等人正在打掃戰場，並未注意到剛才的細節。
    趙小白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波瀾，搖了搖頭，聲音有些低沉：“我沒事。清理戰場，盡快離開這裏。”
    他轉身，不再看向柳如煙消失的方向，但那抹憔悴的紅色身影和那句帶著無盡淒涼的傳音，已深深烙在他的腦海。
    這一次意外的相遇，非但沒有解開他心中的謎團，反而帶來了更多的疑問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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