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戰後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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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嵐宗似乎恢複了往日的寧靜。雲海依舊在峰巒間舒卷,仙鶴清唳,飛瀑流泉之聲不絕於耳。講經堂內重新響起了弟子們的誦念,煉丹房的地火也日夜不息。戰爭的創傷被小心翼翼地掩埋在重建的忙碌與刻意的平靜之下,如同新雪覆蓋舊疤,表麵一片潔白,內裏卻依舊是猙獰的溝壑。
    趙小白搬入了真傳弟子專屬的洞府,位於丹鼎峰一處靈氣尤為充沛的山腰。洞府寬敞,配有獨立的丹房、靜室,甚至還有一小片可培育靈草的園圃,遠非昔日外門或內門居所可比。宗門賞賜的豐厚資源堆積在儲物袋中,足以讓任何築基修士眼紅。
    然而,他感受不到絲毫安穩與喜悅。
    洞府內陳設簡潔,甚至有些空曠。他常常獨自坐在靜室的蒲團上,一坐便是數個時辰。窗外雲卷雲舒,光影推移,他卻仿佛一尊失去了魂魄的泥塑木雕。
    腦海中不受控製地翻湧著最後的畫麵:衝天而起的魔焰,蕭辰燃燒精血時決絕的背影,同門一個個倒下時難以置信的眼神,還有……那道義無反顧撞向陣法,在血色與火光中對他嫣然一笑,隨即如殘紅凋零的身影。
    “遇見你,我不悔……”
    那聲音如同魔咒,日夜在他耳邊回響。每一次想起,心口那根名為“柳如煙”的刺,便狠狠紮深一分,帶來一陣窒息般的銳痛。他甚至能清晰地回憶起她墜落時,衣袂翻飛如蝶,發絲拂過他臉頰時,那最後一縷若有若無的、帶著旖旎與血腥氣的冷香。
    大戰之中的瘋狂殺伐,像是一場短暫麻痹神經的烈酒。如今酒醒,那蝕骨的悲痛、深沉的無力感,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空洞,便如同潮水般反噬而來,幾乎要將他淹沒。
    他攤開自己的雙手,這雙手曾在戰場上穩定地握劍,精準地彈出丹藥,沾染過無數魔修的鮮血。可就是這樣一雙手,卻連一個真心待他、為他而死的女子都保護不了。
    “實力……還是實力不夠……”他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幹澀。
    如果他是金丹,甚至元嬰,柳如煙是否就不用犧牲?如果他足夠強大,是否就能在亂軍之中護住更多同門?那些慘死的麵孔,那些消散的魂魄,像是一道道無聲的拷問,鞭撻著他的靈魂。
    宗門賞賜的《青元劍訣》全本和金丹心得就放在手邊,他卻遲遲沒有翻開。他知道這些是無數弟子夢寐以求的珍寶,可此刻,它們似乎並不能解答他內心的困惑,也無法撫平那深刻的創痕。宗門的修行之路,安穩,卻也按部就班。他需要一種更激烈、更直接的方式,來打破眼前的迷障,填滿內心的空洞,以及……獲得足以掌控自身命運,庇護所想之人的絕對力量。
    外出遊曆的念頭,便是在這種極度的疲憊與渴望中,如同野草般瘋長起來。去更廣闊的天地,見識不同的風物,經曆更多的生死搏殺,在險境中磨礪劍鋒,在未知中尋求突破的機緣。
    這一日,樊妙晴來訪。
    她依舊是一身素淨的白衣,身姿窈窕,氣質清冷如月下幽蘭。經曆大戰洗禮,她眉宇間少了幾分以往的純粹,多了一絲沉靜與風霜,修為也愈發精進,距離金丹似乎隻有一步之遙。
    她看到趙小白的第一眼,心頭便是一緊。
    他坐在那裏,背脊挺直,看似與往常無二,但她卻能敏銳地感覺到,他周身籠罩著一層難以化開的鬱氣與倦意。那雙曾經清澈沉靜,偶爾會閃過銳芒的眸子,此刻像是兩口枯井,深不見底,隻有一片沉寂的灰暗。他瘦了些,輪廓更加分明,卻也更加冷硬。
    “趙師弟。”樊妙晴輕聲喚道,將手中提著一個食盒放在石桌上,“這是我用晨露和一些寧神草藥熬的靈粥,你……嚐嚐。”
    她的聲音打破了洞府的寂靜,也暫時驅散了趙小白腦海中的魔障。
    趙小白抬眼,看到是她,眼中閃過一絲極細微的波動,像是枯井中投入了一顆石子,蕩開一圈漣漪,隨即又迅速恢複了死寂。
    “有勞樊師姐掛心。”他起身,語氣客氣而疏離。
    樊妙晴心中微澀。她打開食盒,盛出一碗散發著淡淡清香與靈氣的粥,遞到他麵前。她沒有問他的傷,也沒有提大戰的功勳,隻是安靜地看著他。
    趙小白接過碗,木然地喝了幾口。粥是溫熱的,帶著清甜和一絲草藥特有的微苦,順著喉嚨滑下,稍稍驅散了一些體內的寒意。但他嚐不出味道,味同嚼蠟。
    “聽說,師弟拒絕了庶務峰安排的法器清點事宜?”樊妙晴尋了個話題。以趙小白如今“丹劍子”的聲名和真傳弟子的身份,宗門內有許多事務可以參與,也能獲取不少資源和人脈。
    “嗯。”趙小白放下碗,目光投向窗外縹緲的雲海,“那些瑣事,於我無益。”
    他的直接讓樊妙晴一時語塞。洞內再次陷入沉默,隻有兩人輕微的呼吸聲。
    過了許久,趙小白忽然開口,聲音低沉:“樊師姐,你說,修道為何?”
    樊妙晴微微一怔,思索片刻,認真答道:“為求長生,為明大道,為逍遙天地,亦為護佑宗門與蒼生。”這是宗門教誨,也是大多數正道修士的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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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小白卻緩緩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一絲極淡、卻充滿苦澀與嘲弄的弧度:“長生太過遙遠,大道虛無縹緲。我曾以為,努力修煉,晉升內門,成為真傳,便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庇護身邊之人……如今看來,不過是自欺欺人。”
    他的目光再次變得空洞:“在這場大戰麵前,個人的力量,何其渺小。連身邊之人都護不住,談何蒼生?”
    樊妙晴看著他眼中深切的痛苦與迷茫,心中揪緊。她知道,柳如煙的死,以及戰爭的殘酷,對他的打擊遠超外人想象。她很想告訴他,那不是他的錯,想勸他放下,想讓他看看身邊依舊存在的光。
    但她終究沒有說出口。有些傷痛,不是幾句輕飄飄的安慰就能撫平的。
    她隻是輕輕歎了口氣,聲音柔和了幾分:“所以,你待如何?”
    趙小白轉回頭,目光第一次真正聚焦在樊妙晴臉上,那裏麵有一種她從未見過的、近乎決絕的光芒。
    “我想離開宗門,外出遊曆。”
    樊妙晴心中一震,雖然早有預感,但親耳聽到,還是感到一陣突如其來的心慌。她下意識地問道:“去哪裏?去多久?”
    “不知道。”趙小白回答得很幹脆,“走到哪裏,便是哪裏。或許數年,或許……更久。我需要尋找……屬於自己的道。”
    他需要時間去舔舐傷口,需要更殘酷的環境來逼迫自己突破,需要在那廣袤的天地間,找到能讓他道心重新穩固,甚至更進一步的契機。宗門的溫室,已經不再適合此刻的他。
    樊妙晴沉默了。她看著眼前這個男子,他比初見時更加成熟,也更加沉默和壓抑。戰爭的烽火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也淬煉出了一顆更加堅定、卻也更加孤獨的心。
    她知道自己攔不住他,也不能攔。
    良久,她抬起眼眸,目光清澈而堅定:“何時動身?”
    “待境界穩固,做些準備便走。”
    “好。”樊妙晴點了點頭,沒有挽留,沒有追問,隻是輕聲說道,“外界險惡,遠超宗門。你……萬事小心。”
    她沒有說等他回來,也沒有許諾什麽。隻是這一句“萬事小心”,卻承載了千言萬語。
    趙小白看著眼前女子清麗而堅定的麵容,心中那潭死水,終於泛起了一絲溫暖的漣漪。他點了點頭:“我會的。”
    樊妙晴站起身:“粥要趁熱喝。我……回去了。”
    她轉身,白衣勝雪,步履從容地離開了洞府。
    趙小白望著她消失的背影,久久未動。洞府內再次隻剩下他一人,以及那碗漸漸冷卻的靈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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