隕星秘境，不知名山穀。
    趙小白站在原地，看著眼前斂衽施禮的女子，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方才情急之下出手，隻覺得這女子背影與記憶中那道倩影驚人地相似，這才心神失守，貿然介入戰鬥。如今近距離看清容貌，雖然仍有五六分相像，尤其是那雙含情杏眼和略顯蒼白的唇色，但細看之下，五官細節、氣質神韻終究不同。柳如煙是媚骨天成，眼波流轉間自帶萬種風情，而眼前女子，眉宇間更多了幾分清冷與疏離，像是雪地裏一株孤零零的白梅。
    “道友救命之恩，婉如沒齒難忘。”女子——婉如，再次開口，聲音輕柔，帶著劫後餘生的微顫，卻並不顯得過分慌亂。她身上淡青色的法袍已有幾處破損，沾染著點點血跡，氣息也有些紊亂，顯然是經過一番苦戰。
    趙小白收斂心神，語氣平淡：“路見不平罷了，姑娘不必掛懷。秘境凶險，還請自行小心。”說罷，他微微點頭示意，便欲轉身離去。這隕星秘境規則殘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況這女子出現的時機和地點，都透著一絲不尋常。
    “道友請留步！”婉如見他毫不猶豫就要離開，急忙上前一步，語氣帶上了幾分急切，“恩人實力高強，婉如……婉如方才被那幾人圍攻，雖僥幸得救，但已身受內傷，獨自在這秘境之中，恐怕……恐怕難以自保。”她微微低下頭，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頸，聲音愈發低了下去，“不知……不知可否允我暫時追隨恩人左右？婉如定不會拖累恩人，隻求能得一時的庇護，待傷勢稍複，便自行離開。”
    她抬起眼，目光懇切，甚至還隱隱泛著一層水光，配合那張與柳如煙有幾分相似的臉龐，確實容易讓人心軟。
    趙小白腳步頓住，回身仔細打量了她一番。此女修為在築基後期，境界穩固，所修功法似乎也非尋常，隻是此刻靈光晦暗，氣息起伏不定，內傷之說倒不像作假。他沉吟片刻，秘境中危機四伏，獨自一人固然靈活，但有時也多有不便，若有一個對秘境似乎有所了解的人同行……他心中那份警惕並未散去，反而更濃了幾分。這婉如，出現的太過巧合。
    “跟隨可以，”趙小白終於開口，聲音依舊沒什麽溫度，“但需約法三章。第一，一切行動聽我指揮，不得擅自行動。第二，所得收獲，按出力多少分配。第三，若遇不可抗之危險，各自求生，我不會特意護你。”他的目光銳利，仿佛能穿透人心，“你若同意，便可暫時同行。”
    婉如聞言，臉上頓時露出喜色，連忙應道：“恩人所言極是，婉如必定遵從！”她頓了頓，又道：“恩人不必如此生分，喚我婉如即可。還未請教恩人高姓大名？”
    “趙小白。”他報出名字，不再多言，轉身便朝著之前定下的方向前行。婉如立刻快步跟上，與他保持著半步左右的距離，既不過分親近，也不會跟丟。
    兩人一前一後，沉默地在崎嶇的山地間穿行。隕星秘境內部空間遠比外界看到的廣袤，天空是永恒的暗紅色，沒有日月星辰，隻有偶爾劃過的詭異流光，將嶙峋的怪石和枯死的古木映照得如同鬼蜮。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和一種腐朽的靈氣氣息，神識在這裏也受到不小的壓製，隻能探查周圍百丈範圍。
    行進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趙小白始終分出一縷神識留意著身後的婉如。她似乎對路徑頗為熟悉，在幾個岔路口，趙小白原本按照自己的判斷選擇方向，她卻會輕聲提醒：“趙道友，走左邊這條小路，似乎靈氣更濃鬱些。”或是，“右側那片亂石灘，感覺有些不對勁，我們繞過去吧。”
    起初趙小白並未完全采納，但幾次試探下來，發現按照她的建議，確實避開了幾處隱藏的空間裂縫和一處彌漫著毒瘴的沼澤，甚至還在一處她指引的偏僻石縫下，找到了一株外界罕見的“星輝草”，這種靈草是煉製幾種提升神識丹藥的輔藥，價值不菲。
    “婉如姑娘似乎對此地頗為熟悉？”趙小白狀似隨意地問道，手中動作不停，將那株星輝草小心采摘下來，放入玉盒之中。
    婉如跟在他身後，聞言輕輕歎了口氣，語氣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黯然：“不瞞趙道友，婉如的師門長輩，曾在百年前進入過此秘境，留下了一些殘缺的筆記。我進入秘境前，曾仔細研讀過，故而知曉一些粗淺的路徑和靈物分布。隻是年代久遠，秘境內部時有變化，很多信息也已不準，隻能作為參考。”她看著趙小白收起星輝草，眼中並無貪婪之色，反而提醒道：“這星輝草需以寒玉盒盛放，方能保持藥效不失。看其年份，應有百年以上，對滋養神魂頗有奇效。”
    趙小白心中微動，點了點頭，將玉盒收起。這番說辭聽起來合情合理，但他心中的疑慮並未打消。星輝草的保存方法並非人盡皆知，她能一眼看出並點明，可見並非對丹道一竅不通。而且，她指引的路徑，似乎並不僅僅是避開危險，更像是有意識地朝著某些可能存在靈物的地點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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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前行了一段距離，前方出現一片枯萎的林地，樹木盡數焦黑，仿佛被天火焚燒過，地表散發著淡淡的焦糊味和一絲隱晦的雷靈之力。
    “此地……似乎經曆過雷劫洗禮？”趙小白停下腳步，感應著空氣中殘留的暴烈氣息，眉頭微蹙。這種環境，往往可能孕育出一些特殊的雷屬性靈材，但也伴隨著未知的危險。
    婉如仔細觀察了片刻，指著林地中央一處微微隆起的小土坡，低聲道：“趙道友，根據師門筆記記載，這片‘焦炎林’深處，曾有一株‘雷擊木’生根，每逢秘境開啟，可能會在雷擊木根部伴生出一種名為‘地炎雷髓芝’的靈菌，對修煉雷屬性功法或淬煉法寶有奇效。隻是……筆記中也提到，此地可能潛伏著一種喜好吞噬雷火之氣的‘影焰蠍’，頗為難纏。”
    地炎雷髓芝？趙小白目光一凝，這可是好東西，無論是用於修煉《九霄雷法》的入門，還是將來淬煉本命法寶，都是極佳的材料。至於影焰蠍，不過一級高階妖獸，相當於築基後期，雖然棘手，但並非無法對付。
    “去看看。”趙小白當機立斷。風險與機遇並存，既然知道了，就沒有放過的道理。他示意婉如跟在身後，自己則全力運轉神識，小心翼翼地踏入焦炎林。
    林地中寂靜得可怕，隻有腳踩在焦炭般的枯枝上發出的“哢嚓”聲。越往深處走，殘留的雷靈之力越發活躍，空氣中偶爾閃過一絲微弱的電火花。趙小白將靈力遍布全身，暗自警惕。
    果然，在接近那處小土坡時，他神識猛地捕捉到側後方一處焦黑的樹根下，傳來一絲極其隱晦的能量波動。
    “小心！”他低喝一聲，幾乎同時，一道黑影如閃電般從樹根下竄出，直撲婉如的後心！那是一隻通體漆黑如墨，唯有尾鉤閃爍著暗紅色火焰的蠍子，體型不大，卻散發著令人心悸的灼熱與陰寒交織的氣息——正是影焰蠍！
    婉如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嚇住了，驚呼一聲，竟有些手足無措。
    趙小白早有準備，豈容它得手。他並指如劍，一道凝練至極的青色劍氣後發先至，精準地點在影焰蠍的甲殼連接處。
    “嗤！”
    一聲輕響，那影焰蠍被劍氣擊飛出去，在地上翻滾了幾圈，甲殼上出現一道淺痕，卻並未受到重創，反而被激起了凶性，發出“嘶嘶”的怪叫，尾鉤上的暗紅火焰暴漲。
    “它的弱點在尾鉤下方三寸的軟膜處！”婉如急促地提醒道，同時祭出了一麵冰藍色的菱紗，護在身前，散發出絲絲寒氣，勉強抵擋著影焰蠍散發出的灼熱氣息。
    趙小白聞言，心念一動，不再留手。他身形如鬼魅般飄忽，避開影焰蠍噴吐出的幾道黑色火焰，覷準一個空檔，手中劍氣陡然變得熾烈，蘊含著一絲純陽之力，直刺婉如所指的弱點！
    “噗哧！”
    這一次，劍氣毫無阻礙地刺入，那影焰蠍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周身暗紅火焰瞬間熄滅，抽搐了幾下便不再動彈。
    解決了影焰蠍，趙小白並未放鬆，快步走到那小土坡前。隻見在焦黑的雷擊木根部，緊貼著地麵，生長著三朵巴掌大小，形如靈芝，卻通體呈現暗紫色，表麵有銀色雷紋流轉的菌類，正是地炎雷髓芝！而且看其成色和蘊含的雷火能量，年份至少在兩百年以上！
    他心中欣喜，小心地將三朵靈芝采摘下來，感受到其中澎湃的能量，對於修煉雷法更多了幾分期待。
    “多謝趙道友再次相救。”婉如走了過來，臉色依舊有些發白，心有餘悸地看著地上的蠍屍，“若非道友，婉如恐怕……”
    “你既知此地有影焰蠍，方才為何不提前預警？”趙小白轉身，目光平靜地看著她，語氣聽不出喜怒。
    婉如被他看得有些局促，低下頭，手指絞著衣角，低聲道：“我……我也隻是根據筆記猜測，並不確定真有此獸潛伏。而且，方才注意力都在尋找地炎雷髓芝上，一時疏忽，還請道友恕罪。”她的解釋合情合理，姿態也放得極低。
    趙小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有繼續追問。他將三朵地炎雷髓芝取出，沉吟片刻，遞過去一朵：“此物有你指引之功，這一朵歸你。”
    婉如連忙擺手：“不不不，影焰蠍是道友獨力斬殺，婉如並未出力，豈敢貪圖如此珍貴的靈物？能得道友庇護，已是萬幸。”她態度堅決，不肯接受。
    趙小白也不強求，將三朵靈芝都收了起來。此女，越是表現得無欲無求，知進退，他心中的警惕就越盛。
    夜幕降臨秘境中的所謂夜幕，隻是天空的暗紅色變得更加深沉，光線愈發暗淡），兩人尋了一處背風的石壁下休息。趙小白布下了一個簡單的預警和隱匿陣法，便盤膝坐下，調息恢複。
    婉如坐在不遠處，也默默運功療傷。篝火以靈力點燃的普通火焰）跳躍的光芒映照在她臉上，明明滅滅。
    寂靜中，她忽然輕聲開口，打破了沉默：“趙道友……似乎對婉如有所疑慮？”
    趙小白睜開眼，看向她。火光下，她的側臉線條柔和，帶著一種易碎的美感。
    “秘境之中，人心難測。小心些，總無大錯。”他沒有否認。
    婉如轉過頭，對上他的視線，眼中帶著一絲苦澀和坦然：“我明白。若非身負重傷，走投無路，我也不會貿然請求同行，給道友添麻煩。道友肯應允，已是莫大的恩情。”她頓了頓，聲音更輕了些，“我隻是……隻是想活著出去。”
    她低下頭，長發垂落，遮住了半邊臉頰，肩膀微微聳動，似乎在無聲啜泣。“師門凋零，隻剩下我一人。此次進入秘境，也是拚死一搏，尋找機緣……卻沒想到……”
    趙小白沉默地看著她，神識感知中，她的情緒波動真實不虛，那悲傷與絕望不似作偽。但他道心堅定，並未因此放鬆警惕。柳如煙的前車之鑒猶在眼前，修真界的欺騙，往往最高明的就是利用真情實感。
    “休息吧，明日還要趕路。”他最終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重新閉上雙眼。
    婉如抬起頭，看著他冷漠的側臉，咬了咬下唇，終究沒再說什麽，也默默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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