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驅散了丹霞城夜的寒意。
    趙小白立於丹霄閣頂層的窗前，望著下方街道逐漸增多的人流，目光卻似乎穿透了眼前的繁華，落在了遙遠的天際。他手中摩挲著一枚略顯陳舊的儲物袋，上麵還沾染著些許早已幹涸、不易察覺的暗色痕跡——那是玄機子的遺物。
    從隕神穀歸來已有一段時日，養魂丹已成，藥老恢複，自身丹道更是因藥神宗傳承而脫胎換骨。諸事漸順，唯有一事，始終沉甸甸地壓在他心頭。
    “蠻山。”趙小白輕聲喚道。
    身材魁梧如鐵塔的蠻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身後，躬身道：“閣主。”
    “準備一下，我們今日出發，去玄機子道友的家族。”趙小白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然。
    蠻山眼中閃過一絲複雜，有敬佩，也有感慨：“是，閣主。地點已經查明，位於丹霞城西北方萬裏之外的‘流雲坊市’附近，一個名為‘玄家坳’的小型修真家族聚居地。”
    萬裏之遙，對於結丹後期的趙小白和結丹中期的蠻山而言，駕馭飛舟也不過是數日功夫。但這份心意，這份不避路途、親自前往的舉動，其意義遠非距離可以衡量。
    流雲坊市規模不大，隻是中域無數散修聚集地中不起眼的一個。而玄家坳，更隻是依附於坊市的一個小小家族，據說祖上也曾出過結丹修士，但早已沒落，如今族中最強者，不過是一位垂垂老矣的築基初期修士，亦是玄機子的族叔。
    趙小白沒有駕馭那艘彰顯身份的“丹霄閣”飛舟，而是換了一艘普通的中型飛梭，與蠻山二人，低調地來到了玄家坳上空。
    從空中俯瞰，玄家坳坐落在一片貧瘠的山巒之間，稀薄的靈氣幾乎難以感知。幾十戶人家依山而建，房屋大多簡陋，隻有中心處幾棟稍顯規整的青石建築，表明這裏曾有過短暫的輝煌。田間有零星的修士在勞作，修為多在煉氣初期、中期，一個個麵色黧黑，帶著散修特有的風霜與艱辛。
    飛梭的降臨，引起了不小的騷動。對於玄家坳這樣的地方，結丹修士的氣息如同皓月當空，想不引人注目都難。田間勞作的修士們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驚疑不定地望向那艘懸浮在半空、靈壓隱而不發的飛梭，眼神中充滿了敬畏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惶恐。
    趙小白與蠻山按下飛梭，落在村口那片不大的廣場上。腳步聲在寂靜的村落裏顯得格外清晰。
    很快，從中心那棟最大的青石建築中，顫巍巍地走出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身穿洗得發白的灰色道袍，修為正是築基初期。他身後跟著幾名煉氣期的中年男女，皆是麵帶緊張，甚至有些惶恐。
    老者快步上前，隔著數丈遠便深深一揖，聲音帶著顫抖：“不知是哪位前輩大駕光臨我玄家坳？老朽玄遠，忝為玄家現任族長，有失遠迎，還望前輩恕罪！”他身後的族人也紛紛躬身，不敢抬頭。
    趙小白心中一歎。玄機子道友生前結丹後期修為，陣法造詣不凡，在中域散修中也算是一號人物，誰能想到他的家族竟是如此凋零景象。想必他常年在外奔波冒險，也是為了賺取資源，反哺家族。
    他上前一步，虛扶一下，語氣盡量溫和：“玄族長請起，不必多禮。在下趙小白，這位是我的同伴蠻山。我等前來，是為了玄機子道友之事。”
    “機子？”玄遠族長猛地抬起頭，渾濁的老眼中爆發出急切的光芒，“前輩認識我家機子？他……他如今在何處？為何多年未有音訊傳回？”他身後的族人也紛紛抬起頭，眼中充滿了期盼。
    看著那一張張飽含希冀卻又帶著不安的麵孔，趙小白喉頭有些發堵。他沉默片刻，從懷中取出那枚沾染著痕跡的儲物袋，雙手奉上。
    “玄族長，節哀。”趙小白的聲音低沉而清晰，“玄機子道友……在與我們一同探索隕神穀時，為救我等，不幸遭遇空間裂縫，已然……隕落。”
    “什麽？！”
    如同晴天霹靂，玄遠族長身體猛地一晃，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他身後的族人更是發出一片驚呼和啜泣聲。
    “不……不可能……機子他……”玄遠族長伸出枯瘦顫抖的手，接過那枚儲物袋，仿佛有千鈞之重。他緊緊攥著儲物袋，老淚縱橫，“這孩子……苦了一輩子……為了家族……終究還是……回不來了啊……”
    悲戚的氣氛瞬間籠罩了整個廣場。玄機子顯然是這個沒落家族最大的希望和支柱，他的隕落，對玄家而言，無疑是天塌地陷般的打擊。
    趙小白心中惻然，待老者情緒稍緩，才繼續道：“玄機子道友是為大義而犧牲，我等感念其恩德，無以為報。這是他臨終前托付我等帶回的遺物，請族長收好。”
    玄遠族長抹去眼淚，顫抖著打開儲物袋。裏麵東西不多，幾件玄機子慣用的布陣法器，一些零散的靈石和材料，還有幾枚記錄著陣法心得和家族過往的玉簡。東西雖不豐厚，卻是一個漂泊在外的遊子對家族最後的掛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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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這些遺物，玄家眾人更是悲從中來。
    這時，趙小白又取出一枚樣式不同，但明顯品質更高、容量更大的儲物戒指，遞了過去。
    “玄族長，這裏是一百萬下品靈石，以及一些適合煉氣、築基期使用的丹藥、法器符籙。聊表心意，望能稍解家族困境，也算是對玄機子道友在天之靈的一點告慰。”
    “一……一百萬？”玄遠族長和他身後的族人都驚呆了。對於玄家坳這樣的家族而言，一萬靈石已是巨款，百萬靈石，簡直是他們無法想象的天文數字！還有那些丹藥法器，更是他們平日裏求之不得的修煉資源。
    “前輩，這……這太珍貴了！機子他……他受不起如此厚贈啊！”玄遠族長連連擺手，不敢去接。
    趙小白將戒指塞入老者手中，語氣堅定：“玄機子道友的性命，豈是靈石可以衡量？若非他舍身相救，我等早已葬身空間亂流。此乃我等應盡之義，還請族長務必收下，否則我心難安。”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眼前這些悲喜交加、彷徨無措的麵孔，聲音提高了些許，帶著一種承諾的力量：
    “此外，我趙小白，以‘丹霄閣’閣主之名在此立誓！自今日起，玄家坳受我丹霄閣庇護！但凡有欺辱玄家者，便是與我趙小白為敵，與我丹霄閣為敵！”
    聲音朗朗，傳遍整個玄家坳，也傳入了附近一些暗中窺探的神識之中。
    “丹霄閣？是那個新近崛起，閣主是本屆丹王大會魁首的丹霄閣？”
    “趙小白！他竟然親自來了！”
    “百萬靈石……還有庇護承諾……玄機子雖死，玄家這是因禍得福啊！”
    周圍的竊竊私語聲傳來，充滿了震驚與羨慕。
    玄遠族長聞言，渾身劇震，他看著眼前這位氣息淵深、目光清澈堅定的年輕結丹修士，再看看手中沉甸甸的儲物戒指，終於明白，玄家不僅沒有因為頂梁柱的倒塌而徹底沉淪，反而迎來了一座更加強大、更加可靠的靠山！
    他老淚縱橫，拉著身後所有的族人，朝著趙小白就要行跪拜大禮：“趙閣主大恩！玄家上下，永世不忘！老朽代機子，代玄家列祖列宗，謝過閣主！”
    趙小白連忙上前扶住，不讓他拜下去：“族長不必如此，此乃分內之事。”
    他目光柔和地看向人群中一個咬著嘴唇、強忍淚水的小男孩，那孩子的眉眼間，依稀有著玄機子的影子。趙小白走過去，蹲下身，從自己的儲物袋中取出一瓶適合打基礎的“蘊靈丹”和一件小巧的護身玉佩，塞到孩子手裏。
    “好好修煉，長大了，像你玄機子爺爺一樣，成為一個頂天立地、有擔當的修士。”
    小男孩用力地點了點頭，緊緊攥住了丹藥和玉佩。
    趙小白站起身，對玄遠族長道：“族長，日後若有難處，可持此令牌，前往丹霞城丹霄閣求助。”他遞過一枚特製的傳訊令牌。
    又在玄家坳停留了片刻，解答了一些族中年輕子弟修煉上的粗淺疑問，並暗中在村落周圍布下了一座簡易的預警防護陣法後，趙小白便與蠻山告辭離去。
    飛梭升空，消失在雲端。
    玄家坳的廣場上，玄遠族長依舊捧著那枚儲物戒指和令牌，望著趙小白離去的方向，久久不語。周圍的族人臉上，悲傷依舊，但更多的，是一種劫後餘生般的慶幸和對於未來的新希望。
    “機子……你交了一位重情重義的朋友啊……你可以安心了……”老者喃喃自語，淚水中終於帶上了一絲慰藉。
    趙小白親赴偏遠之地，送回遺物、贈予巨資、立誓庇護一個小小散修家族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一般，迅速在流雲坊市及周邊的散修圈子中傳開，繼而向著更廣闊的範圍擴散。
    “聽說了嗎？丹王趙小白，為了一個隕落的散修隊友，親自去了那窮鄉僻壤……”
    “百萬靈石！眼睛都不眨一下就送出去了！還承諾永久庇護！”
    “嘖嘖，這位丹王，不僅丹道通天，為人更是沒得說！重信守諾，義薄雲天！”
    “以後若有機會，定要投奔丹霄閣！跟著這樣的閣主，心裏踏實！”
    無數散修聞之動容。在弱肉強食、利益至上的修真界，如此珍視承諾、厚待逝者親眷的行為，堪稱鳳毛麟角。趙小白“丹王”的名頭之外，又悄然多了一個“信義丹王”的雅稱。
    丹霄閣的聲譽，因閣主此舉，在底層散修和中小勢力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和認可。許多散修丹師、乃至一些不得誌的小家族修士，都開始將丹霄閣視為一個值得投效和信賴的歸宿。
    飛梭之上，蠻山看著閉目養神的趙小白，忍不住開口道：“閣主，百萬靈石，永久庇護……這份禮，是不是太重了些？”他並非吝嗇，隻是覺得修真界人心叵測，如此厚待，未必是福。
    趙小白緩緩睜開眼，望向窗外翻湧的雲海，目光深邃。
    “蠻山，你可知，有些東西，比靈石更重要。”
    “玄機子道友以性命護我們一線生機，這份情義，無價。”
    “我今日所做，並非施舍，而是償還。償還一份救命之恩，亦是立起我丹霄閣的一塊招牌——一塊名為‘信義’的招牌。”
    “修士修行，奪天地造化，與人爭，與天爭。但若心中毫無底線，毫無信義可言，與魔何異？與禽獸何異？那樣的道，縱然走得再遠，也不過是一具強大的空殼罷了。”
    “今日種下信義之因，他日或能收獲忠誠之果。你看這修真界，熙熙攘攘，皆為利往。但真正能成大事、走得長遠的，哪一個身邊沒有一群可以托付生死的夥伴？”
    蠻山聞言，若有所思，魁梧的身軀微微挺直，看向趙小白的目光中，敬畏之外，更多了幾分由衷的折服。
    “屬下明白了。”
    趙小白不再多言，重新閉上雙眼。識海中，《藥神典》的符文微微閃爍，與方才立誓時那坦蕩無悔的心境隱隱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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