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白的話語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冰屋內每個人的心中蕩開層層漣漪。誌在必得。簡簡單單四個字，卻蘊含著不容動搖的決心和直麵死亡的勇氣。熊烈張了張嘴，想說什麽，最終卻化為一聲沉重的歎息，看向趙小白的目光中，敬佩與擔憂交織。族長眉頭緊鎖，粗大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鋪著獸皮的座椅扶手，顯然在權衡著什麽。
    唯有巫老，那深邃如同萬載寒冰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賞。他並未立刻回應趙小白的決心，而是緩緩抬起骨杖，在空中虛劃。杖尖過處，冰冷的空氣中留下了一道短暫存在的淡藍色靈光軌跡，那軌跡扭曲、盤旋，最終勾勒出一個簡陋卻傳神的地圖輪廓——正是雪熊部落目前所在這片區域，以及代表著威脅的、來自冰狼部方向的幾個猩紅標記。
    “決心，是探索寂滅死域的第一塊基石。客人，你已具備。”巫老的聲音依舊沙啞，卻多了一絲鄭重，“但僅有決心，不過是盲目的勇敢，終將被無盡的冰雪吞噬。你需要眼睛，需要路徑，需要避開已知的陷阱，需要了解那未知禁製的隻鱗片爪。”
    他頓了頓，骨杖指向那猩紅標記，“而眼下，我雪熊部落，連同周邊數個弱小部族，正被冰狼部的陰影籠罩。他們的貪婪如同永凍冰層下的暗流，吞噬著我們的獵場，威脅著我們的生存。我們世代居住於此，熟悉這片冰原的‘呼吸’，掌握著先祖用生命換來的、通往深處的一些相對安全的路徑，以及對那女神殿禁製的一些……基於觀察和古老傳承的推測。”
    話已至此，意圖昭然若揭。這是一個擺在台麵上的局麵：雪熊部落有趙小白急需的信息和路徑，而趙小白，擁有他們急需的強大外援力量。
    趙小白心如明鏡。他不是一個空有熱血的莽夫，更不是一個指望他人無償奉獻的天真者。修真界的法則，在哪裏都通用，等價交換，是最穩固的紐帶。他之前出手相助，是俠義，也是鋪墊。如今，是時候將這份善意，轉化為堅實的同盟了。
    他迎著巫老和族長的目光，臉上之前的激動與決然已然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冷靜而誠懇的交易者的姿態。
    “巫老，族長。”趙小白微微頷首，聲音清晰而穩定，“我明白您的意思。我趙小白並非不知天高地厚之輩，也絕非期望不勞而獲。萬年冰魄對我至關重要，而貴部麵臨的危機，我亦看在眼裏。既然我們各有需求，何不攜手共贏？”
    他目光掃過巫老用靈光勾勒的地圖，最終定格在那些猩紅標記上：“我願以此身修為和丹道技藝為憑，助雪熊部落，乃至以此為核心，聯合所有受冰狼部壓迫的部落，徹底鏟除冰狼部的威脅，讓這片土地重歸寧靜與秩序。”
    “徹底鏟除？”族長身體微微前傾，眼中爆發出精光。冰狼部如同附骨之疽，困擾他們太久了，徹底解決，這是他做夢都想的事情。
    “不錯，徹底鏟除。”趙小白語氣肯定，“不僅僅是擊退，而是要打得他們再無翻身之力，永絕後患。我相信，憑借我的力量，加上貴部戰士的勇武，以及……我們所能聯合起來的力量，這並非不可能。”
    他頓了頓，給出了自己的條件：“而作為回報，我希望得到雪熊部落，以及您所能影響的盟友部落，所掌握的關於前往‘冰雪女神殿’的一切：最詳細、最安全或者說，危險最小）的路線圖；安全通過沿途其他部落或強大妖獸領地的方法，無論是交涉、交易還是規避；以及，貴部代代相傳的，關於女神殿外圍禁製的一切觀察記錄、先祖推測，甚至是……失敗者的經驗教訓。”
    他的要求具體而明確，直指核心。路線、通關方法和禁製情報，這是他挑戰女神殿不可或缺的三要素。
    冰屋內再次陷入沉默，但這次沉默的性質已然不同。不再是聽聞傳說後的震撼與敬畏，而是關乎部落命運的重大抉擇前的凝重思考。
    族長看向巫老，眼神中帶著詢問。涉及遠古傳說和神殿禁製的情報，是部落最核心的機密之一，甚至比部落的獵場分布圖還要重要，唯有巫老有權決定。
    巫老閉目沉吟了許久，枯槁的手指不斷掐動著，仿佛在推算著什麽，又像是在與冥冥中的先祖之靈溝通。篝火的光芒在他臉上跳躍，明暗不定。
    半晌，他緩緩睜開眼，眼中閃過一絲決斷。
    “客人的提議，很公平。”巫老緩緩開口，“以一場戰爭的勝利，換取一個渺茫希望的門票。對我雪熊部落而言，生存是當下之首，遠古傳說的秘密固然珍貴，但若部落不複存在，秘密也將隨之湮滅。”
    他話鋒一轉，目光銳利地看向趙小白：“但是，客人，我們如何相信，你有能力兌現承諾？冰狼部大祭司，修為高深，巫術詭異，麾下戰士如狼似虎。其整體實力，遠非你日前所見的那支偵察隊可比。一旦聯盟形成，戰爭開啟，便是生死相搏，再無轉圜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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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最關鍵的問題——信任與實力的確認。
    趙小白早已料到有此一問。他神色不變，平靜地說道：“空口無憑，眼見為實。”
    說著，他心念微動，並未有太大的靈力波動，但一股精純至極、隱含凜冽劍意的氣息在他周身一閃而逝。雖然短暫，但那瞬間透露出的鋒芒，讓在場所有感知敏銳的人，包括巫老和熊烈，都感到皮膚仿佛被細密的冰針劃過，心生寒意。這絕非普通結丹修士所能擁有。
    緊接著，他手掌一翻，一個白玉小瓶出現在手中。瓶塞微啟，一股濃鬱的藥香瞬間彌漫開來，沁人心脾，甚至連冰屋內原本有些渾濁的空氣都為之清新。僅僅是聞到這股藥香，幾名身上帶有些許舊傷的部落戰士就感覺傷口處傳來一陣麻癢，似乎好轉了幾分。
    “此乃‘玉髓生肌丹’，四級靈丹，對於肉身傷勢，尤其是陳年暗傷，有奇效。”趙小白將玉瓶推向族長，“這瓶丹藥，可作為我誠意的第一批獻禮。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我還可以為貴部戰士煉製更多適用於冰原作戰、快速恢複靈力、抵禦嚴寒甚至臨時激發潛力的丹藥。”
    他目光坦然地看著巫老和族長：“我的修為，我的丹道，便是我承諾的保障。若二位仍有疑慮，我可在此立下天道誓言，或在貴部認可的某種契約之下，確保在冰狼部威脅解除之前，絕不會獨自離去，必將竭盡全力。”
    展示肌肉，給出甜頭，再表明受約束的誠意。趙小白這一套組合拳，打得有條不紊，讓人難以拒絕。
    族長接過玉瓶，打開仔細嗅了嗅，臉上露出震撼與欣喜交織的神色。他看向巫老，重重地點了點頭。
    巫老臉上的皺紋似乎舒展了一些，他緩緩站起身，骨杖頓地。
    “好！”他沉聲道，“客人快人快語，實力與誠意俱足。這筆交易，我雪熊部落，接了！”
    他目光掃過冰屋內的核心成員，最終與族長眼神交匯，達成了最後的共識。
    “不過，”巫老繼續說道，語氣無比嚴肅，“此等關乎部落存亡與遠古秘辛的盟約，非比尋常。尋常的口頭約定乃至天道誓言，在此地，或許都不如我冰原兒郎世代信奉的‘冰原血誓’來得牢靠。”
    “冰原血誓？”趙小白眉頭微挑，這是一個他未曾聽聞的名詞。
    “不錯。”巫老解釋道，“以吾等之血，引冰原之靈為見證，融誓言於血脈神魂。一旦立下，若有違背，必將遭受冰原遺棄，血脈凍結，神魂永受寒毒侵蝕之苦。此誓，對雙方皆有約束。我部落需傾盡所有，提供你所需要的情報與路徑，助你前往神殿。而你，趙小白，需在我部解除危機之前，與我部並肩而戰，不得背叛，不得臨陣脫逃。”
    這是一種極其古老而殘酷的誓言，將盟約與這片土地的神秘力量綁定在一起。
    趙小白略一沉吟，便毫不猶豫地點頭：“可以，我願立此血誓。”
    他深知，要想獲得對方毫無保留的信任和支持，自己也必須付出同等的誠意。這冰原血誓，正是建立牢固同盟的最佳橋梁。
    見趙小白答應得如此痛快，巫老和族長眼中最後一絲疑慮也徹底消散。
    巫老不再多言，他手持骨杖，開始在冰屋中央清理出一片空地。他用杖尖蘸取了一種不知名的、散發著淡淡腥氣的暗紅色獸血，在地上繪製起一個複雜而古老的圖騰。圖騰的中心，是相互交錯的冰雪與火焰的象征，外圍則環繞著各種野獸的簡筆圖案和扭曲的符文。
    繪製完畢，巫老示意趙小白和族長走到圖騰中央。
    “以血為引，以魂為憑，冰雪見證，祖靈聆聽……”巫老開始用一種古老而晦澀的語言吟唱起來，手中的骨杖發出朦朧的藍光，與地上的圖騰交相輝映。
    他率先用一柄小巧的骨刀劃破自己的指尖，擠出一滴殷紅的血液，滴落在圖騰中心。
    族長緊隨其後。
    趙小白沒有猶豫，靈力微運，指尖逼出一滴飽含生機的鮮紅血液，同樣滴落下去。
    三滴血液落在圖騰上的瞬間，整個圖騰仿佛活了過來，散發出強烈的光芒。一股蒼茫、古老、冰冷而又帶著一絲生命悸動的意誌，驟然降臨在這小小的冰屋之內。所有人都感到一陣源自靈魂深處的戰栗。
    巫老的吟唱聲越發高昂，他引導著這股意誌，將三人的誓言融入其中。
    趙小白清晰地說道：“我，趙小白，在此立誓，將與雪熊部落及其盟友並肩作戰，直至冰狼部威脅徹底解除。期間，必竭盡所能，不背叛，不退縮。以此為契，換取通往冰雪女神殿之路線、通關之法及禁製情報。”
    族長也莊嚴立誓，承諾提供一切所需，並尊趙小白為聯盟最高顧問，“聖師”，戰時擁有指揮之權。
    當誓言完成的刹那，地上的圖騰光芒大盛，隨即猛地收縮，化為三道細微的紅藍交織的光絲，分別沒入趙小白、巫老和族長的眉心。
    趙小白感到一股冰涼的意念融入自己的神魂，與那誓言緊緊纏繞，形成了一道無形的枷鎖。他知道，這冰原血誓，成了。
    光芒散去，圖騰消失，冰屋內恢複了原狀，但那莊嚴而肅穆的氣氛依舊留存。
    巫老長長舒了口氣，臉上帶著一絲疲憊，卻又充滿了解脫與希望。他看向趙小白，目光已然不同，那是一種看待自己人、看待並肩作戰的戰友的眼神。
    “盟約已成，聖師。”巫老用了新的尊稱，“從今日起，你便是我雪熊部落最尊貴的盟友與聖師。我這就去將有關女神殿的所有傳承密卷取出，並與族長開始籌劃，聯絡周邊部落，共抗冰狼！”
    趙小白拱手，鄭重回禮：“有勞巫老，族長。趙小白，定不負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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