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裂穀深處，死寂與寒冷是永恒的主題。那場驚心動魄的追逐與逃亡激起的波瀾，早已被這片土地亙古不變的嚴寒所吞噬、撫平，仿佛從未發生。
    趙小白強撐著傷體，在錯綜複雜、布滿鋒利冰棱的峽穀縫隙中艱難穿行了約莫半個時辰。他的神識如同風中殘燭，卻依舊被他催逼到極致，小心翼翼地探查著周圍，既要避開可能存在的空間裂縫和天然陷阱，也要尋找一處足夠隱蔽、相對安全的容身之所。
    皇天不負有心人。在一麵巨大的、向內傾斜的冰壁下方，他被幾塊崩塌的巨冰幾乎完全掩蓋的角落裏，發現了一道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狹窄裂縫。裂縫內部幽深，隱隱有微弱的空氣流動，顯示其並非死路。
    他心中一喜，謹慎地以神識反複探查，確認並無活物氣息和明顯的能量波動後，才艱難地側身擠了進去。裂縫初極狹，才通人，複行十餘步，豁然開朗——一個約莫數丈見方的天然冰洞呈現在眼前。
    冰洞不算大，但足夠隱蔽。頂部垂落著一些如同鍾乳石般的冰錐，四周冰壁光滑，泛著幽幽的藍光，將外界透進來的一絲微弱光線反射，使得洞內並非完全黑暗。最重要的是，此處那種擾人心神的混亂磁場似乎減弱了許多，雖然依舊存在，但已不至於影響基本的打坐調息。
    “就是這裏了。”
    趙小白長長舒了一口氣，這口氣在冰冷的空氣中瞬間化作白霧。他緊繃的神經終於可以稍微放鬆，隨之而來的是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的劇痛與虛弱。
    他先是忍著不適，在洞口裂縫處迅速布置了幾個小巧而隱蔽的預警和防護陣盤。這些陣盤品階不算太高，但在這種環境下，足以在有任何東西靠近時給他提供寶貴的反應時間。做完這一切，他才真正鬆懈下來，背靠著冰冷的洞壁，緩緩滑坐在地。
    “噗——”
    又是一口瘀血忍不住噴出，落在晶瑩的冰麵上，顯得格外刺目。他沒有立刻擦拭，而是第一時間內視己身。
    情況比他預想的還要糟糕一些。
    丹田之內，原本應該充盈飽滿、熠熠生輝的元嬰，此刻顯得黯淡無光，小巧的五官甚至微微蹙起，帶著痛苦之色，周身環繞的靈力稀薄如同晨霧。這是靈力消耗過度，接近枯竭的征兆。
    而連接丹田與四肢百骸的經脈，情況更是觸目驚心。多條主要經脈上都出現了細微的裂紋，尤其是催動血遁術時靈力狂暴衝擊的那幾條，更是如同幹涸土地上的龜裂，布滿了蛛網般的傷痕。經脈壁腫脹，每一次微弱的靈力嚐試流轉，都會帶來針刺般的劇痛。這是連續、超負荷施展禁忌遁法帶來的嚴重反噬，若非他根基紮實，肉身經過多次淬煉遠超同階，恐怕早已經脈盡斷，淪為廢人。
    後背那幾道被冰晶鸞鳥利爪罡風撕裂的傷口，反而成了最“輕微”的傷勢。傷口極深，幾乎可見骨骼，邊緣的血肉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青紫色，那是入侵的極致寒氣正在不斷侵蝕生機，阻止傷口愈合。即便他肉身自愈能力強大，在這種寒氣阻礙下，恢複速度也慢得令人發指。
    “真是……狼狽啊。”趙小白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意。
    他沒有再多猶豫，心神沉入儲物戒中，取出了幾個玉瓶。作為煉丹宗師，他隨身攜帶的療傷丹藥自然都是精品。一瓶專用於修複經脈的“續脈丹”，一瓶快速恢複靈力的“回元丹”，還有一瓶藥性溫和卻能滋養元嬰本源的“培嬰靈液”。
    他小心翼翼地各取出一枚續脈丹和回元丹，納入口中。丹藥入口即化，續脈丹化作一股溫潤清涼的藥流，如同最靈巧的工匠，開始緩緩浸潤、修複那些受損的經脈；而回元丹則化作一股精純溫和的靈力熱流，匯入近乎幹涸的丹田，被那黯淡的元嬰如同久旱逢甘霖般貪婪地吸收著。
    同時，他運轉《藥神典》中記載的療傷法訣，引導著藥力精準地流向傷處，並調動自身殘餘的靈力，配合藥力，一點點驅散後背傷口處那跗骨之蛆般的鸞鳥寒氣。這個過程緩慢而痛苦，額頭上很快便滲出了細密的冷汗，但趙小白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心神沉靜，如同老僧入定，全力應對。
    在藥力和功法的雙重作用下，他體內糟糕的情況開始以緩慢但堅定的速度好轉。經脈的裂紋在清涼藥力的滋養下漸漸彌合，腫脹也在消退；丹田內的元嬰吸收著回元丹的藥力，光芒逐漸變得穩定，不再那般黯淡；後背傷口的青紫色範圍開始縮小，新的肉芽在藥力催動下頑強地生長著。
    時間在寂靜的療傷中悄然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當主要的經脈損傷被穩定住，靈力也恢複了三四成，後背傷口的寒氣被驅散大半後，趙小白才緩緩睜開了眼睛。雖然距離痊愈還差得遠，但至少已經脫離了最危險的虛弱期，有了基本的自保之力。
    直到這時，一直緊繃的心神才真正有機會放鬆下來，而放鬆之後，便是如同潮水般湧來的、對此次遭遇的深刻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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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太冒失了。”他在心中對自己說道，帶著一絲後怕與沉重。
    仔細回想進入北冥冰原深處以來的經曆，尤其是這次險些喪命於冰晶鸞鳥爪下的遭遇，其根源，並非運氣不佳，而是源於自己內心深處那不易察覺的……驕傲與急躁。
    自從結成九轉金丹，踏入元嬰，丹道造詣突飛猛進，創立丹霄閣，名動中域，更是三劍敗皇子……這一係列的成功，如同溫水煮蛙，讓他在不知不覺中，滋生了一種“元嬰境內，我亦可縱橫”的潛意識。盡管表麵上依舊謙遜謹慎，但在麵對機遇和挑戰時，那份潛藏的自信，有時會壓過應有的警惕。
    尤其是在得到巫老的地圖，明確了冰雪女神殿和萬年冰魄的方向後，救師心切，使得他內心深處不免有了一絲急躁。為了盡快提升實力以應對神殿可能存在的危險，也為了搜集更多資源，他在前行路線上，有意無意地偏向於那些標注了高階靈材的區域。
    “冰靈花……還有其他幾樣沿途采集的靈物，雖然珍貴，但並非萬年冰魄那般不可或缺。”趙小白冷靜地剖析著自己的內心，“我之所以甘冒奇險，深入六階妖獸的領地邊緣，真的是完全為了資源嗎？還是……有一部分是為了驗證自己的實力，為了那種‘虎口奪食’帶來的刺激與成就感？”
    他想起了在靠近冰晶鸞鳥領地時，藥老曾隱晦地提醒過，那裏的磁場波動異常，可能存在極其強大的生靈。但當時，自己雖然警惕，卻並未真正放在心上，或者說，潛意識裏認為憑借自己的手段，即便不敵，脫身應該無虞。
    “結果呢？”趙小白苦笑。現實給了他最沉重的一擊。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麵前，他那些引以為傲的手段、丹藥、法寶，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若非這片天然形成的混亂磁場冰裂穀，他現在已經是一具被冰封的屍骸，甚至可能連屍骸都不會剩下。
    “修行之路，如履薄冰，一步踏錯，便是萬丈深淵。”藥老蒼老而平和的聲音適時在他心間響起，沒有責備，隻有告誡，“小白，你的天賦、機緣、心性，皆是上上之選。但需謹記，無論取得何等成就，對這天地，對這大道，永遠要保持一顆敬畏之心。自信不可或缺，但過度的自信，便是取死之道。北冥冰原，乃生命禁區，其危險遠超你此前經曆的任何地方。在這裏，元嬰，並非可以橫行的保障。”
    “老師，我明白了。”趙小白在心中恭敬回應，眼神變得清明而堅定，“此次教訓，弟子銘記於心。是弟子近期順風順水，有些忘乎所以了。往後的路途，定當如履薄冰，戒驕戒躁，絕不再輕易涉足無法掌控的險地。”
    這次死裏逃生的經曆，像一盆混著冰渣的冷水，將他心頭那點因快速提升而滋生的浮躁之火徹底澆滅。他重新找回了當年在東域底層掙紮時的那份謹慎與堅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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