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是冰冷的，死寂的。
    當那足以撕裂星辰的法則光輝散盡，當終焉吞噬者那龐大到令人作嘔的身軀連同它所代表的“概念”一同被抹去時，月光花園廢墟的上空，隻剩下了一片絕對的、令人心悸的虛無。
    賽博皇居，最高指揮中心。
    那麵曾直播著秦磊神威的巨大光幕，此刻隻剩下一片單調的、滋滋作響的雪花。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凍結了。
    所有人都保持著仰頭的姿勢，臉上的狂喜和崇拜還未完全褪去，瞳孔裏卻已經開始倒映出屏幕上那一片絕望的慘白。空氣中，那股名為“希望”的滾燙熱流，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冷卻、凝固，最後化為刺骨的寒冰。
    “信號……信號呢？”
    一名年輕的技術員，聲音帶著無法控製的顫抖，手指在控製台上瘋狂敲擊，汗水順著他的額角滑落，滴在冰涼的金屬板上，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嗒”。
    那聲音，在此刻死寂到落針可聞的指揮中心裏，卻像一聲敲響在每個人心髒上的重錘。
    “重啟所有深空信道！連接盤古號！快！”
    一名將軍嘶吼著，通紅的眼睛裏布滿了血絲。他不敢去想那個可能性，那個足以將剛剛升上天堂的人類文明，再次一腳踹進無底深淵的可能性。
    然而，無論技術人員如何努力，無論多少條數據流如同瀑布般在屏幕上刷新，那代表著生命與希望的信號，始終沒有再次亮起。
    “盤古號……盤古號無應答……”
    “生命體征監測……丟失……”
    “法則波動殘留分析……目標區域……歸於……熱寂……”
    一條條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報告，從各個技術崗位上傳來，如同一次次精準而殘忍的淩遲。
    “不……不可能……”葉凡臉上的得意笑容僵住了，他手裏還捏著那半塊被他命名為“穩贏”的龜甲，此刻卻覺得無比燙手。他喃喃自語，仿佛在說服自己，“我算過的……是‘否極泰來’，是‘有驚無險’啊……老大他……他怎麽會……”
    他的話沒能說完。
    因為那塊代表著“哀星”威脅度的倒計時，在短暫的停滯後，再次開始無情地跳動。
    【19小時58分32秒】
    這個數字，像一隻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在場所有人的喉嚨。
    短暫的死寂之後，是山崩海嘯般的恐慌。
    “完了……秦先生他……他跟怪物同歸於盡了……”
    “沒有秦先生，我們拿什麽去擋‘哀星’？不到二十個小時，我們都要死！”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這種超越凡人的力量，一定會帶來毀滅性的代價！”
    壓抑的哭泣聲，絕望的咒罵聲，椅子被撞翻的刺耳摩擦聲，在指揮中心裏交織成一曲末日的交響。全球直播雖然已經中斷，但那死寂的雪花屏，本身就是最恐怖的宣告。
    世界各地，剛剛平息下去的騷亂，以十倍、百倍的規模，重新燃起。這一次，不再是小範圍的打砸搶，而是席卷全球的、徹底放棄一切的瘋狂。無數城市的街頭，人們衝出家門，臉上帶著混雜著淚水和狂笑的扭曲表情，擁抱，哭泣，或是用最原始的暴力發泄著心中最後的絕望。
    文明的秩序，在這一刻，已然崩塌。
    就在指揮中心即將被徹底的混亂吞噬時，一個清冷而堅定的聲音，陡然響起。
    “都給我安靜！”
    聲音不大，卻像一把鋒利的冰錐，瞬間刺穿了所有的嘈雜。
    所有人下意識地循聲望去。
    隻見冷月，一襲黑色的作戰服，緩緩從指揮台的陰影中走出。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那雙美麗的眼眸裏，沒有恐慌，沒有悲傷，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如同極地寒冰般的冷靜。
    她的高跟軍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們的心跳上，發出“嗒、嗒、嗒”的清脆聲響。
    她走到指揮中心的最前方，麵對著那些失魂落魄的將軍和麵如死灰的理事會成員。
    “在最終結果沒有確認之前，任何自亂陣腳的行為，都等同於叛國。”她的聲音裏不帶一絲溫度，“秦磊在奔赴戰場前，將地球最高指揮權，暫時交由我代理。”
    一位來自歐洲的理事，頭發花白，此刻卻狀若瘋癲，他指著冷月，尖聲叫道：“代理？他已經死了！我們都看見了！我們馬上就要死了！你還想代理什麽？代理全人類的葬禮嗎？”
    他轉向其他人，張開雙臂，用一種極具煽動性的語氣喊道：“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我提議，立刻啟動‘方舟計劃’！我們還有時間，挑選出人類最精英的基因，科學家，工程師……乘坐我們秘密建造的星際飛船，逃離這個該死的星球！為人類文明保留最後的火種！”
    “方舟計劃”四個字一出，不少理事的眼中，都閃過了一絲異樣的光芒。那是對生的渴望，哪怕代價是拋棄99.9的同類。
    那位歐洲理事見狀，更加得意，他上前一步，幾乎要指到冷月的臉上：“冷月女士，你必須做出選擇！是帶著我們這些‘火種’離開，還是留在這裏，和那些注定要死的凡人一起，化為宇宙的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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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話音剛落。
    “砰！”
    一聲沉悶的槍響。
    一束高能粒子束，貼著那位歐洲理事的耳邊飛過，將他身後的一麵合金牆壁，熔穿出一個拳頭大小的、邊緣還在滋滋作響的洞口。
    那位理事渾身一僵，臉上的得意瞬間凝固，他能聞到自己頭發被燒焦的氣味，能感覺到死亡的寒氣順著脊椎一路爬上天靈蓋。
    冷月緩緩收回了手中的高能粒子槍，槍口還冒著嫋嫋青煙。
    她的目光掃過全場，所有與她對視的人，都下意識地低下了頭。
    “第一，秦磊的生死，不是由你們，也不是由那片雪花屏來定義的。”
    “第二，所謂的‘方舟計劃’，從這一秒起，被永久廢除。任何再敢提這四個字的人……”她頓了頓，目光落在那位已經嚇得雙腿發軟的歐洲理事身上，“我會親自送他，去見他想見的塵埃。”
    “第三……”冷月深吸一口氣，轉身麵向那麵巨大的、依舊是雪花的主屏幕，她的聲音，通過指揮中心的擴音係統，傳遍了每一個角落。
    “我宣布，‘戰神計劃’，正式啟動！”
    “所有‘龍盾’成員、‘盤古衛隊’，立刻接管全球主要城市防務，以最高武力等級，鎮壓一切騷亂！膽敢反抗者，格殺勿論！”
    “盤古號母艦，引擎預熱，目標——月光花園廢墟。我們將不惜一切代價，回收秦磊……的遺體，並尋找失蹤的蘇煙女士！”
    她的命令，簡潔，果斷，充滿了不容置疑的鐵血意誌。
    崩潰的將軍們，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下意識地立正，開始執行命令。那些心懷鬼胎的理事，則在“龍盾”衛兵黑洞洞的槍口下，被“請”到了一旁。
    混亂的局麵，竟然被她以一種近乎蠻橫的方式，強行穩定了下來。
    就在這時，一直呆立在原地的葉凡，像是突然活了過來。他一把將那半塊龜甲揣進懷裏，衝到人群中央，對著那些依舊麵帶疑慮的士兵和技術員們，用盡全身力氣大喊：
    “大家看！我剛才又卜了一卦！”他裝模作樣地掐指一算，表情變得神聖而莊嚴，“卦象顯示，是‘否極泰來’之相！老大這是假死，懂嗎？就是那種……小說裏主角常幹的事，去後台換個更牛的裝備再出來！”
    為了增加說服力，他激動地揮舞著手臂，結果腳下不知被什麽絆了一下，一個踉蹌，整個人向前撲去。
    “啪嚓！”
    一聲清脆的響聲。
    他懷裏那塊被他視為珍寶的龜甲，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全場再次陷入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葉凡和那一地碎裂的龜甲上。
    葉凡趴在地上，緩緩抬起頭，看著那些碎片，臉上的肌肉瘋狂抽搐。他能感覺到無數道目光，像刀子一樣紮在他身上。
    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然後，以一種更加激動、更加神聖的表情，對著眾人，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強行解釋道：
    “呃……大家看到了嗎！這……這才叫真正的神跡！這叫‘破而後立’！碎碎平安！大吉之兆啊！”
    說完，他生怕別人不信，自己先重重地點了點頭。
    沒有人回應他。隻有幾名士兵默默上前，將他從地上拖了起來，架到了一邊，生怕他再“表演”出什麽不祥之兆。
    夜深了。
    巨大的盤古號母艦，在無數探照燈的輝映下，如同一座鋼鐵山峰，靜靜地懸浮在賽博皇居的上空，引擎的低吼聲如同巨獸的呼吸。
    指揮中心裏，大部分人都已經去執行任務，隻剩下冷月一人。
    她站在那麵巨大的光幕前，調出了一段秦磊的影像資料。那是公海之戰時，他腳踏蛟龍，睥睨天下的畫麵。
    光幕的冷光，映照著她毫無瑕疵的側臉。
    她緩緩伸出手，纖細的手指，隔著冰冷的屏幕，輕輕觸摸著畫麵上那個男人的臉頰。
    她的眼神，不再是麵對眾人時的堅冰，而是融化成了最柔軟的湖水，倒映著無盡的擔憂與思念。
    “笨蛋……”
    她低聲呢喃，聲音輕得隻有自己能聽見。
    “說好的一起守護，誰讓你……一個人去扛了……”
    就在這時，零的電子音突然在她身後響起，打破了這片刻的溫情。
    “報告，冷月指揮官。盤古號引擎已預熱完畢，隨時可以出發。”
    “另外，根據對月光花園廢墟最後傳回的能量殘留進行深度分析……我們發現了一個異常情況。”
    冷月轉過身，眼中的柔情瞬間隱去，恢複了指揮官的冷靜：“說。”
    “報告。數據顯示，在終焉吞噬者被抹除的瞬間，有一股極其微弱但指向性極強的空間波動，從核心區域溢出。”
    “根據波動模型反向推演……”
    零的聲音頓了一下，似乎在進行最後的確認。
    “菲利克斯……還活著。”
    “並且，在逃離之前，他似乎……從維生艙裏，帶走了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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