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出攤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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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雁,要不等過陣子再出去吧。”
    外頭的天黑蒙蒙的,見不到一點光亮。早上的雨大,落在窗沿,窸窸窣窣,敲打出聲響。
    廚房內燭火搖曳,映照出三個身影。
    新鮮的白菘沾著雨露,用井水稍作清洗,衝掉根端的泥。刀切過白菘梆子,“沙啦沙啦”,聽著就脆嫩多汁。
    “這案子也不知曉什麽時候才是個頭,不如趁著這兩日白菘鮮嫩,剁在餡裏滋味鮮美,將小食攤給擺了。祖母您還是不要擔心了。”
    沈雁回將麵團揉成長條,捏成一個又一個劑子,沈麗娘則是拿著擀麵杖,劑子在她靈巧的手指話擀成大小均勻的皮。
    “唉,可要將我給愁壞了。一會我與麗娘一同送你去,這你可得聽。”
    陳蓮將切成細絲的白菘與肉餡混合在一起,用竹筷朝著一個方向攪拌,“方才的肉不是牛大膽送的,雁雁你也瞧了,是俊哥兒。聽俊哥兒說,他爹眼下還在床上躺著,起不來身。”
    牛俊是牛大膽的兒子,平日裏牛大膽要他幫個忙,送些肉,他怎麽說都是不願。今日這個時辰,天還沒亮,卻已將肉剁好送來了。
    牛大膽是牛大誌巡街的時候發現的。
    “僵怪殺人”案未破,謝嬰命捕快們分了好幾批,每隔一個時辰,就去輪到的巷口街道巡查一遍。而要去劉成所在的桃枝巷巡查時,問到誰,誰便像是小雞似的縮著脖子。
    問就是家中上有老母,下有幼兒,頭暈眼花,腿部有疾。
    牛大誌心中也是膽怯,可他好歹也是幹了多年,也是捕快們的頭。謝大人新官上任,總不能讓他認為青雲縣都是沒膽識的,隻能踏出一隻腳,主動請纓。
    這才巡了兩個時辰,牛大誌就發現了倒在雨中的侄子。秋雨浸濕了他的衣衫,一旁是摔碎的瓦罐,連撐著的油紙傘,都被風吹進了河中。
    牛大誌連大氣都不敢喘,踉蹌著上前,將牛大膽翻轉過來,顫抖地探了探侄子的鼻息......待確保他還活著,他才鬆了一口氣。
    他抹了一把臉,不知是雨還是汗。要是侄子也被剖心挖肝了,他怎麽和他老牛家交代!
    三個人一同幫忙著做事,東西很快備好。
    沈錦書這時候還蜷在被窩裏睡得正香,沈雁回幫她掖了掖被角,推著小車出了門。
    待她推到碼頭邊,不過卯初時分。
    天未亮,碼頭上的人卻早已忙活起來。
    點點燭火中,熱氣陣陣。這家賣炊餅,那家賣饅頭,更有炸得鮮香酥脆的饊子,一口一個,或是與雞卵同蒸,風味十足。
    待與陳蓮和沈麗娘告別後,她尋了一處大樹蔭,將小車推到樹下。
    這是一棵長勢正好的桂花樹,樹葉茂盛,被雨潤得油亮,一叢叢的桂花從枝頭簌簌落下,打在她的推車頂上。
    這實則並不是個好位置,很靠邊。昨日她在碼頭邊又是送辣腳,又是捧果子,與這兒的攤販們打了照應,才給騰了這麽一個地兒。
    桂花樹擋雨,而推車頂又特意做得延伸出一截,除非刮了大風,否則雨與沾濕了的桂花是落不到沈雁回身上的。
    推車底部放了兩隻泥爐,一隻上頭是一口扁平的鍋子,一隻上頭擺著好大一口砂鍋。
    沈雁回掀開鍋蓋,抓起碗裏中的蔥花碎撒在上頭,“刺啦刺啦”,香味四溢。
    砂鍋的蓋子也開了,裏頭是從昨夜睡下就熬的豬骨。炭火煨著湯,豬骨上的碎肉與筋頭巴腦被燉得落在了湯中。
    “好香!”
    做工的男人路過小推車,先是被這奇特的攤子吸引,而後陣陣香味往鼻尖鑽。
    打眼一瞧,是一位模樣水靈的小娘子!
    “小娘子新來的?我怎麽從未見過你?”
    男人是碼頭扛貨的腳夫,每日走過這條路不知多少次,別說是哪裏擺了攤賣什麽,就算是那些攤主家裏有幾口人,都清清楚楚。
    眼前這小娘子長得真好看,就是麵生,沒見過。
    “是啊。今日是第一天呢,大哥喚我沈小娘子便好。”
    沈雁回用竹夾子夾起一隻煎餃,那煎餃與底部的酥脆“哢”得一聲分離開,“這位大哥要試一試嗎,不收您錢。”
    “這怎麽好意思呢。”
    男人嘴上這麽說,但手卻不曾停下。他像是不怕燙似的用手抓過那隻煎餃,直接往嘴裏送,“呼......嘶,我不講究的。哇,燙燙燙......你這煎餃真,真好吃。”
    男人的手因常年幹活,皮糙肉厚的,不怕剛出鍋的煎餃,嘴裏的皮肉可不行。
    那煎餃入了嘴一咬,便有一口濃鬱的湯汁往唇齒中迸。湯汁滋味鮮美,吐又舍不得吐,隻好抵著舌頭,用牙齒嚼。
    煎餃外皮勁道,餃底是一層酥脆的殼,酥韌結合,極有嚼頭。
    新鮮的豬肉餡與白菘絲混合,又鮮又嫩。最讓人叫絕的是那一口一咬就迸發的湯汁,香滑燙口。
    嚐一隻,哪能夠?
    “沈小娘子,這煎餃怎麽賣?”
    男人砸吧砸吧嘴,煎餃的滋味還縈繞在他的口舌中,久久不能消散。肚子也被這一隻煎餃惹了饞蟲,咕嚕嚕地叫。
    “八文十隻。大哥可以在我這推車下吃,也可以幫您用油紙打包。”
    雖說大肉饅頭隻要三文一隻,但這十隻煎餃裏頭的肉可多著呢。不僅嚼起來油香,味道還好。
    男人想了想,從懷中翻出八個銅板,往桌上一拍,“那就在你這兒吃吧,你這小食攤還挺特別,竟落不到雨。”
    “好嘞,您坐下吃。”
    沈雁回像是變戲法似的從她那頭掏出了一隻板凳,擺到了男人的麵前。
    “謔,還能坐著呢,可太有意思了。”
    小食攤延伸的車頂下,有一截伸展出來的木頭。雖隻有一尺寬度,但足夠能擺上碟子,一邊也能放上三隻小凳。
    這麽有技巧的設計從何而來。
    沈雁回要多多感謝兒時的自己,總是扒拉著電視,看了一遍又一遍的廣告。
    那電視廣告天天讓人擺攤創業,做了一個集煎炸烹炒,還能坐人的小推車,其下寫字:心動不如行動,月入過萬不是夢,趕快撥打電話加盟吧。
    沈雁回的小推車除了不能蹬著就出攤外,與那電視廣告裏頭的幾乎如出一轍。
    她的動作利落又快,數好個數一鏟一夾,十隻煎餃就被放入碟中,呈到男人麵前。
    男人迫不及待地夾了一隻放進口中,隻不過這次他學乖了。
    先小心地咬破一個小口子,仔細地吸溜裏頭的湯汁,再蘸小碟中的醋,一口吃掉。那滋味,簡直妙不可言!
    “這煎餃做得真漂亮。”
    男人夾起一隻煎餃左瞧又瞧,“褶子捏的好,下麵的脆殼一點也不焦,怕是汴梁城裏的點心,也長這個樣子哩。”
    夾著的煎餃,餃形規整,個頭也比尋常的煎餃大許多,像是夾著一條銀魚。而底部的脆殼,又似冰霜花蔓延。
    “李哥你這話說的,像是你去過汴梁似的。”
    另一個腳夫哼著曲子,從旁插話,“還以為你去搬貨了呢。好小子,原是躲在這吃餃子……喲,生麵孔。你小子,最好真是來吃餃子的。”
    “我摸著良心說,我真是來吃餃子的。”
    男人朝他揮了揮手,“你也來嚐嚐,鮮得很。”
    “得,碼頭上那幾樣朝食我也吃膩了。反正這船貨還沒到,給我也來幾個。”
    他拉開另一個凳子,“咋賣啊。”
    “八文十隻。”
    “還成吧,來一份……你小子,我倒要嚐嚐有多好吃,指不定你有壞心眼呢。”
    第一位食客才坐下,又吸引了第二位。沈雁回心裏頭高興,幹活也有勁。
    隻不過這次端到這兩位麵前的不止煎餃,還有兩碗冒著熱氣的骨湯。
    “可要蔥花與芫荽?”
    沈雁回端著兩碗湯,唇邊漾起一抹甜笑。
    “這……我們可沒要啊。”
    “不要錢的。下雨冷,給二位大哥暖暖身子,搭著煎餃吃,嘴裏也不幹。對了,喝完了還可以續。”
    “都要!”
    就衝這笑,要錢他倆也要啊。
    骨湯熬得濃濃的,一碗下去,肚裏發暖,渾身都有勁,恨不得馬上搬上兩船貨物。
    “我就說好吃吧。”
    男人拍了拍同伴的肩膀,“趕緊付錢……人沈小娘子這麽早出攤,多不容易。”
    “我還能吃白食不成。”
    腳夫用袖口抹了一把嘴,從腰中翻出八文銅板,放到桌上,“人姓啥都知道了,李哥,真有你的。”
    “懶得理你。”
    待這兩人離開,也有不少行人被這獨特的小食攤與煎餃的香味吸引,紛紛來買。
    天冷雨涼,一口煎餃外酥裏嫩,一碗骨湯濃香撲鼻,小食攤前很快就擠了不少人。
    一枚枚銅錢被扔進沈雁回的錢罐子,叮叮當當,打在罐上,樂在她心。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就賣了好幾鍋。
    這會子她才新煎上一鍋,就有十多個披著蓑衣的男人來勢洶洶,直奔她的小食攤而來。
    她拿著鍋鏟的手一滯。
    她特地挑的這個時辰來擺攤,收保護費的也起這麽早?
    其中,一男人嗅著鼻子,目不轉睛地盯著她麵前的鍋。
    他話一出,沈雁回心裏的石頭才落下。
    “李哥說這兒的餃子好吃,我們也來嚐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