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傅青紹並沒有說什麽。
    但是孟瑜覺得，他應該是不高興了。
    這一頓晚餐結束後。
    他就回了書房。
    孟瑜來到廚房洗碗，就這麽幾個碗碟，也不用放在洗碗機裏麵。洗碗池內的水流衝刷著洗潔精的泡沫，女人雙手撐在台麵上，剛剛餐廳裏麵的氛圍有點奇怪。
    她自然是感知到了。
    原本以為跟傅青紹的婚姻中，應該不會有這種懊惱。
    兩人彼此都沒有愛情，但是沒有愛情，也可以好好生活，互不幹涉，互不打擾。他又時常定居國外，有錢有顏，這簡直是完美婚姻。
    如果不嫁給傅青紹，她也會被孟家安排相親，在適婚年齡，嫁給其他人，或老或醜，或利益交合下的婚姻買賣。
    孟瑜永遠都忘不掉，在跟傅青紹相親之前，徐亞芩給她安排了一個孟家超市的供貨商，離異帶兒子...讓孟瑜做全職太太。
    孟晉川跟徐亞芩雖然並沒有答應這件事，但是也囑意孟瑜，跟這位供貨商周旋一段時間。
    所以孟瑜對傅青紹是很滿意的，尤其滿意，他在英國這兩年，不回家，不打電話，結了跟沒結一樣自由快樂。
    原本，再等兩天，傅青紹離開江城飛往倫敦，生活會跟往常那樣。
    這一段時間的相處，她跟傅青紹雖然沒有多熟悉，但是也打破了陌生氛圍，他幫她照顧米米，他們有過肌膚親密接觸，他還給自己準備了午餐，下午還一起下棋。
    沒想到，竟然被晚上這兩個小小的粉色愛心饅頭給打破了。
    他肯定以為自己喜歡他。
    破壞了婚前協議中的規定。
    覺得她像那些追求他的世家名媛一般，前期佯裝不喜歡，目的不純。
    晚上九點。
    孟瑜溫熱了一杯牛奶，端著猶猶豫豫的站在傅青紹的書房門口。
    書房，仿佛是有禁地結界似的。
    她還沒走過去敲門呢。
    內心就已經收到了結界的法力波動。
    不敢上前。
    徘徊了十幾分鍾，她深呼吸一口氣，手指骨節微微彎曲，敲擊著房門。
    “進。”
    孟瑜先探出頭，看著坐在辦公桌前的人，冷峻疏離，他書房的溫度，仿佛都下降了不少。
    在這個11月份，冷這麽幾度，都格外明顯。
    孟瑜甚至抖了一下。
    她的臉頰，還是帶著笑容，端著一杯牛奶小碎步走過來放在辦公桌上，臉上露出非常得體的笑容。
    這個笑容，是孟瑜對著鏡子練習的成果。
    不出錯，也不會讓他覺得，自己是在諂媚取巧。
    “傅先生，我熱了一杯牛奶，這麽晚你工作也辛苦了。”
    牛奶，在他的右手邊。
    傅青紹的手，自然隨意的搭在桌麵，黑色大理石紋路透著天然冷意，也襯著男人的手，冷白分明，宛如玉質。
    他看著站在不遠處的孟瑜，也看著她唇角小心翼翼又很官方的笑容，男人薄唇微抿。
    他不喜歡喝牛奶，更不喜歡喝這種...草莓風味牛奶。
    冰箱裏麵，那幾瓶牛奶，草莓味的都是孟瑜住進來之後她買的。
    他點著頭，目光看向桌麵上這一杯粉色的牛奶，手指彎曲輕扣桌麵，示意她放這裏即可。
    然後，傅青紹的視線，落在了電腦屏幕上。
    餘光中，看著那一抹穿著米白色睡裙的身影，她還站在辦公桌旁，細白的手指絞著，有點無措跟不自在。
    傅青紹看向她，孟瑜眨了眨眼，沒想到忽然會跟他對視，咬了一下唇，看著那雙漆黑的眼睛，像是水洗過的黑曜石，她組織了一下語言，為了表達誠意，還麵帶微笑，露出八顆牙齒。
    “傅先生，讓你今晚上感到不愉快，是我沒思慮周全，以後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孟瑜想的很清楚，認錯的態度要好。
    要誠懇。
    要讓甲方大佬，感受自己是真的沒有對他產生半分非分之想。
    真誠合作，她絕對不是以為自己跟他相處了幾天，熟悉了，就搞什麽晚餐告白試探。
    “孟瑜。”傅青紹盯著她這張白皙的小臉看了數秒，他眉心微皺，覺得她笑起來，有一種假人的感覺。此刻他低低沉沉的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孟瑜端端站好。
    像是學校裏麵犯錯的學生，忽然被老師點到名，整個人茫然無措又緊繃。
    “我沒有生氣。”傅青紹麵色沉靜如常，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此刻的內心，他卻沒有不高興，隻是有些微妙的異樣。
    他也並沒有覺得，孟瑜準備的晚餐有什麽不對。
    是孟瑜，是她在刹那間站起身，驚慌的怕他誤會。
    她怕他誤會她喜歡他。
    竭力的證明自己沒有。
    傅青紹應該覺得高興的。
    可是她越證明，他的心中越是被一種怪異的情緒填滿。
    他的妻子，恪守著兩人的婚約規則，這個婚姻裏麵沒有愛情，是他最初第一準則。
    他卻沒有預想中的滿意。
    今晚上的工作，他看著電腦屏幕，幾次出神。
    有些不在狀態。
    他的嗓音低啞，克製著消化著他並不想暴露的異樣情緒，重複著對孟瑜說，“我並沒有生氣。”
    這次，孟瑜從他蹙著的眉心，沉啞的語調中，清清楚楚的聽得見，他是真的不高興了。
    應該是覺得自己太煩了。
    一會兒心形饅頭表白試探。
    一會兒打擾他工作。
    他最討厭的兩件事情，她今天都做了。
    他的電腦屏幕上，是孟瑜看不懂的各種外國股票。
    孟瑜急忙點著頭。
    快速離開了他的書房。
    在孟瑜離開後，傅青紹捏了捏眉心。他回想起剛剛女人有些小心翼翼的局促，真誠的道歉。
    他緊皺的眉心沒有絲毫舒緩。
    他，並不想要她道歉。
    男人捏著鋼筆的手緩緩用力，指骨緊繃。
    深呼吸一口氣的時候，空氣中，殘留的淡淡清香，是孟瑜身上的氣息，絲絲縷縷，鑽入他的肺腑間。
    晚上十點。
    傅青紹起身活動了一下肩頸，眉眼間帶著絲絲倦意，他準備回臥室時，目光掃過桌麵上放著的一杯草莓牛奶。
    男人的黑眸停頓了數秒後。
    腦海中回想起孟瑜將牛奶放在桌上，眼底帶著亮晶晶的笑意。
    他端起來，仰起頭，喝幹淨。
    從沒喝過這種風味牛奶。
    很甜。
    第二天孟瑜起得早。
    今天要工作，打開冰箱，拿出兩片吐司加熱，煎了個雞蛋。
    她看著冰箱裏麵屬於她的東西，擺放的雖然整齊，但是，好像不屬於這個冰箱裏麵。
    她的東西，太生活化了。
    紙盒內吃剩下的甜品。
    放在保鮮層洗了沒有來記得吃完的藍莓，保鮮塑料袋包裹著的兩個包子...
    孟瑜記得，一個多月之前，她第一次搬來華棠雲錦。
    這個冰箱裏麵，保鮮層的雞蛋，每一顆都住單人間，跟軍訓排排站似的。
    冷凍層裏麵，幾盒肉類食材擺放的規規整整。孟瑜沉思了一會兒，吃早餐的功夫，在手機上下單，買了個小容量的冰箱。
    她所住的側臥，空間很大。
    放一個小冰箱的是足夠了。
    雖然她住在這裏時間不長，但是好像真的打擾他了。
    甚至她的生活用品，都仿佛跟他的世界，格格不入。
    青研科技。
    孟瑜剛剛來到工位，就聽到幾個同事在八卦。
    都在討論著今天空降的負責人。
    “今天部門一個請假的都沒有，不會都是想一睹JenSen真容吧。”
    “咱們不都在小群裏麵看過了嗎？這還得感謝萬經理跟小孟，幫我們搶先拍照！”
    “從背影看簡直就是男大，誰能想到這麽年輕竟然空降我們公司了。”
    “不過好可惜，齊總跟林總走了...”
    “噓，萬姐在不遠處，別提齊總的名字...”
    “我還在EK美國區官網看到了JenSen的履曆，他的母校竟然是江城大學，他還是雲縣12中的呢，真巧，我表姐是11中的。”
    孟瑜聽到這裏，也忍不住糾正道：
    “11中跟12中雖然聽著像是相鄰，但是11中是雲縣的初中...12中是高中。”
    “這樣啊，小孟，你怎麽知道的。”
    幾雙眼睛紛紛在八卦中看向孟瑜。
    孟瑜神情一恍。
    因為她就是12中的。
    她還未回答。
    就聽到有人喊了一句，“沈總來了——”
    孟瑜的工位在靠外的區域，她抬起頭，就看見一抹修長的身影。
    年輕俊朗的男人穿著黑色西裝，臂彎搭著同色西裝挺闊布料的風衣。
    步伐如風，被一眾人擁簇著朝著會議室的方向走去，青研的幾位管理層跟EK分派下來的核心管理，也都一並跟隨。
    她目光遠遠望著。
    有一瞬間孟瑜覺得眼前的時光都在變慢，這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慢慢的褪會曾經穿著白色校服襯衣的少年模樣，他們兩人保持前後半米的距離走在樹蔭下，十二中致遠樓後的一片陰涼區，樹蔭密集，休息以上，是他們二人早晚餐飯後短暫時光中難得的相處時光。
    沈璡步伐一頓。
    似乎是冥冥之中預感到了什麽。
    他轉身，視線遠遠掃去，一張張陌生的臉龐。女員工的臉上帶著笑意，沈璡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麽，俊逸的五官帶著一抹難言的失落。他並沒有耽誤許久時間，轉身，遙望，不過是一瞬。
    很快一眾人來到了會議室，高層開會。
    孟瑜打開電腦，導入素材，給宣傳組發了一份。
    宣傳組的宣姐發來感謝表情包。
    “萬經理進去開會，兩個小時了還沒結束呢。”
    “新官上任三把火。”
    “這位沈總，還是EK江城區負責人，來我們青研，據說每周也就來個一兩次，聽聽匯報，控主風向。今天第一次來，肯定要恩威並施。”紀苒喝完最後一口咖啡，端著水杯走到茶水機，她有第一手消息。
    回到工位後，看著孟瑜全身心的投入工作中，還幫著宣傳組的人剪視頻，紀苒單手拍在孟瑜的肩膀，目光瞥見她衣領下方的曖昧痕跡，內心嘖了一聲，但是沒說，也沒問，而是感歎了一句，“這麽熱愛工作，青研給你開雙份的工資啊。”
    孟瑜就是想找點事情做。
    順手幫個忙。
    紀苒，“你也別總是這麽好說話，別人找你幫忙你都答應。”
    “宣姐人挺好的。”
    “她啊，哼。”紀苒沒在吭聲，她吭聲也說不出什麽好聽的話，她早年家裏拆了幾套房，也不缺錢。來青研工作，就是純粹想找個工作，恰好在這裏工作了一段時間，覺得氛圍不錯，還能當半個鹹魚。
    在哪裏當牛馬不是牛馬呢。
    高層會議一直持續到11點20分。
    孟瑜中午是跟紀苒在周圍找個店吃飯，或者點外賣。
    中間時間短暫，吃完飯還能回工位眯一會兒。
    跟紀苒走出閘機，孟瑜摸了一下包，“我充電寶忘了，我上去拿。”
    “嗯，我在那邊的咖啡店等你。”紀苒一天，要用兩杯咖啡續命，剛剛在小程序下單一杯，此刻正在做。
    青研科技在大廈22樓。
    電梯門打開，孟瑜正準備往外走。
    迎麵，男人身上的黑色西裝解開，銀灰紋領帶被同色銀質金屬領夾妥帖的夾在襯衣的第三四顆衣扣中間。
    他拿著手機，正在通話。
    兩人的目光相撞的那一秒。
    沈璡愣住了。
    電話裏麵傳來聲音，他沒有在回應，隻是看著孟瑜，再對視的那一秒，在她錯開視線低頭喊了一聲“沈總”後準備走出電梯的那一刻。
    沈璡伸手，本能的擋住她。
    這個點，周圍並沒有同事，孟瑜慶幸，沒有人發現。
    但是頭頂，明晃晃的監控，也記錄著此刻，昔日互生戀慕的人，年少時分的回憶。
    孟瑜垂下睫毛，還是推開了他的手臂，快步走向自己的工位，拿了充電寶。
    但是沈璡的身影依舊站在電梯前。
    他沒有要下樓的意思。
    但是孟瑜有。
    她屏住呼吸，等待著電梯，終於等到後，孟瑜走進去，後腳沈璡也走進去。
    平時這個點，人來人往每一層都要停的電梯。
    此刻，一路下行。
    孟瑜看著數字持續的變幻。
    她的餘光，也看得到身邊的人高挺的身形。
    他好像並沒有多少變化，跟往常一般。
    才過去了幾年，好像，才過去了五年。
    “你...這幾年，你過得怎麽樣。”先問出聲的，還是沈璡。
    還不等孟瑜回答，他又沙啞著嗓音問，“我給你發過消息，你以前的手機不用了嗎？”
    沈璡的目光中，是孟瑜在燈光下，凝脂如玉的臉。
    她說，“嗯，不用了。”
    他的雙手攥成拳，“我打過電話，沒有人接。”
    “早就停機銷卡了，抱歉啊。”孟瑜的目光一直看著變幻的數字，她第一次感覺，原來從22樓下來這麽慢，她的聲音跟平時一樣，她消化著自己的情緒。
    “我一直給這個號碼充費，沒有停機。”也沒有人接。
    孟瑜抿著唇。
    唇瓣被咬出一道泛白的痕，她說，“那太浪費了。”
    電梯終於停下的那一刻。
    電梯的門打開。
    外麵喧鬧的世界，明亮的光線，外麵人進入，裏麵的人出來。
    沈璡還想說的話，哽在喉嚨中，他看著孟瑜離開電梯，快速的刷卡走出閘機，跟同事說說笑笑往前走。
    沈璡走在後麵。
    有人經過喊了一聲沈總。
    年輕俊逸的男人下意識的點頭。
    他的手機在掌心震動。
    沈璡原本要去負一層車庫。
    但是他緩緩的走出大廳，走出這一棟商務大廈，看著外麵街道車流如織，看著他早已經看不見的身影，她消失在了人群中。
    他在她身後的路走了一路，近在咫尺，也消失在眼前。
    手機，停了幾秒後又持續震動。
    沈璡接通電話，十一月份的陽光並不熱烈，卻曬得他有種失重感。
    電話裏麵傳來女人嬌俏的聲音，他聽得有些模糊。
    那端的女人不高興了，“沈璡，你再敷衍我。”
    沈璡揉著眉心，“我有點忙，晚點說吧。”
    “你忙什麽呀，那我下午去公司找你。”
    “你別來我公司，我今天很忙。”
    “哼，你再這樣，我就生氣了。”女人嘟噥一聲，嗓音依舊嬌嬌的，沒有生氣的意思，隻是想讓他哄幾句。
    沈璡喉結滾動了幾下，此刻他隻想找個地方冷靜一會，“喬翡，沒什麽事，我就先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