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火海映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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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十九年,七月二十日,淩晨三時。
鴨綠江,這條古老的界河,在血與火的灼燒下發出痛苦的呻吟。
江防北岸,東北邊防軍鴨綠江前敵指揮部。
劇烈的震動讓頂壁的灰塵簌簌落下,汽燈搖擺不定,在作戰地圖上投下晃動的陰影。
電話線早已被炸斷,通訊完全依靠無線電和傳令兵冒著炮火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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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指揮!日軍第四波衝鋒被打退了!前沿觀察所報告,敵遺屍不下千具!”
一名作戰參謀聲音嘶啞地匯報,臉上混合著疲憊與亢奮。
韋典坐在輪椅上,身形挺拔如鬆,金絲眼鏡後的目光銳利如鷹,死死盯著地圖上犬牙交錯的戰線。
他手中攥著一份剛剛譯出的電文,來自奉天帥府,僅有八字:~(作者想看,韋典不給)
“命令各部隊,抓緊間隙搶修工事,補充彈藥,搶救傷員!”
“日軍炮火一刻未停,第五波進攻很快就會來!”
“告訴弟兄們,打得好!但絕不能鬆懈!”
“要把鬼子牢牢釘死在這條血線上!”
韋典的聲音冷靜如鐵,穿透了指揮所內彌漫的硝煙味和焦慮。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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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對岸,日軍朝鮮軍前沿指揮所。
第20師團長室兼次中將,“啪”地一聲,將望遠鏡摔在觀測口的沙袋上。
他臉色鐵青,肌肉因極致的憤怒和心痛而扭曲。
接著猛地轉身,看向身旁麵色冷硬如鐵的朝鮮軍司令官林銑十郎中將。
“林銑君!這已經是第四波‘決死突擊’了!”
室兼次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顫抖,
“整整四個大隊的精銳!
超過五千名最優秀的招核男兒!”
“就這麽倒在支那人的機槍火網下,連對岸的工事都沒能摸到!”
“這…這根本不是戰鬥,這是屠殺!
是對帝國寶貴兵員的毫無意義的消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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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著窗外被火光映紅的江麵,聲音幾乎是在低吼:
“這些都是甲種師團的精華!
是未來帝國擴張的基石!
不是可以隨意丟棄的柴薪!
為了一個佯攻,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實在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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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銑十郎中將緩緩放下望遠鏡,
他的眼神如同淬火的寒冰,沒有絲毫動搖,
隻有一種近乎狂熱的偏執和冷酷的計算。
“室君,”
他的聲音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他們的玉碎,是光榮的,是必要的犧牲!”
“帝國和曆史都會銘記他們的忠勇!”
“中國有句古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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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過身,目光仿佛穿透了黑暗,望向遙遠的南方海域:
“距離預定的‘暗刃’登陸時間,還有最後不到一小時!”
“隻要南次郎參謀長和川島師團長的行動順利,
率領的三萬五千名帝國勇士,
成功在支那軍的背後插上這把尖刀,
那麽今天在這裏流淌的每一滴鮮血,
都將獲得十倍、百倍的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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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作戰地圖前,手指如同鋒利的刀尖,
狠狠戳向遼東半島的海岸線:
“三萬五千把帝國鍛造的鋒利刺刀,
將從大孤山、莊河這片毫無防備的海岸登陸!
屆時,張漢欽的兵力分散在旅大、南滿鐵路和你這條鴨綠江防線,
首尾難顧,根本無力抵擋這支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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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指猛地向西劃去:
“向西,這支精銳可直搗奉天,端掉東北軍的中樞神經,讓整個支那軍指揮係統癱瘓!
向南,可直撲金州、大連,與旅順守備隊合擊,徹底解決關東州之圍!
向北…”
林銑十郎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猙獰,
“則可與你我前後夾擊,將韋典的鴨綠江守軍徹底合圍,
做成一個巨大的、完美的‘餃子’!
將這數萬支那精銳,一口吞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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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計劃天衣無縫!”
林銑十郎越說越激動,臉上泛起興奮的紅光,
“先以雷霆之勢登陸,做出直取奉天的決戰姿態。
張漢欽必然驚慌失措,會命令各線部隊回援其老巢。
屆時,南滿鐵路沿線那些被圍困的附屬地之圍自解!
關東軍可趁其慌亂撤退之機,從容出擊,
與登陸部隊合兵一處,徹底粉碎他們的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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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一口氣,仿佛已經嗅到了勝利的氣息:
“更重要的是,東京方麵,
天皇陛下此刻必然已在召開禦前會議。
一旦我們登陸成功的捷報傳來,
‘天誅’計劃的推動者們——
藤原公爵、宇垣陸相、金穀總長——
就將掌握絕對的話語權!
讓本土更多的師團源源不斷投入滿洲戰事,
將不再是設想,而是必然!
室君,到那時,
你我將不再是朝鮮軍的指揮官,
而是帝國征服滿洲、乃至整個支那的首功之臣!
名垂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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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繪的美好前景和巨大的功勳誘惑,
暫時壓下了室兼次心中的不忍。
兩人相視一眼,
仿佛看到了無盡的榮華富貴和晉升階梯,
不由得發出一陣誌在必得的大笑。
江對岸震天的喊殺聲和士兵臨死前的哀嚎,
此刻在他們耳中,都化為了勝利交響樂的激昂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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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四時整。
遼東半島以東,大孤山與莊河外海。
黑暗籠罩著海麵,隻有海浪拍打船舷的單調聲響。
然而,在這片深邃的黑暗中,卻蟄伏著一支令人恐懼的龐大艦隊。
【注:此時旅大地區包括:大連市(主城區),旅順市(旅順口區),金縣(今金州區),大連縣(1945年設立,後並入大連市),長山縣(今長海縣)】【莊河縣1959年才劃入大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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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古鷹”號重巡洋艦為臨時旗艦,
包括“加古”重巡洋艦,
“龍田”“天龍”號輕巡洋艦、
十餘艘驅逐艦
以及“關東丸”“朝鮮丸”等
超過四十艘大型運輸船和改裝商船組成的登陸船隊,
如同漂浮的鋼鐵山脈,悄然錨泊在預定海域。
船上的燈光進行了嚴格的管製,
隻有引擎低沉的轟鳴聲顯示著它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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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鷹”號艦島上,燈火通明。
日本駐朝鮮軍參謀長南次郎中將與第19師團長川島義之中將,正並肩而立。
兩人臉上沒有絲毫倦意,
隻有壓抑不住的興奮和誌在必得的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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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通訊參謀快步上前,立正敬禮:
“報告參謀長閣下、師團長閣下!
第一批次一萬登陸部隊,已全部抵到大孤山外海!
其中第一波次共五千名帝國勇士,已全部完成換乘準備!
大孤山方向、莊河方向各兩千五百人,已分別抵達指定換乘點,
所有士兵、裝備、彈藥準備完畢,正在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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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次郎滿意地點點頭,嘴角勾起一絲殘忍的笑意:
“喲西!
支那豬還在鴨綠江和室兼次君玩遊戲呢!
他們絕對想不到,
帝國的利刃已經抵近了他們的心髒!
命令各部,按預定方案,
立即換乘大發動艇、小發動艇,全麵登陸!
我要在日出之前,
看到帝國的旭日旗插上支那的海岸!
要以最快的速度,
建立穩固的灘頭陣地,
為後續主力部隊打開通道!”
“嗨依!”傳令官高聲應命,迅速離開傳達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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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令如同投入靜水的石子,
瞬間激活了龐大的戰爭機器。
海麵上頓時喧鬧起來。
粗重的吊臂將一艘艘滿載士兵的登陸艇放下水麵。
(如著名的“大發動艇”,每艘船員10人,可載兵50人或一輛輕型坦克)
馬達的轟鳴聲取代了海浪的絮語,
密密麻麻的登陸艇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群,開始編隊,
朝著漆黑一片的海岸線猛撲過去。
艇上的日軍士兵擠在狹小的空間裏,緊張和興奮交織。
他們是第19、20師團精選的先鋒,號稱“虎之子”。
寒冷的海風也吹不散他們因嗜血欲望而滾燙的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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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井上!上岸後,比比誰砍的支那兵腦袋多怎麽樣?輸的人請喝清酒!”
一個滿臉橫肉的軍曹對著身旁的年輕士兵吼道,
一邊檢查著手中的三八式步槍的刺刀卡榫。
“嘿!小野軍曹,砍腦袋有什麽意思?”
另一個老兵猥瑣地笑道,
“我可是聽說了,支那女人雖然長得比我們還高,但是皮膚滑得很!”
“老子要抓幾個活的‘花姑娘’,好好‘慰勞’一下自己!”
“聽說關東軍那幫家夥以前可沒少享受!”
“混蛋!腦子裏就想著女人!”
一個曹長罵了一句,但臉上也帶著笑意,
“首要任務是建立陣地!”
“不過…要是遇到了,動作快點!別耽誤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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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艇艙裏爆發出一陣野獸般的哄笑。
士兵們互相吹噓著、攀比著,
即將到來的殺戮和奸淫,
在他們口中仿佛是一場輕鬆的狩獵遊戲。
軍國主義的毒素和種族優越感,
將他們的人性徹底扭曲,
隻剩下最原始的獸性和對征服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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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艦“古鷹”號艦島上,副官端來一個托盤,上麵放著兩杯清酒。
南次郎和川島義之相視一笑,誌得意滿地各取一杯。
“川島君,”
南次郎舉起酒杯,聲音充滿了驕傲,
“為了帝國的偉業,
為了天皇陛下的榮耀,
也為了我們即將到手的赫赫戰功!
此戰之後,你我的名字必將載入帝國史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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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島義之同樣舉杯,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
“為了天皇陛下!也為了參謀長閣下的運籌帷幄!幹杯!願帝國武運長久!”
兩隻精致的瓷杯輕輕碰撞,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
琥珀色的清酒在杯中蕩漾。
兩人仰起頭,準備將這象征勝利與榮耀的美酒一飲而盡,慶祝這曆史性時刻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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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杯沿即將觸碰到嘴唇的刹那——
“轟!!!”
一聲巨大而突兀的爆炸聲,如同晴天霹靂,猛然從海岸方向炸響!
瞬間壓過了海浪與引擎的噪音!
緊接著——
“轟轟轟!!!”
“噠噠噠噠噠——!!!”
密集如暴雨般的爆炸聲,
重機槍的咆哮聲,
毫無征兆地撕裂了夜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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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的海岸線,
原本一片漆黑的地方,
猛然騰起無數團巨大的火球!
熾烈的火光瞬間映紅了漆黑的海麵,
也映紅了南次郎和川島義之,
那半邊剛剛還充滿得意笑容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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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動作瞬間僵住,酒杯懸在半空,
冰涼的清酒潑灑出來,
淋濕了他們的軍服前襟,兩人卻渾然不覺。
他們猛地扭過頭,瞳孔因極致的驚駭而急劇收縮,
死死地望向那片本該空無一物、任其宰割的海岸灘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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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見視野所及,原本應該寂靜無聲的登陸場,已然化作一片燃燒的地獄!
密集的炮彈如同長了眼睛一般,
精準地砸向剛剛靠岸,
或仍在淺水區掙紮的登陸艇!
鐵製的艇體被輕易撕裂、炸碎、點燃,
熊熊燃燒的殘骸將海麵照得如同白晝。
更多的炮彈則落在灘頭,
掀起夾雜著泥沙和人體碎片的死亡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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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讓他們魂飛魄散的是,
夜空中傳來了無數引擎的轟鳴聲,
由遠及近,迅速壓過了炮火的喧囂!
上百個巨大的黑影,
正從陸地方向的低空,
朝著他們龐大的艦隊猛撲過來!
它們的輪廓在火光的映照下逐漸清晰——
那是機翼上塗著青白徽的轟炸機和攻擊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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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嘎!!!是、是支那的飛機!”
“怎麽可能?!他們怎麽會在這裏?!”
“他們的空軍怎麽可能出現在這裏?!!”
南次郎和川島義之手中的酒杯“啪”地一聲,
掉落在堅硬的甲板上,摔得粉碎。
他們的聲音因極致的驚駭,
和難以置信而變得尖利扭曲,徹底失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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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的火光,不再是勝利的曙光,
而是照向他們覆滅命運的審判之光。
他們精心策劃、寄予厚望的“暗刃”計劃,
在這最後一刻,
一頭撞上了東北軍早已張開的、冰冷而堅固的鋼鐵壁壘。
完美無缺的計劃,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死亡陷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