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十九年，七月二十日，清晨六時。
    莊河，花園口海灘。
    低潮期的海水褪去，
    露出了寬達三公裏、縱深近三百米的泥濘灘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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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園口——
    這片在甲午戰爭和日俄戰爭中，
    都被日軍選為登陸點的海灘，
    此刻再次被鮮血浸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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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衝灘擱淺的日軍艦船殘骸，
    如同巨獸的屍骨，
    歪斜地散落在淺水區，
    其間漂浮、堆積著，
    無數泡得發白腫脹的日軍屍體——
    那是前兩波登陸部隊，
    在東北軍空襲和岸防炮火下，
    留下的“墊腳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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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存的三千餘名日軍士兵，
    此刻正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這些腐爛的同伴屍身，
    在齊頸深（約1.5米）的渾濁海水中艱難跋涉，
    向著海岸線發起決死衝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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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平均身高不足一米六的日軍士兵而言，
    海水不斷嗆入口鼻，
    他們隻能將徹底泡啞火的三八式步槍高舉過頭，
    僅憑刺刀作為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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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重的軍靴陷入淤泥，
    每前進一步都異常艱難，
    隊伍擁擠不堪，
    後排推搡著前排，
    不時有人滑倒栽進水中，
    再被後來者踩踏，
    再也未能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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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值得慶幸的是，
    岸防陣地的炮火聲已完全停歇，
    重機槍的咆哮也轉為零星、
    試探性的點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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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名日軍少佐在齊胸深的水中，
    瘋狂揮舞指揮刀，
    聲嘶力竭地吼道：
    “敵彈已盡！
    前方即是沙灘，
    衝上去，白刃決勝！
    帝國板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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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喊聲如同強心針，
    讓士氣低下的日軍再度瘋狂起來，
    嚎叫著“板載”，
    拚命向前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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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丘陣地，東北軍指揮所。
    奉天甲種第一師副師長雷道，
    此刻，正站在簡易工事後方，
    舉著望遠鏡，
    冷靜地觀察著泥沼中掙紮的日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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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剛聽完傳令兵沙啞的報告：
    “報告雷副師長！
    我軍火炮炮彈已經全部打光！
    衝灘成功的殘敵約3000人，
    正向海灘急進，
    距離約350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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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據張漢欽“火力密度優先”的指令，
    馳援莊河的160輛卡車，
    確實帶來了——
    約800名配備自動步槍的步兵，
    以及炮兵和重機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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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由於時間倉促，
    他們隻能就地取材構建簡易工事。
    兩波日軍的登陸配合艦炮轟炸，
    已讓這支“莊河特遣支隊”傷亡慘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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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原本1000餘人的隊伍，
    僅剩400餘名戰士能堅持戰鬥，
    形勢嚴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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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棘手的是，
    每名戰士的遼造自動步槍，
    僅剩一個彈匣，約30發子彈，
    全軍總計不到1.2萬發子彈。
    麵對洶湧而來的3000餘名日軍，
    似乎有些吃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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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雷道似乎並不慌張，
    冷哼一聲，
    語氣中帶著一絲嘲諷和洞悉一切的沉穩：
    “這些個鬼子，傻了吧唧的！”
    “他們的指揮官腦子裏灌了海水嗎？”
    “衝灘登陸那麽大的衝擊力，
    船都裂了，那一米半深的水，
    以鬼子那矮個子，
    他們的武器肯定都泡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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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令下去：
    先用單發點射，
    吸引鬼子衝上來。
    老子可不想打完仗，
    還要到那泡爛的屍體堆裏，
    還要費勁清掃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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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他們衝到陣地前兩百米處，
    再給老子改成連發射擊，
    毫無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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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之所以如此鎮定，
    並非僅憑殘存的彈藥。
    就在剛才，
    通訊兵收到了加密電文——
    一支經過11個小時晝夜兼程趕路的奇兵，
    已經悄然抵達戰場外圍，
    正靜靜地埋伏在身後的山坳裏，
    等待著發出最後一擊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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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軍先頭部隊掙紮著衝過了最深的水域，
    腳下終於觸到了相對堅實的沙灘邊緣，
    但這短短三百米的灘頭，
    成為了東北軍精心布置的屠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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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日軍前鋒喘著粗氣，
    渾身濕透地衝至陣地前約兩百米時，
    沙丘後那些零星的點射聲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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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緊接著，
    數百支自動步槍與輕機槍，
    同時爆發出毀滅性的連射怒吼！
    炙熱的金屬風暴瞬間撕裂晨霧，
    形成一道密不透風的火網。
    子彈如同死神的鐮刀，
    精準地掃過日軍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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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衝在前排的士兵成片倒下，
    鮮血頃刻間染紅了淺水和沙灘。
    許多日軍士兵驚慌地試圖拉動槍栓還擊，
    卻隻能聽到撞針擊打在
    因泡水而失效的彈藥底火上，
    發出的空洞聲響，
    或者幹脆連扳機都無法扣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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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泥濘的沙灘嚴重阻礙了日軍的機動和閃避。
    一名日軍曹長試圖在屍堆後組織散兵線，
    剛抬起頭喊話，
    便被一發精準的點射掀開了天靈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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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名士兵慌亂的想解下腰間的手榴彈，
    卻因手滑讓手榴彈掉進泥裏，
    緊接著就被子彈擊中，
    無聲地沉入渾濁的血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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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北軍戰士們冷靜地依托工事，
    優先點射佩戴軍刀的軍官，
    接著用連發掃射收割著密集的步兵群，
    最大限度地利用著寶貴的彈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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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十餘分鍾的激戰，
    沙灘與淺水區已化作，
    一片暗紅色的沼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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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軍傷亡近半，
    屍體層層疊疊，
    僅剩約一千五百人，
    匍匐在屍堆與渾濁的血水中，
    進退維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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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時，
    東北軍陣地上猛烈的火力，
    驟然稀疏下來，
    很快便隻剩下零星的、
    間隔很長的射擊聲——
    守軍的子彈，似乎快要打光了。
    鬼子再次燃起希望！發起衝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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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
    一艘從“古鷹”號放下的救生艇，
    在八名衛兵的奮力劃動下，
    已經抵近到距離沙灘不足五十米的海麵。
    南次郎中將和川島義之中將緊抓艇沿，
    望著岸上的戰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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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東北軍火力明顯減弱，
    而己方仍有超過一千五百名“甲種師團”的精銳接近了守軍陣地，
    南次郎那張因緊張和海水而濕漉的臉上，
    再次露出了難以抑製的得意笑容：
    “川島君！你看到了嗎？”
    “支那人的子彈耗盡了！”
    “他們的死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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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島義之也趕緊擠出一副興奮的表情附和道：
    “參謀長閣下明鑒！”
    “從支那守軍最後的火力密度判斷，他們陣地上最多隻有四百人！”
    “拚刺刀也絕對擋不住我兩千帝國精銳的決死衝鋒！”
    “勝利，終究屬於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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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在小小的救生艇上相視而笑，
    仿佛已經觸摸到了勝利的幻影，
    全然忽略了腳下漂浮的帝國士兵屍體，
    和海岸方向那死寂之後即將到來的、真正的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