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血與火之歌(下):殘酷巷戰
字數:8515 加入書籤
民國十九年,十一月四日,夜,二十三時三十分
旅順市區東郊,第六師第18團一營集結地
夜幕降臨,第18團一營三連的士兵們,正在城市邊緣一座坍塌半邊的大樓裏輪換休整。
角落裏,年輕的上等兵王栓柱借著月光,正反複擦拭著一張泛黃的照片——
那是他相依為命的妹妹小娟,在奉天第一速成師範讀書,笑得像朵茉莉花。
“柱哥,又想妹子了?”
同鄉的二蛋湊過來。
“嗯。打完這仗,俺就請假回去看她。
咱這拚命,不就是為了讓她們能安心過日子。”
栓柱憨厚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把照片塞回貼胸口袋。
這時,偵察班長李大個兒貓著腰衝進來,臉上沾滿煙灰,雙目赤紅,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連長!
弟兄們在……在街口那所小學校裏……發現了……一幫畜生!”
他聲音嘶啞,帶著哭腔,拳頭狠狠砸在斷牆上,皮開肉綻也渾然不覺。
連長帶人衝過去。在手電筒顫抖的光柱下,他們看到了地獄般的景象:
幾十個孩子和婦女的遺體被鐵絲捆綁在一起,身上布滿了刺刀捅出的窟窿,牆壁上用鮮血塗畫著扭曲的太陽旗。
黑板上,用中文歪歪扭扭地寫著:
“支那豬,這就是反抗皇軍的下場!”
王栓柱也在人群中,他看到了一個和小娟年紀相仿的女孩,圓睜著空洞的雙眼。
他猛地捂住嘴,胃裏翻江倒海,妹妹那張茉莉花般的笑臉,與眼前同齡女孩的慘狀形成殘酷的對比。
他顫抖著手摸向胸口的照片,一股無法抑製的、冰冷的怒火從腳底直衝天靈蓋,瞬間燒盡了所有的恐懼和疲憊。
“操他姥姥的小鬼子!!”
一聲野獸般的咆哮從隊伍中炸開,不知是誰先喊了出來,隨即匯成一片複仇的怒吼。
————————————
民國十九年,十一月五日,晨,六時三十分
旅順市區東郊,裝甲第一突擊集群集結地
清晨的霧氣最是濃稠,寒氣浸骨。
但在中山路起點的一片廢墟後,鋼鐵的巨獸們正在低沉地咆哮。
雷諾FT17輕型坦克的引擎噴吐著青白色的煙霧,柴油味混雜著冰冷的鋼鐵氣息,彌漫在空氣中。
車長們正進行最後的檢查,液壓係統發出輕微的嘶鳴,37毫米短管炮的炮口在微光中泛著冷冽的幽光。
駕駛員從狹小的艙口探出頭,擦拭著觀察鏡上的霜花。
裝填手最後一次清點炮彈和機槍的彈鏈。
坦克周圍,是第六師第18團一營的步兵們。
他們蹲在斷牆殘垣後,檢查著手中的二八式自動步槍或捷克式輕機槍,腰間掛滿了手榴彈和額外的彈匣。
所有人臉上都殘留著昨夜聽聞暴行後的怒意,但眼神已沉澱為冰冷專注的殺意。
“各車注意,保持頻道暢通!
編隊順序不變,間隔五十米,速度保持每小時五公裏!
步兵兄弟,跟緊了,別掉隊!
看見反坦克壕或者炸藥包,立刻用曳光彈指示!”
裝甲第一集群指揮官,第1坦克營營長趙鐵柱中校的聲音通過無線電傳到每一輛坦克裏,沉穩有力。
一輛編號“107”的坦克旁,年輕的車長王大川正輕輕拍打著炮塔裝甲,對身邊的步兵班長低聲道:
“老李,放心!
咱這鐵烏龜殼硬得很!
待會兒哥給你們開路,你們幫咱瞅著點兩邊樓裏的鬼子反坦克槍!”
李班長啐了一口:
“放心吧!
你們碾過去,俺們就給你們打掃幹淨!
哪個龜孫敢露頭,老子請他吃‘花生米’!”
所有人心裏都清楚,即將麵對的是什麽。
五時五十分,天際線泛起一絲魚肚白。
突然,一陣令人心悸的呼嘯聲從頭頂掠過!
“炮火準備開始了!隱蔽!”
有人大喊。
下一秒,整個旅順城區東半部,如同火山爆發般,被連綿不絕的爆炸火光和濃煙徹底吞噬!‘’
重炮旅的240毫米重炮、150毫米榴彈炮和師屬75毫米山炮,將複仇的鋼鐵暴雨傾瀉而下!
大地劇烈震顫,即使隔著一公裏多,士兵們也能感到腳下傳來的澎湃衝擊波。
炮擊持續了整整二十分鍾。
七時整,炮火開始向縱深延伸。
“裝甲集群!前進!”
趙鐵柱的命令通過無線電響起。
“107車,前進!”
王大川對著車內通話器吼道。
引擎轟鳴聲陡然加大!
一百二十輛坦克,分屬兩個集群,如同從沉睡中蘇醒的鋼鐵洪流,緩緩駛出隱蔽處。
履帶碾過瓦礫,發出鏗鏘的金屬摩擦聲,沿著預定的街道,向仍在燃燒的城區深處挺進!
步兵們立刻起身,以散兵線緊隨坦克之後,自動步槍手警惕地指向兩側的廢墟窗口,機槍組尋找掩護點建立火力支撐。
最初的推進出乎意料地順利。
日軍似乎被猛烈的炮火砸懵了,隻有零星的步槍射擊打在坦克裝甲上,迸濺出幾點火星,毫無威脅。
但很快,真正的考驗來臨。
當“107”車引領的一個排接近第一個十字路口時,前方街道中央突然發生了劇烈的爆炸!
不是炮彈,而是預先埋設的炸藥!
硝煙散去,一個直徑數米的大坑赫然出現,攔住了去路。
“工兵!上前排障!”
步兵連長立刻呼喊。
早已待命的工兵小組迅速上前,然而,就在他們接近彈坑時,側麵一棟半塌的二層小樓裏,突然響起密集的機槍聲!
“噠噠噠噠——!”
九二式重機槍的子彈如同潑水般掃來,兩名工兵瞬間倒地!
“一點鍾方向!二樓窗口!機槍巢!”
李班長大吼!
“107!高爆彈!轟掉它!”
王大川立刻下令。
裝填手迅速將一枚高爆彈塞入炮膛。
“轟!”
37毫米炮口焰一閃,炮彈精準地鑽入那個窗口,轟然爆炸!
磚石飛濺,機槍聲戛然而止。
工兵趁機上前,用爆破筒和沙袋快速填平了部分彈坑,開辟出可供坦克通行的通道。
坦克集群繼續前進。
越往市中心,抵抗越發瘋狂。
日軍從四麵八方襲來:屋頂扔下的手榴彈、街角突然出現的自殺式衝鋒(身上綁滿炸藥的“決死隊”)、甚至從下水道井蓋裏伸出的步槍……
步坦協同的重要性凸顯無疑。
坦克用機槍和炮火壓製遠處和堅固目標,步兵則如同靈敏的獵犬,清理著坦克視野死角的敵人,用自動步槍和手榴彈解決埋伏在廢墟中的日軍士兵。
雙方配合愈發默契。
“注意!反坦克壕!”
無線電裏傳來預警。
前方街道被一道匆忙挖掘的、寬約三米的壕溝阻斷,壕溝後還堆砌著沙包和鐵絲網。
“工兵爆破!坦克掩護!”
趙鐵柱命令。
幾輛坦克立刻用機槍對準壕溝後方可能藏匿敵人的位置進行壓製射擊。
工兵冒著彈雨衝上前安置炸藥。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街道兩側的廢墟中,突然升起十幾股淡淡的、帶著甜膩氣味的黃綠色煙霧!
煙霧迅速彌漫,順著微風飄向坦克和步兵隊列!
“毒氣!是毒氣!
黃色信號彈!
全員防護!”
觀察哨聲嘶力竭地吼叫起來,同時扣動了信號槍扳機!
咻——啪!一顆黃色信號彈衝天而起,炸開醒目的亮光!
“戴麵具!”
所有官兵反應極其迅速,幾乎條件反射般停止呼吸,扯下掛在胸前的防毒麵具,迅速套在頭上。
世界瞬間變得模糊而沉悶,隻有自己粗重的呼吸聲和心髒的狂跳聲。
毒霧緩緩籠罩了街道。
幾名動作稍慢的士兵吸入了一些,立刻發出劇烈的咳嗽,皮膚接觸到毒氣的地方開始出現紅疹和水泡,慘叫著被戰友拖到後方。
坦克的密封性較好,車組暫時安全,但觀察視野極大受限。
日軍趁著毒氣彌漫,從壕溝後發起反衝擊,數百名頭戴簡陋防毒麵具的日軍挺著刺刀衝來!
“機槍!自由射擊!擋住他們!”
王大川在麵具裏悶聲吼道,操作並列機槍向人影攢動的方向掃射。
步兵們也在麵具後艱難地瞄準射擊,自動步槍的火力編織成一道死亡之網。
衝在前麵的日軍如同割麥子般倒下,但後續者依舊亡命衝來,雙方在毒霧彌漫的街道上展開了慘烈的近距離交火。
關鍵時刻,後方的東北軍迫擊炮部隊根據預先標定的坐標,進行了急促射!
數十發炮彈精準地落在反坦克壕後的日軍集結區域,爆炸的氣浪暫時驅散了部分毒霧,也將日軍的反衝擊炸得七零八落。
工兵趁機引爆了炸藥!
“轟隆”一聲巨響,反坦克壕被炸開數個缺口。
“坦克!加速通過!”
趙鐵柱下令。
鋼鐵洪流再次啟動,轟鳴著碾過缺口,履帶將鐵絲網和沙包碾得粉碎,衝過了毒氣彌漫區。
衝出毒霧範圍後,官兵們才敢小心翼翼地摘下麵具,大口呼吸著相對幹淨的空氣,許多人忍不住嘔吐起來,但眼神中的戰意更加熾烈。
“小鬼子也就這點下三濫的招了!”
王大川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
“弟兄們,繼續衝!要塞司令部就在前方!”
裝甲集群如同破開濁浪的利刃,繼續向城市中心刺去。
每一步推進,都伴隨著鋼鐵的碰撞、火炮的轟鳴、機槍的嘶吼和士兵的呐喊與犧牲。
街道兩旁的廢墟中,不時爆發出激烈的槍戰和手榴彈的爆炸聲,那是步兵們在逐屋清剿殘敵。
在一條支巷,噴火器手張誌強和副手李勇正協同坦克“209”清剿一棟堅固銀行大樓。
敵軍從窗口和通風口瘋狂射擊,壓製步兵。
“班長!讓我上!
端了那龜孫窩!”
張誌強對步兵班長喊道,眼神裏是昨夜目睹暴行後未曾熄滅的火。
“小心點!火力太猛!”
“放心!咱這‘關東火龍’專治不服!”
張誌強拍了拍背上沉重的“遼二十式”,李勇持防盾緊隨。
他們利用彈坑和瓦礫躍進,子彈在身邊濺起土花,李勇防盾叮當作響。
距目標三十米,李勇腿部中彈倒地。“強哥!”
“別管我!掩護!”
張誌強吼著,獨自前衝。
就在他即將扣動扳機瞬間,一發擲彈筒彈在旁爆炸!
氣浪掀飛他,火焰噴射器罐體被彈片擊中泄漏,瞬間將他吞噬!
“啊——!”
火人般的張誌強發出非人嚎叫,卻憑最後一口氣,拖著燃燒身體踉蹌前衝幾步,對著銀行窗口射孔,扣死扳機!
“轟——!”
一條失控的、更粗壯火龍混合生命烈焰,猛灌入敵工事內部!
樓內傳來淒厲慘叫和彈藥殉爆轟鳴。
火焰漸熄,張誌強焦黑身軀跪倒廢墟中,手指保持扣動姿勢。
“為張大哥報仇!衝啊——!”
步兵班長眼含熱淚跳出掩體。
士兵們如決堤洪水,在坦克掩護下一舉衝垮敵陣。
太陽逐漸升高,陽光艱難地穿透硝煙,照亮了這座滿目瘡痍的城市,也照亮了這支無畏的鋼鐵洪流,以及他們身後,一步步將我方旗幟,重新插上祖國土地的忠誠將士。
巷戰,最殘酷的戰爭形式,正以血與火的方式,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上演。
而勝利的天平,正隨著鋼鐵履帶和血肉腳步的堅定推進,一點點地向正義的一方傾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