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散盡，威壓消弭。
    山林間恢複了寂靜，隻剩下被劍氣與佛光摧殘後的一片狼藉，空氣中還殘留著淡淡的桃花香氣。
    蘇曉曉看著那道飄然落下的白衣身影，立刻按捺不住地開口，聲音裏充滿了好奇。
    “多謝風公子出手相助，不過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呀？”
    風亦然聞言手中折扇輕搖，姿態飄逸地落在兩人麵前溫和一笑。
    他從袖中取出一隻紙鶴。
    “風某本在不遠處的山頭“飲茶”，結果天機閣的傳訊鶴突然飛來，告知‘蒼卷現世天下驚，八方雲動赴鏡湖’。
    “宮主曾放話，隻要能把仙子請回天蒼聖地，無論成與不成，參與過的天榜高手都能得到這蒼卷參研。天機閣既把‘蒼卷懸賞’和‘赴鏡湖’這兩件事放一塊兒傳訊，明擺著就是篤定仙子會趕赴鏡湖。”
    “我心憂仙子安危便立刻隻身趕來，未曾想剛好在半路遇上二位。”
    我們的行蹤……泄露了？
    蘇曉曉傻眼了。
    可我和沈冰山的主線任務，外人應該看不到才對！
    這什麽“天機閣”到底是怎麽精準摸透我們要去鏡湖的？
    難不成……
    蘇曉曉回想起了之前在馬車行，夜無痕報出“孤影劍”名號的那一幕。
    ......等一下！
    我怎麽又在用玩家的思路去思考問題了？
    這又不是什麽“探索打怪”的闖關遊戲，這是NPC的績效考核啊！
    所以……
    我們遭遇的這場埋伏，其實根本就不是什麽意外的敵人，而是劇本中故意設計好的突發狀況？
    而這樣做的目的，大概率是在考驗我們......突發情況下的處理能力。
    到底是慌亂，是退縮，還是能繼續推進任務？
    而風亦然……
    他或許就是劇本專門給我安排的“護花使者”，以此來平衡考核難度。
    沒錯，全都對上啦！
    蘇曉曉的“理論王者”之魂熊熊燃燒。
    不過話說回來，這天機閣聽著也太沒新意了吧。
    這不就是所有武俠小說類裏都有的那種“無所不知的工具人情報組織”嗎，名字都不帶換個花樣的，就不能叫個“雲蹤閣”，“風語樓”什麽的？
    好歹聽起來也能別致點啊！
    然而蘇曉曉這邊思緒萬千，風亦然卻已瀟灑地轉過身看向那兩位神色凝重的絕頂高手。
    他臉上笑容不改，語氣卻帶上了一絲疏離。
    “二位大師，還要繼續嗎？”
    了凡緣神色肅穆，看不出喜怒。
    “阿彌陀佛，桃花君既已插手，我二人自當退去。”
    說完，他竟真的轉身做出離去狀。
    然而，蘇曉曉急促的聲音卻在此刻突然響起。
    “無痕，小心！他要偷襲你！”
    正欲轉身偷襲的了凡緣聞言駭然抬頭！
    自己尚未發動的殺招，為何會被妍小夕一口道破？！
    他不再偽裝，怒吼一聲，那本已在左掌中悄然凝聚的“鎮世印”朝著夜無痕當頭鎮壓而來！
    可惜，夜無痕的劍更快！
    劍招先發製人，墨色劍光直刺浮屠寶塔虛影左側！
    “彭——！”
    一聲脆響，還未凝實的寶塔佛光如同被戳破的氣球般爆散開來！
    了凡緣悶哼一聲連退數步，嘴角溢出鮮血。
    他強壓下心中驚疑，正欲重整旗鼓，卻駭然發現眼前的對手……突然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
    而是在他防禦被破的同一刹那，夜無痕的身影已化為一道夜色殘影欺近身前！
    —— 夜盡·天明！
    這一劍，快到極致，也詭異到極致！
    沒有破空聲，沒有劍光，就連劍招本身仿佛都被那夜色所吞沒！
    那份因蘇曉曉被針對而凝聚的殺機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生死一線間，了凡緣根本來不及思考，隻能憑借著千錘百煉的戰鬥直覺，下意識地扭身避開要害！
    “噗——！”
    劍光已至！
    盡管了凡緣在最後關頭拚盡全力將身體偏移了三厘，但還是被“噗”的一聲齊肩斬斷了整條左臂！
    “阿彌陀佛……”
    了凡緣臉色慘白，強忍著劇痛用右手迅速點穴止血。
    身為絕頂高手的尊嚴，讓他沒有發出一聲慘叫。
    然而夜無痕的殺機未消，第二劍追襲而至，竟是直取項上人頭！
    了凡緣隻好猛地一跺地，僅剩的右掌立於胸前，周身金光暴漲凝成一道鍾形護罩！
    “當！”
    劍尖刺在金鍾之上，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一擊不中，夜無痕不再追擊，而是瞬間退回到蘇曉曉身前收劍抱立，將她牢牢護在身後
    了凡緣忌憚地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妍小夕，又看了一眼那殺氣未消的夜無痕，心中不禁暗恨。
    都怪玄真這個老匹夫！
    拿了好處卻畏首畏尾，磨磨唧唧。
    若是早點配合我不計代價地先出手捉拿了那妍小夕，又何至於此？
    雖然不甘心，可他卻清楚一件事
    —— 今日大勢已去。
    了凡緣看了一眼旁邊的同伴，眼中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口中卻依舊保持著得體。
    “玄真道兄，我等既承宮主閱覽‘蒼卷’之恩，自當傾力圖報。今日一戰，貧僧已是無愧於心，倒是道兄你……”
    他話雖然沒說完，但那未盡之意卻已是再明顯不過。
    貧僧為‘蒼卷’而來，已然盡力至此，但你玄真卻出工不出力，辜負了宮主的期待。
    了凡緣歎息一聲，臉上反倒恢複了平靜。
    “孤影劍俠劍法超絕，貧僧今日……受教了。”
    “不過......”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蘇曉曉。
    “天外有天，世間強於我等的‘求道者’亦不在少數。仙子身負天命，還需多加珍重。”
    “唉！了卻凡塵緣，心淨自菩提。”
    “罷了……看來這‘了凡緣’三字我終究還是沒能參透啊。”
    說完他竟不再看玄真一眼，果斷地縱身逃向山林深處。
    夜無痕心中一動，目光掃過一旁含笑而立的風亦然，以及那還愣在原地的玄真道長。
    不行。
    桃花君目的不明，玄真亦在側。
    絕不可離開曉曉身邊。
    “這……”
    玄真呆呆地愣在原地，他完全沒想到局勢會瞬間逆轉至此，更沒想到那和尚會把他一個人丟下獨自跑了。
    蘇曉曉看著了凡緣消失的方向，心裏忍不住吐槽。
    好難評……
    站在那和尚的角度，這位道長確實有點像豬隊友啊……
    她這邊正暗自腹誹，一道帶著溫和笑意的聲音突然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風亦然不知何時已收起了折扇，撫掌讚歎道。
    “傳聞了凡緣大師的‘枯坐禪’已入化境，殺機藏於無形，連在下都未曾第一時間察覺。而仙子竟能一語道破，這份聰慧當真天下無雙。”
    他這番發自真心的誇讚，仿佛引動了天地間的“意氣”共鳴。
    蘇曉曉隻覺得一股莫名的自信和力量湧上心頭，不由得臉頰微紅。
    咦？
    我這是被別人的誇讚給加持了？
    就在這時，回過神來的玄真緩緩收回古劍，對著馬車旁三人遙遙一拱手，臉上露出自嘲的苦笑。
    “天書動人心，貧道亦未能免俗。今日因這‘蒼卷’迷了道心，實乃慚愧。”
    他深吸一口氣，竟是放下了所有抵抗的姿態。
    “貧道在此，任憑三位處置。”
    蘇曉曉看著他這副樣子，心裏的敵意反而減少了幾分。
    這位道長雖然也是敵人，但比起剛才那個虛偽的和尚確實要光明磊落多了，至少敢作敢當。
    她下意識地看向身旁的夜無痕，想看看他的意思。
    夜無痕的目光依舊冰冷，但那份凜冽殺意已經消散了大半。
    蘇曉曉立刻會意。
    “道長既已知錯，便請回吧。”
    “不過話說回來……道長，那位駕車的馬夫大哥呢？他去哪了？”
    玄真聞言錯愕，似乎沒想到對方會如此輕易地放過自己。
    他自嘲地笑了笑，隨即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草堆。
    “那車夫無事，隻是被貧道打暈了而已。先前貧道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氣勁護體，確保他不會被打鬥所波及，仙子請放心。”
    “能於殺機之中洞悉虛妄，又能於勝負之後心懷凡塵.....仙子之心當真澄澈。”
    得到了夜無痕的默許，玄真再次對著三人深深一揖。
    “此間事了，貧道自當返回觀雲閣麵壁思過，閉關靜心三年，告辭。”
    說完他便轉身，步履雖有些沉重，卻也算得上是能體麵地離去了。
    風亦然溫和一笑，對夜無痕說道。
    “夜兄，勞煩你先檢查一下馬車是否在剛才的打鬥中受損，我去將那位車夫喚醒。”
    夜無痕點了點頭，徑直走向馬車，仔細檢查起車軸和韁繩。
    而風亦然則身形一晃，飄然來到草堆旁。
    他不知用了什麽手法，那昏迷的車夫片刻後便悠悠醒轉。
    蘇曉曉看著眼前這分工明確的一幕，心中比了一個讚。
    這兩人配合起來，簡直是滴水不漏啊！
    有他們在，感覺什麽麻煩事都能輕鬆解決。
    料理完車夫的問題，風亦然回到馬車旁。
    “既然在此間巧遇。”
    他溫和一笑。
    “不如就由風某護送二位一同前往鏡湖吧。”
    蘇曉曉聞言立刻就點頭答應。
    “這樣……不太好吧？”
    然而一向沉默的夜無痕卻突然開口，語氣裏帶著一絲遲疑。
    蘇曉曉一愣，隨即熱情地說道。
    “這能有什麽不好的？風公子是自己人，這一路還得多多仰仗你呢！快快上車！”
    她這麽一開口，夜無痕便不再言語，隻是默默地為她掀開了車簾。
    於是，馬車裏變成了三個人。
    蘇曉曉坐在車廂內，終於有機會近距離地打量起這位“桃花君”。
    隻見他麵如冠玉，劍眉星目，一雙眼眸仿佛總是帶著笑意。
    看似多情，眼底深處卻藏著一抹化不開的憂鬱。
    “風公子……要不，以後我就叫你風大哥吧？”
    蘇曉曉試探著拉近關係。
    風亦然欣然一笑。
    “仙子隨意便好。”
    “風大哥！”
    蘇曉曉忍不住問道。
    “你之前說，你是在幫另一道影子……那能跟我講講那位的故事嗎？”
    風亦然聞言，臉上的笑容微微收斂，眼神也變得悠遠起來。
    “既然仙子想聽，那風某便說說當年事。”
    “那時，我還隻是個普通的鄉間少年……”
    他的聲音裏帶著一絲懷念。
    “我遇到了她，她叫桃花。是我見過最特別的女子。”
    “她並不屬於這個江湖，卻比任何人都像一個俠客。也是她曾告訴我人不能一輩子隻看著眼前的一畝三分地，外麵的天空遠比你想象的更廣闊。”
    “後來，她走了，再也沒有回來......”
    蘇曉曉聽著，眼神微微一暗。
    她聽懂了那句“再也沒回來”背後藏著的沉甸甸悲傷。
    風亦然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執著。
    “我闖蕩江湖，成名十數載，便是為了能找到那條路，去外麵的世界再看她一眼。”
    “今日再見仙子，恍若隔世。風某所護非是仙子本人，而是透過仙子守護那道早已逝去的影子罷了。還望……仙子莫怪。”
    天呐……
    這種深情的悲劇角色設定，不就是電視劇裏才會有的嗎？
    又帥又強又癡情……
    可惜，就是愛而不得。
    他說得情真意切，蘇曉曉聽得感動不已。
    ……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終於停了下來。
    車夫在外麵恭敬地提醒了一聲。
    “客官，鏡湖到了。”
    一下車，蘇曉曉便被眼前的景象徹底迷住了。
    一片浩渺無邊的澄澈湖泊出現在了視線之內。
    夜空中，皎潔的圓月懸於天幕，清冷的月輝灑滿湖麵，如同鋪上了一層流動的銀霜。
    湖心有亭，水上有橋。
    遠處山影朦朧，靜謐如同仙境。
    蘇曉曉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滿是湖水的清冽和草木的芬芳。
    看著身旁同樣在欣賞夜色的夜無痕，再想到不遠處還有風亦然這位可靠的“大哥”，蘇曉曉的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安心感。
    呼……總算到了！
    雖然路上遇到了麻煩，但現在……有沈冰山和風大哥這兩個頂尖高手在身邊，看著這仙境一樣的景色，感覺心裏踏實多了。
    希望接下來的任務……也能像之前一樣，有驚無險吧。
    可還沒等她好好欣賞一下這月下美景，夜無痕的聲音卻突然響起，打破了這份安寧。
    “風停了。”
    “啊？”
    蘇曉曉有些不解。
    風停了不是很正常嗎？
    但她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
    不止是風，湖畔的蘆葦、遠處的林梢，所有的一切都陷入了一種違反自然規律的死寂！
    突然！
    湖麵上原本正在休憩的水鳥仿佛受到了巨大的驚嚇，成群結隊地發出驚恐的叫聲，拚命地振翅逃向夜空！
    “這……”
    蘇曉曉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在沒有任何風的情況下，湖麵竟開始泛起一圈又一圈細密的波瀾。
    波瀾的中心，仿佛有什麽無形的東西正在從湖底緩緩升起，攪動著這方天地。
    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開始從四麵八方緩緩擠壓而來！
    “不好！”
    風亦然的臉色也徹底變了。
    “是霸刀！”
    話音未落，一道漆黑如墨、仿佛要將天地都劈開的恐怖刀光已在他們頭頂當頭斬落！
    兩人甚至來不及思考，便已本能地一左一右擋在了蘇曉曉的身前！
    “轟——！！！！！”
    一聲巨響，整個世界仿佛都在哀鳴！
    那平靜無波的鏡湖湖麵，竟被這一刀的餘波硬生生從中劈開！
    萬頃湖水被巨力掀起，化作遮天蔽日的水幕倒卷蒼穹
    月光之下，銀河倒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