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沒有了身體，江汀還是感覺到了眼睛的酸澀和難受。
    下意識地抬起透明的手掌，虛虛地覆在左胸口。
    那個早該隨著肉身消亡而停止跳動的位置。
    很難受。
    江汀張了張嘴，想要像活人那樣喘息，可喉嚨裏像是堵得嚴嚴實實，發不出任何聲音。
    原來鬼魂的悲傷，是這樣的。
    不能嚎啕大哭，也沒有淚如雨下。
    隻有死寂的壓抑。
    所有的酸澀痛楚都被圈在了靈魂裏，找不到任何一個出口。
    無力垂下心口的手，手指虛虛撫了撫墓碑。
    夜風徐徐吹過樹葉，穿過墳塋。
    江汀坐在墓前的透明身體微微蜷縮，將虛影的臉埋入同樣虛幻的膝間。
    耳邊的微風一直在吹，吹過了她透明的發絲，地上的衣角。
    時間是良藥，也是利刀。
    它能帶走一切，不僅僅是痛苦，悲傷，還有歡樂，溫暖。
    江汀在墓前坐了很久，周圍的草黃了又綠，綠了又黃。
    不知陪了幾個春秋。
    直到一個下午，江汀終於站起了身。
    看了一眼即將落下的夕陽，又看了一眼依然立在小坡上的墓碑，低低出聲。
    “爸，媽，我要走了……”
    又定定看了他們很久，似乎透過冰冷的墓碑看到他們挨著的身影正抬手朝她揮了揮。
    像是道別。
    耳邊的輕微的風聲，還夾雜著他們的囑咐，拂過她的頭頂。
    江汀站了許久，最後還是緩緩轉身朝著山下飄去。
    透明的身影再次漫無目的的飄蕩。
    江汀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是個什麽狀態。
    說是鬼，但似乎這麽久，她也沒看到過什麽其他的類似她這樣的東西。
    但不是鬼，那又怎麽解釋她現在的狀態呢。
    江汀不知道，更不清楚。
    所以隻能這樣隨意的走了。
    身體穿過荒野，飄過城市，走過雪山，飛過海洋……
    她好像一個沉默的觀察者，時間對她也失去了意義。
    直到某天，江汀循著鼎沸的人聲，來到了一處極為熱鬧的廣場。
    瞅了瞅巨大的橫幅和色彩斑斕的廣告牌。
    得出結論，這裏正在舉辦一場動漫遊戲展覽。
    江汀有些好奇，透明的身體穿梭在穿著各式奇裝異服的年輕人之間。
    還有很多集郵的小女生興奮的拿著相機到處穿梭。
    江汀的目光漫無目的地掃視著，掠過那些精致華麗的COSer，大多是她完全不認識的新時代角色和遊戲人物。
    直到……
    視線在廣場一個相對偏僻的角落停了下來。
    那裏，也聚集著幾個COSer，但圍觀者寥寥，與主會場的火爆形成鮮明對比。
    江汀的目光隨著他們的身影移動，眼裏閃過一絲波動。
    張啟靈、無邪、解雨辰、黑瞎子、王胖子……
    時間過去太久，久到連他們的故事，似乎也正在被遺忘，退居到了熱鬧的邊緣了嗎？
    角落裏的這幾個COSer，顯然經費和精力都有限。
    他們的妝容不算精致，道具帶著手工的粗糙感，站在那裏，帶著一絲努力想還原角色氣場卻又難掩的青澀和局促。
    偶爾有人路過，投來好奇的一瞥，或者有年紀稍長的人露出一個恍然的表情。
    哦，是那個啊！
    走來走去，但駐足拍照的人並不多。
    與不遠處那些光鮮亮麗，被層層包圍的新生代角色相比，他們像是蒙塵的舊物，被時代的熱潮推擠到了角落。
    時間，果然無情。
    遺忘，也許是必然吧。
    江汀靜靜地漂浮在他們上空，透明的身影在喧囂的背景中像一個定格的黑白鏡頭。
    看著那個扮演張啟靈的年輕人，努力抿著嘴，想做出淡漠的表情，眼神裏卻還是藏不住年輕人的興奮與緊張。
    看著“無邪”和“王胖子”在互相調侃，試圖活躍氣氛。
    一種極其複雜的情緒，在江汀虛無的身體裏彌漫開。
    目光在那個角落停留了許久，直到那幾個COSer似乎有些累了，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江汀這才緩緩轉過身，透明的身影悄無聲息地飄離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