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十便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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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黎明時分,六點的鍾聲還沒敲響起來,克拉克街很靜謐,昏暗的光線灑進巷子,增添一分幽深意味。
    雜貨店的窗戶,在每天夜晚,弗萊德都會用木板把玻璃封上,避免被對麵酒館裏走出來的醉漢砸碎,故而此刻屋裏也是黑漆漆的。
    為免照顧不到上午的生意,黛莉起的比全家都早。
    她套了幾件襯裙,棉裙,一件厚實的花呢外套,圍了一件深色披肩,將脖子和臉頰蓋的嚴嚴實實,又帶著一頂顏色發舊的短簷氈帽。
    洗完了臉,走出來將家門開出一條縫。
    外頭依舊那麽寒冷,橫風鑽過巷子,割的人臉痛,凍的人鼻子都僵了。
    她動動鼻子嗅了嗅,不知道從哪飄來一股異味,放眼在巷子裏找了找,才發現是對麵酒館旁邊,有好幾灘醉鬼的嘔吐物。
    幸好這不是屎。
    昨天是發薪日,他們手頭正有錢喝酒。
    黛莉搖頭,決定每天晚飯點後就提前關門。
    這些酒館裏的常客,實在魚龍混雜,雖然消費力高那麽一點,但並不足以犧牲安全性。
    能在夜晚繼續開門做生意到深夜的,隻有倫敦西區貴族聚集區的店主們。
    那裏有充沛的警力日夜巡視街道的安全,也是平民百姓從來不踏足的地方。
    會半夜出來購物的,隻有剛剛參加完舞會肚子餓了或手裏沒煙抽的貴族。
    她昨天裁舊報紙包東西時,順便深入的了解過這個時代的著名商業公司和大宗商品物價。
    在報紙的求租刊登欄上,海德公園附近,梅菲爾區的一間普通鋪子,月租金價格在幾十英鎊不等。
    是現在店鋪房租的十倍。
    暫時可以把這定為長遠的發展目標。
    她走出門去站一會兒,同樣早起的祖父也收拾好了。
    知道今天要去學校,為了不丟麵兒,納什先生穿上了他箱子裏最嶄新的粗花呢套裝,戴上了高筒帽,還有昨晚提前擦亮的皮鞋,還修剪了絡腮胡,打扮的比黛莉還精致。
    雖然衣服不是定製,有些不太合身。
    將家門重新關上,二人就前往一英裏外的斯特普尼女子學校。
    這次往北出口走,要經過洛比特雜貨店,順著多羅斯街繼續往東北方向步行,大約三四十分鍾後就能到了。
    黛莉對多羅斯街很好奇,走出巷子口,她的目光從還沒開門的洛比特雜貨店門口往附近延伸。
    黎明時的多羅斯街顯然已經開始繁忙了。
    天空還是陰陰沉沉的藍調,街邊小店裏都掛著煤氣燈,窗戶裏透出暖黃色的光線。
    這條街上,有上百家小型店鋪,以餐飲店居多。
    從淩晨開始,店主和廚娘們就會從各個市場,商店,將批發來的食材搬進後廚再加工成食物。
    等到六點的鍾聲敲響,附近幾個貧民街區裏的工人蘇醒過來,就會不約而同的來到這裏。
    他們會將最廉價,最方便食用,能快速果腹且有滋味的食物吃掉,再匆匆趕去附近的工廠簽到。
    這條街上的雜貨店還有兩家,規模與黛莉家差不多,此刻都還沒開門。
    納什先生見黛莉站在街口凝望這一條街的商鋪,還以為她在糾結早上吃點什麽。
    “今天去吃三明治吧,斯諾塔家做的鱈魚黃瓜三明治,最是美味了。”
    “不過,安東尼家熱狗也非常不錯,要是不著急趕路,還能去嚐嚐羅伯特家的奶油洋蔥湯。”
    這老頭說的這幾家店的食材都很新鮮,他每天都去送奶,能進入後廚。
    納什先生也算是一個資深老饕,這條街裏似乎就沒有他不知道的美味。
    黛莉注意到了這一點。
    她根據祖父的推薦,選擇去對麵剛剛開門的三明治店。
    黛莉選擇了祖父推薦的鱈魚酸黃瓜三明治,而納什先生則選擇了經典的雞蛋培根三明治。
    各加一便士就能得到一杯拿鐵咖啡。
    納什先生付賬時,黛莉就在旁邊研究這店鋪的菜單,根據菜單的數量,可以看出這家店每天的采購量,以及客流量。
    像這樣的餐飲店,菜單上隻有六種選擇,但隨便一個三明治套餐都不超過五便士。
    看起來成本已經壓縮到極致了,每天的消耗也能控製的非常精確。
    不過,像這樣服務底層勞動者的快餐店周圍環境太差,口袋裏稍微富裕一點的人都不會來。
    味道這麽好,隻可惜不能外帶,也沒有配送模式。
    如果有的話,說不準還能打開一點中產市場。
    黛莉在角落找了一個位置坐下,享用熱騰騰的三明治,又用隻有淡淡苦澀味的拿鐵清一清口。
    吃完繼續趕路,此刻已經六點過了,四十分鍾後,就走到了女校所在的波琳朗特街。
    女子學校坐落在這條街最顯眼的街區教堂一側。
    學校麵積不大,占了四五棟聯排別墅的位置,紅磚圍牆把這幾棟別墅圈成了獨立的庭院。
    雖然今天學校放假,但校長女士就居住在學校裏其中一幢別墅中,她平常都會在學校居住,偶爾回西區的宅子社交。
    黛莉和祖父進了校門,在女仆的帶領下,走進其中一棟古老的別墅。
    穿過狹窄的走廊,爬幾層迷宮般的樓梯,才來到了校長辦公室門外等待。
    辦公室裏,校長女士的秘書正在匯報工作。
    黛莉知道,這裏一個月的學費是兩英鎊,常規課程隻招收年滿十三歲的姑娘,三年就能畢業,包分配工作。
    晚上的夜校則對二十歲以上,還在工作的女士開放,課程有與小姑娘們有很大區別,三個月為一個學期,不包分配。
    全校加起來有二百多名學生,可以選擇廉價的八人宿舍,也可以選擇走讀。
    學校每天還提供三頓簡單的飲食,麵包和培根什麽的。
    整個學校,每年可以收五六千英鎊的學費,還能向各個公司收一些招聘中介費用。
    而這所女校的校長安格尼斯女士,是一個貴族旁係。
    她年輕時在貴族家庭做教師,繼承了祖上的一筆遺產後,在東區創辦了這學校,曆史已經有二十年了。
    黛莉想,這安格尼斯女士之所以可以成功的擁有自己的事業,脫離不開貴族背景,巨額遺產,以及她手上積攢的社會資源。
    這學校裏上課的小姑娘,大多數與黛莉一樣,家裏開個小店,稍微比工人賺的多一點,否則也負擔不起。
    半晌後,校長的秘書才忙完,走出來詢問兩句,才帶黛莉和祖父進去。
    別墅很古老,校長辦公室也很小,四處鋪著厚重的木地板,牆壁上掛著許多油畫,書籍更隨手塞的到處都是。
    校長已經人到中年,看起來保養的非常好,穿著一身淺紫色綢裙,披著牙白的開司米衫,坐在辦公室壁爐邊看書,一邊伸手攪動骨瓷杯子裏的上等紅茶。
    祖父將家裏最近發生的情況解釋清楚後,安格尼斯女士才把書放下,點頭答應了下來,並對納什先生說道:
    “實際上,黛莉的學習很優秀,課程掌握的很不錯。
    如果有需要,我現在就可以寫推薦信,介紹一份白教堂郵局的全職工作。
    那裏最近正好缺一批打字員和櫃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