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玉龍那陰陽怪氣的問話，像塊臭石頭砸進水裏，等著看淩塵驚慌失措的狼狽樣。
    可他等來的，卻是淩塵一個平淡得近乎漠然的眼神。
    淩塵甚至懶得停下腳步，隻是側身要從他們旁邊繞過去，仿佛擋路的隻是幾根礙事的雜草。
    這種徹頭徹尾的無視，比任何惡毒的回罵都讓淩玉龍難受。他感覺自個兒像個小醜，蓄力一拳打在了空處，憋得胸口發悶。
    “站住！”淩玉龍臉上掛不住了，猛地橫跨一步，再次攔住去路，聲音拔高，帶著惱羞成怒的尖利，“本少爺問你話呢！聾了嗎？！”
    他身後的幾個狗腿子也立刻圍了上來，麵色不善，隱隱將淩塵困在中間。淩福縮在後麵，眼神躲閃，臉色似乎更灰敗了。
    淩塵終於停下，緩緩抬眼，目光在淩玉龍那張因憤怒而有些扭曲的臉上停留了一瞬，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勾了一下，像是嘲諷，又像是憐憫。
    “睡得很好，勞煩掛心。”他的聲音沒什麽起伏，卻像一根針，輕輕巧巧地戳破了淩玉龍虛張聲勢的氣球，“倒是淩玉龍少爺你，臉色似乎不太好看，眼神虛浮，印堂發暗，像是…夜裏沒幹好事，虧了心神？”
    他這話說得輕飄飄，卻讓淩玉龍心裏猛地一咯噔。難道他知道了？不可能！那兩個死士是家族暗中培養的，絕對可靠，就算失手也絕不會泄露！
    可淩塵那眼神，那語氣，分明意有所指！
    淩玉龍強作鎮定，色厲內荏地喝道：“你放屁！少在這胡說八道！本少爺好得很！”
    “是嗎？”淩塵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他身後臉色灰敗的淩福，“那或許是你身邊的人不太好吧。我瞧淩福這氣色，像是走了背字，黴運纏身啊。小心點，這運氣…可是會傳染的。”
    淩福被他看得一哆嗦，下意識地後退半步，隻覺得被淩塵目光掃過的地方都涼颼颼的。
    淩玉龍也被這話說得心裏發毛，尤其是聯想到昨夜行動詭異失敗，再看淩福那副衰樣，更是疑神疑鬼。他想發怒，卻又抓不住淩塵任何把柄，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噎得他滿臉通紅。
    淩塵卻不再理會他們，徑直從淩玉龍身邊走過，這一次，再沒人敢阻攔。
    走出幾步，淩塵平淡的聲音隨風飄來：“對了，忘了告訴淩玉龍少爺，我打算去家族武技閣逛逛。畢竟，幾天後的小比，總不能讓你…贏得太輕鬆，不是嗎？”
    淩玉龍猛地扭頭，盯著淩塵遠去的背影，拳頭攥得咯咯作響，臉色鐵青。
    去武技閣？一個絕脈廢物去武技閣？開什麽玩笑！他還想參加小比？
    可不知為何，淩塵最後那句話，還有那平靜得可怕的眼神，竟讓他心底莫名生出一絲寒意和…荒謬的不安。
    “廢物！裝神弄鬼！”他最終隻能咬牙切齒地低聲咒罵，狠狠一腳踹在旁邊嚇傻了的淩福身上，“滾開！沒用的東西！”
    …
    家族武技閣位於淩家宅院的核心區域，是一座三層的古樸閣樓，有專人看守。
    看守武技閣的，是一位須發皆白、穿著灰色舊袍的老者，正靠在躺椅上假寐，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淩塵記得，族人都叫他“忠伯”，似乎看守武技閣很多年了，平時存在感極低。
    聽到腳步聲，忠伯眼皮抬了抬，渾濁的老眼掃了淩塵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但也沒多說，隻是懶洋洋地揮了揮手：“規矩都知道吧？一層基礎武技，憑身份令牌可借閱一本，不得帶出，不得損壞。”
    淩塵微微頷首，遞上自己的身份令牌。那隻是一塊最普通的木牌，代表著他在族中最低等的地位。
    忠伯接過令牌，隨意登記了一下，便不再理會他，重新閉上了眼睛。
    淩塵步入武技閣一層。裏麵空間不小，擺放著一排排書架，但書架上頗為稀疏，大多是一些紙質泛黃、甚至有些殘破的簿冊。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舊書和灰塵的味道。
    這裏都是最基礎的大路貨色，諸如《蠻牛拳》、《穿葉指》、《柳絮步》之類，威力有限，修煉的人也不多。偶爾有幾個淩家子弟在此，看到淩塵進來，都投來詫異和鄙夷的目光，低聲竊竊私語，顯然都聽說了他“休妻”的壯舉和得罪柳家的事。
    淩塵完全無視了這些目光，他的目標很明確。絕脈初通，能引導的內息微弱至極，那些需要雄厚元氣支撐的武技對他而言就是廢紙。他需要的是對發力技巧要求極高、消耗極低，甚至能錘煉肉身、輔助開拓經脈的偏門基礎功法。
    他目光如電，快速掠過一排排書架，手指偶爾抽出一兩本翻看，又很快放下。大多是些徒有其形、未得精髓的普通貨色。
    時間一點點過去，他幾乎翻遍了大半個書架，仍未有收獲。
    就在他準備放棄，考慮是否要冒險嚐試用那絲內息強行模擬前世一些粗淺煉體法門時，目光無意中掃過最角落一個積滿厚厚灰塵的書架底層。那裏胡亂堆放著一些更加破舊、甚至殘缺不全的簿冊，像是等待處理的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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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使神差地，他走了過去，拂開灰塵，隨手拿起一本封麵都快爛沒了的薄冊。
    冊子材質奇特，非紙非帛，入手冰涼堅韌，似乎有些年頭了。封麵上模糊地寫著幾個古體字——《崩岩勁》。
    他心中微微一動，翻開冊子。
    裏麵的字跡也是古體，闡述的方式極為古老晦澀，運氣法門更是刁鑽古怪，與現今流行的武技大相徑庭。它不注重瞬間的爆發，而是講究一種奇特的震蕩疊加，將微弱的力量一層層積蓄、傳遞，最終爆發出遠超自身層次的破壞力！更難得的是，它對元氣需求極低，主要依靠對肉身力量的極致控製和獨特的發力頻率！
    這簡直是為他目前的狀況量身定做！
    雖然這《崩岩勁》殘缺得厲害，隻有前麵兩三重的修煉法門，後麵大半都被撕毀了，但對他而言，暫時足夠了！
    “就它了。”淩塵壓下心中喜悅，確定四周無人注意，迅速將這本破舊的冊子塞入懷中。然後又隨意拿了本最普通的《基礎拳法概要》拿在手上，走向門口。
    登記時，忠伯瞥了眼他手中的《基礎拳法概要》，渾濁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絲極淡的、難以察覺的異色，但也沒說什麽，隻是擺了擺手讓他離開。
    走出武技閣，淩塵正準備返回小院研習這《崩岩勁》，卻聽到不遠處兩個負責打掃庭院的旁係老仆一邊幹活一邊低聲閑聊。
    “聽說了嗎？黑風山脈那邊最近不太平…”
    “可不是嘛，說是前幾夜地龍翻身，震塌了北麵老鷹澗那一帶，好像還震出了個什麽老洞子，冒著邪乎氣呢…”
    “噓…小聲點！管事不讓亂傳，說怕惹麻煩…不過聽說好幾撥傭兵進去探了，都沒出來…”
    黑風山脈？老鷹澗？地龍翻身？
    淩塵腳步微微一頓。前世的記憶碎片在腦海中飛速閃過。他似乎隱約記得，青陽城附近早期是有一處小秘境被發現，引起了些波瀾，但具體時間地點卻模糊了…難道就是這次？
    秘境往往意味著風險，但也意味著…機緣！或許其中有能助他快速化解絕脈的靈物？
    他心中瞬間活絡起來。
    然而，還沒等他想清楚，一個略顯焦急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塵哥！可算找到你了！”
    淩塵回頭，看到一個穿著普通、麵容敦厚的少年正快步跑來，是他記憶中少數幾個不曾欺辱過他、甚至偶爾會偷偷給他塞點食物的旁係子弟，名叫淩大石。
    淩大石跑到近前，氣喘籲籲，臉上帶著急切：“塵哥，你快回去看看吧！蘇姨…蘇姨她剛才不知怎麽，突然咳得厲害，臉色白得嚇人！”
    淩塵臉色驟變，心中剛升起的關於秘境的念頭瞬間被拋到九霄雲外。
    “走！”
    他二話不說，立刻朝著自家小院疾步而去，眼神中透出一絲罕見的焦急。
    母親的身體，是他最大的軟肋，絕不能再出任何意外！
    他腳步匆匆，穿過庭院，剛靠近那處偏僻的小院，卻猛地停下了腳步。
    院門虛掩著，裏麵異常安靜，聽不到一絲咳嗽聲。
    一種不祥的預感驟然攫住了淩塵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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