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羽所謂的“離開”，根本不是什麽正經走路。
    淩塵隻覺得周圍的空間再次被那股無形的力量粗暴地折疊、擠壓，比阿星之前那一次更猛、更不留情麵。五髒六腑都快被甩出嗓子眼，眼前不是五彩斑斕的亂流，而是一片令人心悸的、純粹的黑暗，隻有墨羽身上散發出的那層穩定星輝是唯一的光源。
    等他再次感覺腳踏實地震得他傷口差點崩開時，人已經站在了星隕村那熟悉的、低矮的籬笆牆外。風雨停了，星瘴潮汐似乎也過去了，村落上空那層透明的結界光膜靜靜流轉，散發著溫和的光芒，將內部橘黃色的燈火與外部荒原的死寂分隔開來。
    幾個正在附近修補籬笆的村民看到突然出現的墨羽和狼狽不堪、還背著個人的淩塵，都嚇了一跳，手裏的工具差點掉地上。看向淩塵的目光，充滿了驚疑和更深的戒備。
    墨羽沒理會他們，徑直走向村落中心那間掛著星辰燈籠的石屋。淩塵咬了咬牙，背著阿星，忍著背後的劇痛和體內的翻江倒海，快步跟上。
    石屋門開著，木老依舊坐在他那張鋪著軟墊的木椅上，手裏拿著那塊沒雕刻完的木頭，仿佛從未移動過。看到墨羽帶著淩塵和阿星進來，他放下刻刀，臉上沒什麽意外的表情，隻是那雙銳利的眼睛在淩塵和阿星身上掃過時，微微眯了一下。
    “回來了？”木老的聲音依舊溫和，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了然。
    “嗯。”墨羽應了一聲，走到一旁，抱著臂靠在牆上，恢複了那副沉默是金的樣子，仿佛帶人回來隻是完成了個任務。
    淩塵小心翼翼地將阿星平放在屋內一張鋪著幹淨獸皮的矮榻上。少女依舊昏迷，眉心的黑點像是一滴凝固的汙血，在她蒼白的臉上格外刺眼。她的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木老，求您救救她！”淩塵轉過身，對著木老，聲音因為急切和傷勢而有些發顫。他顧不上什麽禮節了，阿星的狀態肉眼可見地在惡化。
    木老站起身，走到矮榻邊，枯瘦的手指輕輕搭在阿星的手腕上，閉目感知了片刻。他的眉頭越皺越緊，臉上的皺紋仿佛都深了幾分。
    “星脈本源近乎枯竭，紫髓怨念深種魂髓……”他緩緩睜開眼，看著淩塵，搖了搖頭，“難，非常難。這已非尋常藥石能醫，強行驅逐怨念，恐會直接撕裂她脆弱的魂靈。”
    淩塵的心沉到了穀底。
    “那……那怎麽辦？難道就沒辦法了嗎？”他不甘心地追問。
    木老沒有直接回答，目光轉向淩塵，特別是他背後那即便隔著衣物也能隱隱感受到陰寒死寂的位置。“你呢？亡語者留下的‘寂滅印記’，滋味不好受吧？這東西會不斷吞噬你的生機，侵蝕你的神魂，直至將你徹底化為枯骨，或者……變成它們中的一員。”
    淩塵臉色難看地點了點頭。他當然知道，背上那玩意兒就是個定時炸彈。
    木老踱步回到椅子前坐下，重新拿起煙鬥點燃，吸了一口，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神變得有些深邃。
    “辦法，不是沒有。”他緩緩開口，“星隕村傳承古老，確實有些手段，可以暫時穩住這女娃的情況，延緩她本源枯竭的速度，同時……也能幫你壓製，甚至逐步化解那寂滅印記。”
    淩塵精神一振，急切道：“需要我做什麽？隻要我能辦到！”
    “代價。”木老吐出兩個字，煙霧後的目光銳利如刀，“星隕村不養閑人，更不會無償庇護外來者，尤其是……身上帶著‘紫髓’氣息和亡語者標記的外來者。”
    他頓了頓，看著淩塵的眼睛：“你想得到救治和庇護，可以。但你需要證明你的價值，並且，遵守村落的規矩，完成村落交付的任務。”
    “什麽任務？”淩塵立刻問道。隻要不是讓他去送死，什麽都行。
    “首先，”木老指了指淩塵，“你身上那虛浮不穩的力量，必須盡快夯實。星隕村附近有處‘碎星淵’，那裏環境特殊，有助於磨礪和凝練力量，但同樣危險重重。你需要在那裏待滿七日，活著出來，並且將修為穩固下來。這是你獲得初步信任的考驗。”
    碎星淵？聽名字就不是什麽好地方。但淩塵沒有猶豫：“可以！”
    “其次，”木老的目光掃過昏迷的阿星，“穩住她的傷勢，需要用到村中秘傳的‘星辰蘊靈陣’，此陣消耗頗大，需要大量精純的星辰石作為能量源泉。村落儲備不足，你需要去北麵‘熒光沼澤’深處，采集至少十塊‘星紋螢石’回來。”
    熒光沼澤？北麵？那不就是靠近沉寂林海的方向？淩塵心頭一凜，但還是點頭：“我去！”
    “最後，”木老的聲音沉了下來，“也是最關鍵的一點。想要根除她體內的紫髓怨念，以及你身上的寂滅印記，尋常方法無效。需要借助村裏一件傳承古物——‘淨光星鏡’的力量。但啟動星鏡，需要一種特殊的引子……”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道：“需要一滴……純淨的，未被汙染的‘星靈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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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塵猛地抬頭，看向矮榻上的阿星！
    木老的意思再明白不過！是要用阿星的血？可她現在的狀態……
    “她現在本源枯竭，強行取血，無異於雪上加霜！”淩塵聲音發冷。
    “不是現在。”木老搖了搖頭，“是在她傷勢穩定，星脈得到初步滋養之後。屆時，隻需一滴指尖精血即可。這是唯一能驅動淨光星鏡，淨化你們體內異種力量的方法。”
    他看著淩塵變幻不定的臉色，補充道：“如何選擇，在你。村落可以提供暫時的庇護和穩住傷勢的方法，但最終的淨化，需要你們自己付出代價。或者，你也可以帶著她離開，自己去尋找渺茫的希望。”
    淩塵站在原地，雙拳緊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碎星淵的磨礪，熒光沼澤的冒險，他都可以接受。但要用阿星虛弱狀態下的王血……這代價，太沉重了。可若不答應，阿星可能撐不了多久，他自己也可能被寂滅印記耗死。
    他看了一眼昏迷中依舊蹙著眉頭的阿星，仿佛在承受著無盡的痛苦。
    半晌，他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好，我答應。但在我完成前兩個任務期間，你們必須盡全力穩住她的傷勢！”
    木老臉上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點了點頭：“可以。墨羽會帶你去碎星淵。至於熒光沼澤的地圖和注意事項，稍後給你。”
    靠在牆邊的墨羽聞言，站直了身體，麵具後的目光掃向淩塵，依舊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休息半個時辰，調整狀態，然後出發。”
    淩塵默默走到阿星身邊，看著她蒼白的臉，心中五味雜陳。
    為了活下去，為了救她，他似乎別無選擇，隻能一步步走入這星隕村早已設好的……局中。
    那淨光星鏡，真的能淨化一切嗎？
    他摸了摸自己背後那冰冷的印記，又看了看阿星眉心的黑點。
    前路，依舊迷霧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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