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的時間倏忽而逝。
    白玉台階上的威壓靈光緩緩斂去，最終定格在第三百階之處。原本上千名懷揣夢想的參與者，此刻成功登頂者，竟不足兩百之數。殘酷的淘汰率，令廣場四周彌漫著一片壓抑的歎息。失敗者們麵色灰敗，眼中滿是不甘與黯然，在被青衣弟子引至一旁觀禮區時，許多人仍忍不住回頭，望向那象征資格的白玉廣場中央。
    那裏，站著此次的優勝者。人人臉上雖難掩疲憊，卻都洋溢著激動與興奮，彼此交換著慶幸的眼神，等待著決定他們下一關命運的號牌。
    執事長老石磊麵容肅穆，帶領數名弟子托著沉木盤，穿梭於人群之中，將一枚枚刻有奇異符文、觸手微涼的玉質號牌分發給每一位過關者。廣場上低聲的交談與喘息交織，氣氛緊張而熱烈。
    高台之上，林昊一襲青袍，負手而立，目光如平靜的湖麵，緩緩掃過下方每一張年輕的麵孔。這些麵孔上寫著渴望、驕傲、忐忑，眾生百態，盡收眼底。他的視線大多一掠而過，直至落到廣場邊緣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時，卻微微一頓，停了下來。
    那是一個看起來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但身材之高大魁梧，卻遠超同齡人，宛如鶴立雞群……不，更準確地說，是如同一頭誤入鶴群的幼熊，帶著幾分笨拙的格格不入。他比身旁的少年們足足高出一個頭有餘，肩寬背厚，手腳粗大，一身洗得發白、甚至邊緣處還有些細微破損的粗布麻衣，緊緊繃在他結實的身體上。皮膚是常經日曬雨淋的黝黑，臉上帶著山裏人特有的憨厚，此刻因周遭的注視而顯得有些局促和緊張，雙手下意識地搓著衣角。
    最引人注目的是，經過那足以榨幹尋常人全部體力的三百階威壓考驗，周圍大多數過關者無不氣息紊亂，麵色發白，甚至需要盤膝調息才能勉強站穩。而這黝黑少年，卻隻是呼吸略微有些急促，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一雙眼睛依舊清澈明亮，透著一種未經世事的純粹，仿佛剛才那令眾人叫苦不迭的考驗，於他而言並未耗費太多氣力。
    “哦？有點意思。”林昊嘴角微不可查地勾起一絲探究的弧度。心念微動，眼底深處一抹混沌之色一閃而逝。在他的混沌神眸視野下，這少年的表象被層層剝開：其體內氣血之磅礴旺盛，如烘爐，如蟄伏的蠻龍，遠超同儕，甚至堪比一些專修體魄的低階修士！筋骨強健，密度驚人，蘊藏著一種原始而野蠻的力量。
    但頗為奇特的是，如此旺盛的氣血之下，他的經脈卻似乎不甚通暢，如同被某種渾濁粘稠的雜質所淤塞，致使氣血運轉略顯沉滯。而更深層次的靈根屬性，更是隱晦不明，仿佛有一層厚重無比的塵土灰埃，將其緊緊包裹、掩蓋，難以窺探其本來麵目。
    然而，在那看似廢柴的“塵土”之下，林昊卻敏銳地捕捉到一絲若有若無、卻無比厚重的意蘊。它深沉、堅韌、磅礴，帶著一種不動如山的穩固，又隱含著一股待發掘的磅礴能量。
    “第二關，測靈根，驗天賦！”此時，侍立一旁的阿九得到師尊示意，上前一步，清冷的聲音傳遍全場，壓下所有嘈雜。
    她纖手一揮，流光溢彩間，十座約一人高的玉碑轟然落下，整齊地排列在廣場前端。玉碑材質非金非石，表麵光滑如鏡，其上銘刻著無數玄奧的符文，此刻正閃爍著赤、橙、黃、綠、青、藍、紫等各色微弱光華，映照得眾人臉上光影變幻，正是修仙界常用的測靈碑。
    過關者們既期待又緊張，依序上前，深吸一口氣，將手掌按在冰涼的碑麵之上，依指引注入自身一絲微薄的靈力。
    頓時，測靈碑上的符文被激發，接二連三地亮起不同顏色和亮度的光華。顏色代表靈根屬性，而亮度則昭示著靈根品質的優劣。
    “王海，金靈根，下品！”一名弟子高聲唱喏。
    被叫到名字的少年臉色一白，黯然地退到一邊。下品靈根，資質可謂普通。
    “李芊，水火雙靈根，中品！”
    人群中響起一陣輕微的騷動，那名叫李芊的少女臉上頓時露出喜色。雙係靈根且能達到中品，已是不錯的資質，足以引來羨慕。
    “張山，土靈根，中品偏上！”
    “趙琉，木靈根，下品…”
    結果大多平平無奇，中品靈根已是其中的佼佼者，能引來陣陣低語和羨慕的目光。至於萬眾矚目的上品靈根，則一個都未曾出現。
    測靈進程過半，終於輪到了那個角落裏的高大少年。他顯然極度緊張，黝黑的臉龐都有些發紅，再次用力搓了搓那雙蒲扇般大、布滿老繭的手，這才小心翼翼地，仿佛怕碰壞玉碑一般，將手掌輕輕按了上去。
    碑身微微一顫，泛起一層極其暗澹、渾濁的土黃色光芒，那光芒微弱至極，彷佛風中殘燭，且色澤不純，夾雜著許多灰暗的斑點，幾乎難以察覺，與之前那些哪怕隻是下品靈根的光芒相比，都顯得孱弱不堪。
    負責記錄的外門弟子皺著眉頭仔細辨認了一下，隨即麵無表情地搖了搖頭，運足氣力，高聲宣布：“無名，疑似劣等土靈根，未入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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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入品”三個字，如同重錘，砸在寂靜的廣場上。
    人群中先是一靜，隨即爆發出一陣壓抑不住的低聲哄笑和竊竊私語。
    “這麽大的塊頭，原來是個廢靈根…真是銀樣鑞槍頭。”
    “白瞎了這身板了，看來第一關純粹就是靠著一把子傻力氣硬撐上來的。”
    “唉，凡人力氣再大，又有何用？仙路無情啊…”
    議論聲如同細密的針，刺入少年的耳中。他臉色瞬間由紅轉白，高大的身軀微微佝僂起來，憨厚的臉上寫滿了窘迫、難堪和巨大的失落。他猛地低下頭，恨不得把腦袋埋進胸膛裏，手足無措地就想往人群最後麵縮去，仿佛想把自己藏起來。
    “且慢。”
    一個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威嚴的聲音，自高台之上傳來。
    全場瞬間鴉雀無聲，所有目光，包括那些竊笑者，都帶著驚疑和敬畏，齊刷刷地聚焦於開口的林昊身上。
    林昊目光落在那驟然僵住身影的少年身上，語氣溫和，詢問道：“你叫什麽名字？來自何處？”
    少年如遭雷擊，渾身一顫，受寵若驚地慌忙轉身，麵向高台深深躬身，因為緊張，聲音洪亮卻帶著明顯的顫抖：“回…回稟仙師大人！俺…俺叫鐵柱！來自山腳下，黑石村！俺…俺爹是村裏打鐵的！”
    “鐵柱？”林昊咀嚼了一下這個名字，微微一笑，頷首道：“好名字。堅實，厚重。你且站到一旁等候。”
    “啊？……哦！哦！是，仙師大人！”鐵柱猛地抬起頭，黑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茫然，他完全不明白這位看起來地位極高的仙師為何會單獨叫住自己這個“廢靈根”，但仙師的話就是命令，他不敢多問，隻是依言懵懂地走到廣場另一側的空地，心裏如同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忐忑萬分。
    眾人麵麵相覷，交換著迷惑不解的眼神，誰也猜不透掌門真人為何獨獨對這個看似毫無前途的“廢靈根”另眼相看。
    就連林昊身旁的阿九和蘇婉，也忍不住將疑惑的目光投向師尊。
    林昊並未解釋，隻是嘴唇微動，一縷清晰的傳音同時流入兩位親傳弟子的耳中：“此子並非真正的廢靈根。而是身具隱性的特殊體質，被後天凡塵濁氣與自身過於旺盛的先天氣血所掩蓋，形成了類似‘頑石裹玉’的狀態，尋常測靈碑根本無法測出其根源。若我所料不差，這應是某種極為罕見的上古土係變異靈體，或是某種專擅肉身的先天道胎雛形。他是萬中無一的煉體修行奇才，是一塊尚未拭去塵灰的璞玉。”
    阿九和蘇婉聞言，美眸中同時閃過一抹驚詫，再次看向那呆立一旁、顯得不知所措的高大少年鐵柱時，目光已徹底改變，帶上了一絲驚奇與審視。
    測靈關終於結束。近兩百名過關者，因此關測試，又淘汰了近半，最終隻剩下九十餘人靈根品質達到標準下品及以上），得以留在場中。
    而鐵柱，這個名義上“未入品”的少年，卻因掌門真人的一句話，成為了留在場中最特殊的一個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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