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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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秋,京市某軍區大院,一個手裏提著菜籃子的小媳婦,問和她一道去買菜的鄰居大姐:“萬大姐,今天買啥菜?”
她口中的萬大姐一聽,喜氣洋洋道:“章雲安那個一天到晚把家裏和整個大院都攪得雞飛狗跳的大院一害,可算是走了,我不得鹵鍋豬蹄好好慶祝一下。”
小媳婦聽了她的話,臉上的表情明顯也鬆快不少,但很快麵色就又有些凝重起來:“可她和林少勳還沒離婚呢,他父母那邊,應該也是被章雲安要死要活鬧得沒辦法了,才會同意讓她先帶著孩子回娘家暫住,離婚的事要等林少勳回來才能辦,要是等他回來再發生什麽變故,章雲安不就還得回來咱們大院。”
萬大姐本來還喜氣洋洋的臉色,也有些凝重起來,林少勳不僅年紀輕輕就立下不少戰功,要不是被章雲安拖累,可能早從副團升正團了。
他父親和二叔又都是政界要員,他媽則在稅務局工作,職位也不低,雖說他們管不著部隊的事,也不住他們大院,但誰也不願得罪。
再說他還有個在革命時立下赫赫戰功的爺爺,人雖在革命時就犧牲了,但威名卻還在。
想當初章雲安一個棉紡廠會計的女兒,能和家世顯赫的林少勳扯上關係,據說還是因她小時候在林少勳落水時,路過的她本來拿著根竹竿是準備去捅鳥窩的,最後就用那根竹竿把林少勳從水裏拉了上來,救了他一命。
另外她還有個算盤打得極厲害的爸,從章雲安把林少勳從水裏拉上來後,她爸就在算計要讓自己閨女利用救命之恩,將來攀上林家這個高枝,不然懸殊如此大的兩家人,根本就挨不著邊。
誰也沒料到,章雲安她爸在她成年後,挾恩圖報,費盡心機逼著林少勳娶了她,如今會主動提離婚。
不過這樣不管對林少勳和整個林家,還是對他們這些軍區大院的鄰居來說都是好事。
此時萬大姐她們議論的對象章雲安這個大院一害,正扶著路邊的電線杆,一臉疑惑地看著麵前一個容貌竟和她有幾分像,約莫五六歲的小男孩。
此章雲安已非彼章雲安,原來的章雲安在剛才看見路過的孩子手裏拿著一個雞腿麵包,愣是給看饞了,沒忍住直接上去就咬了一大口,把人家孩子嚇得哇哇大哭。
孩子家長還以為她是個神經病,被氣得推了她一把,便拉著孩子匆匆跑了,原來的章雲安卻因沒站穩,撞在了路邊的電線杆上給撞沒了。
現在的章雲安,是從民國穿過來的世家大小姐,不僅接受過傳統教育,同時也接受過新式教育,但在從小把她當家族繼承人培養的爺爺奶奶去世,由她開始當家做主後,在外人眼裏的她就性情大變,從原來的大方端莊,才貌雙全,變成了能賺錢卻也能揮金如土的敗家女,還大逆不道連自己親爹和幾個小媽說打就打。
甚至浪費自己的繪畫天賦,不畫山水,也不畫花鳥魚蟲,偏偏要把從洋鬼子那裏學來的西畫畫法,和傳統國畫畫法硬扯到一起,專畫那種美則美矣,卻難登大雅之堂的美人圖。
本來才貌雙全的世家大小姐,生生被她那些離經叛道又彪悍霸道的作風,逼退無數原本想要上門提親和想打她歪主意的人。
不過她畫的美人圖,倒也不是所有人都不喜歡,哪怕被很多人抨擊不入流,但不少名門勳貴還是會暗戳戳地差人登門求畫,請她畫那些仿若踏雲就能升仙的美人圖。
章雲安頂著罵名畫出來的美人圖,自然不可能白送人,隻有登門求畫的人帶的禮夠厚,或是能按照她的要求幫她辦事,她才肯替人家畫。
因此她還被那些把藝術看得比命還重的畫家追著罵,說她出身名門,卻沒有一點名門閨秀的風骨,不好好畫畫和鑽研學問,也不顧國家正處於風雨飄搖之中,竟專畫不入流的美人圖來取悅和她同樣自私自利的權貴,換得真金白銀也隻顧自己享樂,簡直有辱百年書香世家門楣,更有辱她的天賦。
章雲安對於那些人的抨擊,隻是一笑了之,有時還會讓人去買下罵她的畫家作品,以解他們快揭不開鍋的窘境。
在國內局勢越來越亂之時,章雲安派人把自己那個不成器的爹和幾個小媽打包送走,而她則留守在金陵城章家曆經百年風雨的老宅。
當初那些看似被她揮霍掉的祖產,以及賣美人圖的錢,實則已被她轉到了暗處,通過章家名下的生意渠道,和那些來求畫的名門勳貴的幫忙,換成了緊缺物資,暗中陸續送到了正在為救國而流血犧牲的革命者手中。
隻可惜她沒能看到救國成功的那天,最終同章家老宅一樣,沒於敵人的炮火之下。
章雲安通過原主的記憶,搞清楚自己現在是誰?在哪?以及麵前那個明顯被嚇到了,卻極力忍著沒哭,正準備去找人來救原主的孩子後,大小姐一向遇事不慌,遇強則強,此刻卻也淡定不下來了。
章雲安聽說過借屍還魂,猜自己現在這種情況,應該是借屍還魂了。
在平複情緒後,章雲安不可能像原主一樣,繼續去當一個被親爹當成搖錢樹而不自知的提線木偶。
前世她那個爹雖不成器,卻也不會出賣女兒,她爺奶當初越過兒子,讓唯一的孫女來當章家當家人,他也沒有因章家旁支的挑唆而反對。就連她幾個小媽,雖各有私心,有時做的那些事荒唐到讓她想打人,但卻從沒想過要害她。
章雲安決定依照原主原先提出來的做,等林少勳回來就同他離婚。
她相信,除了原主娘家人,和原主並沒有感情可言的丈夫及孩子,乃至林家所有的親戚朋友和鄰居,在沒有了她這個“大院一害”後,生活隻會更加美好。
根據原主的記憶,如今國泰民安,想來那些革命者已經救國成功了,那麽有幸能來到這個國泰民安的新時代的她,就替那些永遠留在戰火中的人,包括前世的自己,好好看看這個沒有戰火的新時代是什麽樣子的。
等離婚後,她想先回自己的故鄉金陵看看,看看自己死前看到的那個滿目瘡痍,傷痕累累的金陵城,是否已經被那些救國者,和新時代的這些孩子們,恢複到了她曾經該有的模樣。
同時她也想看看在那裏,還能不能尋到一些前世章家殘存的痕跡。
她打算把原主的孩子先送回他爺爺奶奶家,自己就利用原主丈夫回來之前這段時間,先賺點錢,因為她清楚,不管在哪個時代,沒有錢都將寸步難行。
理清事情原委和做了決定後,章雲安蹲到了原主的孩子麵前,準備背他回去。
在已經六歲的林思懿記憶裏,並沒有自己媽媽主動背過或是抱過他的舉動,一時站在原地沒動。
直到章雲安腿蹲得都有些發麻,催促他道:“我背你。”
林思懿才小心翼翼趴上章雲安的背,他第一次知道,媽媽的背原來是軟的,而且很暖。
章雲安背起林思懿,又彎腰撿起原主帶來的行李包,身體卻下意識地又朝原主娘家的方向走,等她反應過來,已經快要到原主娘家那個胡同口了,章雲安果斷回頭。
就在她轉身往回走的時候,剛巧被在胡同口閑聊的幾個棉紡廠退休的老頭老太瞧見了。
其中一個姓張的大爺疑惑道:“這章會計家的大閨女,怎麽都快到家門口了,又背著孩子掉頭走了?”
旁邊的王阿姨接話:“肯定是舍不得婆家的好日子唄,再說她丈夫不僅家世顯赫,能力強,長得還好,哪裏就真舍得離婚。”
正提著菜籃子準備去買菜的趙大媽撇撇嘴:“得,這下章會計的算盤珠子怕是要白撥了。”
王阿姨:“何止是章會計,還有等著接盤的徐大明呢,恐怕要白高興一場了。”
趙大媽:“真不知這章會計是怎麽想的,當初挾恩圖報,硬逼林少勳娶自家閨女,人家不願娶,隻肯用別得方式來償還這救命之恩,他們就全家合謀給林少勳下藥,用生米煮成熟飯這種齷齪法子,好不容易如願了,現在不知怎的,又慫恿自己閨女離婚帶著娃改嫁徐大明。徐大明給的彩禮就算再多,但他孤家寡人一個,和家世顯赫的林少勳要怎麽比,章會計這到底圖啥?”
這時旁邊有人插話:“還能圖啥,圖錢唄,雖說徐大明孤家寡人一個,但架不住人家腦子活,又趕上了好時候賺了大錢,現在生意還越做越大,最主要他還非章家大閨女不娶。她要是離了婚嫁給徐大明,章會計一家就可以登堂入室,以後徐大明的錢,也就等於是章家的錢,肯定比現在這樣天天靠哄著閨女從婆家一點點往娘家拿錢和拿東西痛快啊。”
章雲安雖沒聽見幾人的話,但她有原主的記憶,自然清楚原主父親為什麽要慫恿她離婚。
不過她不是原主,和原主有關的所有人,在她這裏都隻是陌生人,她連原主的丈夫和孩子都不會接手,又怎麽可能接手章家那種德行敗壞的一家子。
趴在章雲安背上的林思懿,見她背著自己往回走,突然開口問她:“頭還疼嗎?”
章雲安:“不疼。”
“那我們不去外公家了嗎?”
章雲安回:“不去了。”
原本沉默寡言的孩子,一聽她這麽說,有些激動地直起身,剛想說什麽,悲劇就發生了,因為他被他媽一個不小心咣嘰掉地上了。
章雲安前世是被當章家繼承人培養的,除了擅長畫美人圖,學過的其他才藝也不少,唯獨沒學過如何帶孩子。
而這一世的原主天天忙著攪家和往娘家搬東西,哪有心思管孩子,林思懿還隻有幾個月大的時候,原主就不管他了,而林少勳身為軍人,也沒時間照顧他,原主婆婆便將林思懿帶回去,用奶粉喂養。
就連孩子上幼兒園,也是由原主婆婆和保姆以及林家其他人輪流接送,原主隻有在去她婆婆家那邊要錢或是要東西的時候,才會順帶看上一眼林思懿。
要不是原主父親告訴原主,隻有帶走孩子,並讓林思懿自願跟著她這個媽,等和林少勳離婚後,才能用孩子拿捏住林家,不停向林家要錢和讓他們辦事。
等林思懿長大,還能回去繼承林家家產,不然原主也不會在她公婆麵前以死相逼,必須要在離婚之前帶著孩子一起回娘家住,準備利用這段時間哄著林思懿,這樣等離婚時才能讓他自願跟著自己走。
如今林思懿這一摔,著實把章雲安嚇了一跳,等看著從地上頑強爬起來的林思懿,她才得出一個結論,孩子不是易碎品,似乎還挺耐摔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