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燭火搖曳。
    蘇玄策指尖輕撚，那封來自“白眉老者”的密信便無聲無息地化作一捧飛灰，在他掌心消散。
    信上的每一個字，都帶著鉤子，企圖將他拖入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
    “前朝覆滅的真相？”蘇玄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看來，這位藏在教坊司深處的老先生，不僅想複國，還想拉我入局。是鴻門宴，還是投名狀？”
    他心念一動，遠在教a坊司的分身“墨琴生”視角瞬間同步。
    此刻，教坊司內依舊暗流湧動。
    自那日蘇玄策本體悍然出手，斬斷蠻烈之子手臂後，整個教坊司都籠罩在一種詭異的敬畏與恐慌之中。
    “墨琴生”這位平日裏低調的琴師，也無形中被鍍上了一層神秘的光環。
    柳如煙端著一盞新茶，悄無聲息地走進琴室，動作比以往更加恭敬。
    那日被蘇玄策的另一具分身用“記憶回溯”之術徹底擊潰心防後，她對這位看似溫和的琴師已經生不出半點反抗之意，隻剩下深深的恐懼與臣服。
    “墨先生，”她輕聲開口，將茶盞放在琴案上，“這是小姐特意為您準備的‘靜心茶’，說您這幾日勞心了。”
    分身墨琴生頭也未抬，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輕輕撥動，發出幾個不成調的散音，仿佛在調試著什麽。
    他淡淡地問道：“讓你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嗎？”
    柳如煙身子一顫，連忙道：“查到了。那位白眉老者，我們都稱他為‘嚴老’，是前朝大燕的宮廷樂師之首，也是小姐的授業恩師。據說，大燕覆滅之時，他拚死護著一批皇室遺物逃了出來，其中就包括那份‘龍脈殘圖’。”
    “龍脈殘圖……”墨琴生心中微動，這與他密室中所聞完全對上。
    看來這群前朝遺民，圖謀的不僅僅是複國，更可能是想借助龍脈之力，重現大燕輝煌。
    可如今萬界封印不穩，妖族大軍壓境，人族危在旦夕，他們不想著共禦外敵，卻還執著於陳年舊事，何其愚蠢！
    “那‘落霞樓’又是什麽地方？”墨琴生繼續問道。
    柳如煙麵露難色：“落霞樓曾是西郊的一處名勝，但在三十年前的一場大火中燒毀了，如今隻剩下一片廢墟。那裏……據說很不幹淨，常有怨魂出沒，城中百姓輕易不敢靠近。嚴老將地點選在那裏，恐怕……”
    她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已經很明顯——那地方，是絕佳的殺人埋骨之地。
    墨琴生心中冷笑。
    陷阱麽？
    他蘇玄策一生，踏過的陷阱比走過的路還多。
    “你家小姐呢？她知道此事嗎？”
    柳如煙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回答：“小姐……小姐什麽都沒說。但那日之後，她便將自己關在房中，誰也不見。奴婢覺得，小姐似乎有什麽心事。”
    墨琴生揮了揮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柳如煙如蒙大赦，躬身退下。
    琴室內，隻剩下墨琴生一人。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仿佛穿透了牆壁，與遠在另一處的本體蘇玄策對上。
    信息與思緒在瞬息之間完成了交換。
    “有意思，”蘇玄策本體喃喃自語，“一個前朝宮廷樂師，一個身世成謎的教坊司頭牌，還有一群心懷鬼胎的複國遺老。他們選中我，是因為我展露了足以對抗妖族統領之子的實力，想借我這把刀？”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向皇城方向。
    掌教閉關，書院自保，整座城都彌漫著一股山雨欲來的壓抑。
    妖族的耐心正在被消耗殆盡，下一次的衝突，絕不會像蠻烈之子那般小打小鬧。
    “時間不多了。”蘇玄策眼神變得銳利起來，“無論是掌教的避戰，還是前朝的暗流，背後都指向一個核心——力量。沒有足夠的力量，一切都是空談。”
    這三日，他沒有再回書院，也沒有去教坊司。
    外界風聲鶴唳，妖族統領蠻烈公開震怒，聲稱要將那個膽敢傷其愛子的人族碎屍萬段，並向城主府施壓，全城搜捕。
    一時間，蘇玄策成了風口浪尖上的人物。
    然而，他本人卻仿佛人間蒸發，任憑外界如何風起雲湧，他自巋然不動。
    他將本體隱藏於一處極為隱蔽的地下洞府，全力煉化那道得自上古戰場的“混沌劍氣”。
    那日斬斷蠻烈之子手臂，不過是牛刀小試，劍氣中蘊含的毀滅與創生之力，他尚未完全掌握。
    這股力量，將是他赴約“落霞樓”的最大底牌。
    與此同時，分身“墨琴生”依舊每日在教坊司撫琴。
    他的琴聲變得愈發沉靜，卻又暗藏鋒芒，時而如金戈鐵馬，時而如深穀幽泉，引得無數附庸風雅之輩一擲千金，隻為聽他一曲。
    期間，蘇晚晴終於出現了。
    她依舊是那副清冷絕豔的模樣，隻是眉宇間多了一絲揮之不去的憂慮。
    她來到琴室，屏退了所有人。
    “墨先生，三日之期將至。”她開門見山，聲音清冷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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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琴生抬眸看她：“蘇姑娘是來勸我不要去的？”
    蘇晚晴搖了搖頭，美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我勸不住你，也沒資格勸你。我隻是想告訴你，嚴老他們……並非你想的那麽簡單。他們為了複國大業，已經等了太久，也犧牲了太多，早已變得不擇手段。”
    “包括犧牲你嗎？”墨琴生反問。
    蘇晚晴嬌軀微不可察地一震，隨即恢複平靜，自嘲一笑道：“我本就是一顆棋子，何來犧牲一說？先生，你若執意要去，請務必小心。落霞樓裏，等待你的可能不是真相，而是比妖族更難測的人心。”
    說完，她轉身離去，背影決絕而孤寂。
    墨琴生望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這個女人，身上藏著太多的秘密。
    她的提醒，是真心，還是試探的一部分？
    三日後的午夜，月黑風高。
    西郊，落霞樓遺址。
    曾經的雕梁畫棟早已化為斷壁殘垣，焦黑的木柱如鬼魅的枯骨，在夜風中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空氣中彌漫著腐朽與潮濕的氣息，令人不寒而栗。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地穿過荒草叢生的廢墟，最終停在一扇僅存的、半掩著的大門前。
    正是蘇玄策。
    他神情冷峻，感知早已鋪開，方圓數裏之內，一草一木的動靜都逃不過他的探查。
    他能感覺到，這片廢墟之下，埋藏著數道隱晦而強大的氣息，如同蟄伏的毒蛇，隨時準備發動致命一擊。
    果然是鴻門宴。
    蘇玄策心中沒有絲毫波瀾，反而升起一股戰意。
    他倒要看看，這群前朝的亡魂，能掀起多大的風浪。
    他伸出手，緩緩推開那扇沉重的木門。
    “吱呀——”
    刺耳的摩擦聲在死寂的夜裏顯得格外突兀。
    門後，並非他預想中的埋伏與圍攻。
    空曠的大殿中央，隻點著一盞孤燈。
    燈下，一道熟悉的身影背對著他，靜靜地佇立著。
    那身形，那氣質，絕不是須發皆白的嚴老。
    聽到開門聲，那人緩緩轉過身來。
    清冷的月光透過破敗的屋頂灑下，照亮了她的臉。
    赫然是蘇晚晴！
    她換下了一身華麗的羅裙，穿著一套便於行動的緊身黑衣，少了幾分風塵中的嫵媚，多了幾分江湖兒女的颯爽與淩厲。
    她的眼神不再是教坊司裏的清冷與疏離，而是充滿了審視與一種……平等的威嚴。
    蘇玄策瞳孔微微一縮。
    “是你？”他聲音低沉。
    蘇晚晴看著他，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那笑容裏，再無半分柔弱。
    “你終於來了。”她的聲音清晰而有力，回蕩在空曠的大殿中，“自我介紹一下，大燕皇族後裔，‘複國軍’如今的真正主事者，贏晚晴。”
    她頓了頓，目光如炬，直刺蘇玄策的內心深處。
    “至於嚴老，他不過是我推到台前的幌子罷了。蘇玄策，現在，我們可以談談真正的‘合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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