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再度呼嘯，卷起地上的血蓮，將其絞得粉碎，化作漫天血色塵埃，與蒼茫的白混雜一處，詭異而淒絕。
    那株盤踞於混沌深處的古樹虛影，其低語仿佛穿透了時空，直接在蘇玄策的識海中響起：“第二個祭品……心已裂。”
    這聲音不帶任何情感，卻似一柄無形重錘，狠狠砸在蘇玄策那本就布滿裂痕的混沌識海之上。
    噗——他再也壓製不住翻湧的氣血，一口金中帶黑的逆血噴灑而出，身形劇烈搖晃，險些栽倒。
    “公子！”遠處驛站方向傳來小六焦急的驚呼。
    蘇玄策強行穩住身形，抬手抹去唇邊血跡，眼神卻未曾離開對麵那個失魂落魄的白衣女子。
    他剛才那句“斬你劍，封你道”，並非虛言恫嚇，而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斬斷這段孽緣，亦是保護她免遭那幕後黑手繼續利用的最後手段。
    白若雪置若罔聞，她雙手死死捂著頭，識海中那朵血蓮虛影正緩緩旋轉，每一次轉動，都帶出更多被她刻意遺忘或忽略的記憶碎片。
    姬無夜遞上那封“絕情信”時，嘴角那一閃而逝的、得逞般的詭異笑容；她衝上昆侖之巔質問師門長老，得到的卻是“他已墮入妖道，為宗門計，此事休要再提”的冰冷敷衍；還有她不信邪，獨自一人在風雪關外苦等七天七夜，等來的卻是昆侖執法隊“強行”將她帶回……
    一幕幕，一樁樁，在血蓮的映照下，所有不合理之處都被無限放大。
    她一直以為是蘇玄策的背叛讓她痛苦，可此刻才驚覺，真正吞噬她的，是這三年來被人精心引導、不斷發酵的執念與怨恨！
    她像一個提線木偶，被人玩弄於股掌，用她最深的愛，化作最利的劍，去刺向她最愛的人。
    “不……不是這樣的……”她喃喃自語，臉色慘白如紙，握劍的手不住地顫抖，那柄曾傲視同輩的斷情劍，此刻竟發出一陣陣哀鳴，仿佛在為主人即將崩潰的心神而悲泣。
    蘇玄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識海的劇痛。
    他知道，此刻的白若雪正處於心魔爆發的邊緣，稍有不慎，便會道心破碎，徹底淪為廢人，甚至被那混沌古樹徹底引誘，成為真正的“祭品”。
    他不能讓她就此沉淪。
    “白若雪，看著我！”蘇玄策的聲音陡然拔高，蘊含著一絲混沌本源的威壓，如晨鍾暮鼓，猛地敲在白若雪的心神之上。
    她猛然抬頭，淚眼婆娑，
    “你我之間的恩怨，是姬無夜的陰謀，是昆侖高層的棋局，更是那藏在暗處的東西，需要你我反目成仇，從中漁利。”蘇玄策一字一頓，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你的劍，不該指向我。你的恨，更不該對準你自己。若你還當自己是那個冠絕昆侖的白若雪，就收起你的劍，守住你的本心，去找出真相，而不是在這裏自怨自艾，淪為他人棋子！”
    話音落，他不再多言，轉身便走。
    三道分身瞬間化作流光，沒入他的體內。
    四象歸一，那股半步聖人的恐怖威壓也隨之收斂，但融合的代價，是讓他識海內的混沌裂痕再度擴張了幾分，絲絲縷縷的黑霧如跗骨之蛆，不斷侵蝕著他的神魂。
    他踉蹌了一下，腳步卻未停。
    他必須立刻回到驛站，葉清歌他們還在那裏，而且他能感覺到，自己體內的狀況已經糟糕到了極點。
    風雪中，隻留下白若雪孤零零地立在原地，蘇玄策的話語如驚雷在她腦海中反複回蕩。
    她看著他決絕離去的背影，那背影依舊挺拔，卻帶著一股說不出的疲憊與脆弱。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手中的斷情劍“哐當”一聲，掉落在雪地裏，劍身上的靈光，已然黯淡到了極點。
    蘇玄策強撐著回到密道出口，小六和楚淩霜立刻迎了上來。
    “公子，你怎麽樣？”小六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和嘴角的血跡，眼圈都紅了。
    “沒事。”蘇玄策擺了擺手，目光掃過眾人，見葉清歌正為一名受傷的護衛包紮，蘇晚晴則警惕地注視著四周，他心中稍定，“寒梅呢？”
    小六一愣，隨即有些複雜地說道：“她……她走了。她本來要殺我們的，可……可我擋在前麵，她就猶豫了，然後就讓我們滾……”
    蘇玄策寒梅的心結，終究還是鬆動了。
    這或許是他今日這番波折中，唯一的意外之喜。
    “先進去再說。”蘇玄策沉聲道，率先走進了那間破舊的驛站。
    驛站內，火盆裏的木炭燒得正旺，驅散了些許寒意。
    葉清歌見蘇玄策進來，立刻起身，秀眉緊蹙：“你的氣息很亂，識海受創了？”
    她精通藥理，對修行者的元神狀態也極為敏感。
    蘇玄策點點頭，坐到火盆邊，毫不隱瞞：“強行融合四象分身，破了白若雪的‘情殤陣’，引動了舊傷，混沌本源有些失控。”
    “情殤陣？”蘇晚晴和楚淩霜聞言，臉色皆是一變。
    她們雖未親見，但光聽名字，便知此陣的凶險與惡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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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白師姐她……”楚淩霜欲言又止，神色複雜。
    同為昆侖弟子，她對白若雪的敬佩與此刻的憤懣交織在一起。
    “她也是被人利用了。”蘇玄策聲音低沉，“此事暫且不提。清歌，幫我護法，我需要立刻鎮壓識海裏的混沌之氣，否則後患無窮。”
    “好。”葉清歌當機立斷，從儲物戒中取出數枚散發著清心氣息的玉符，布置在蘇玄策周圍，形成一個簡易的靜心法陣。
    蘇玄策盤膝而坐，雙目緊閉，開始全力運轉功法，試圖修複那如蛛網般蔓延的識海裂痕。
    然而，那自裂痕中湧出的混沌黑霧，比他想象的還要頑固，其中不僅蘊含著毀滅性的力量，更夾雜著白若雪那極致的怨念與絕望，化作了最凶猛的心魔，在他識海中掀起驚濤駭浪。
    一時間，驛站內的氣氛凝重到了極點。
    小六和楚淩霜等人緊張地守在四周，連呼吸都放輕了。
    驛站之外，風雪愈發狂暴，仿佛有妖魔在天地間肆虐。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黑沉沉的，不見一絲星光。
    然而，就在這最濃鬱的黑暗之中，那厚重的雲層，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緩緩撥開了一道縫隙。
    一縷清冷如水的月光，竟穿透了漫天風雪，精準地灑落在這座孤零零的驛站之上。
    幾乎在月光落下的同一瞬間，一陣若有似無的樂音，伴隨著風雪的呼嘯，悠悠傳來。
    那樂音初時極遠，縹緲不定，仿佛來自九天之上。
    它不似琴，不似簫，空靈清越，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穿透力，竟能無視狂風的怒號，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正在與心魔艱難對抗的蘇玄策，心神猛地一震。
    這樂音入耳，他那狂躁不安的混沌識海，竟奇跡般地平息了一瞬。
    那些翻湧的黑霧，仿佛遇到了克星，攻勢為之一緩。
    但緊接著，一股更深沉的危機感，從他心底湧起。
    這樂音，能安撫他的識海，同樣也能輕易將其碾碎！
    驛站內的眾人也察覺到了異樣。
    “什麽聲音？”小六警惕地握緊了刀柄。
    “好奇怪的調子……”蘇晚晴側耳傾聽，隻覺得心神一陣寧靜，連日來的疲憊和緊張都舒緩了許多。
    唯有葉清歌，在聽到這樂音的刹那，臉色驟然大變，失聲驚呼：“是……是‘天音破妄曲’！不好，是她來了！”
    她的話音未落，那空靈的樂音陡然一轉，變得高亢而聖潔，仿佛九天神女在吟唱著古老的歌謠。
    風停了。
    雪也停了。
    整個世界在一瞬間陷入了絕對的寂靜，唯有那道清冷的月光，和那滌蕩靈魂的樂音，充斥著天地之間。
    一個無法形容的恐怖威壓，伴隨著樂音，從天而降，緩緩籠罩了整個驛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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