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緩緩流淌，蘆葦叢在風裏輕輕晃動。秦昊蹲在水邊，指尖點了點陶盆裏的地行藤幼苗，藤蔓立刻順著泥縫鑽進濕土，根須像細線一樣鋪開。他沒再看河邊那個灰袍人，那人還站在原地，銅鏡朝天，鏡麵空無一物。
    但秦昊知道，那鏡子在“看”他。
    他退得悄無聲息，腳掌貼著泥地滑行，避開石塊和枯枝。藤根傳來的震動告訴他，灰袍人的靈識掃過三次，每次間隔十二息，每次掃到蘆葦邊緣就停住，像是被什麽擋住了。秦昊沒動用係統掃描，那玩意兒在銅鏡麵前會暴露波動。他靠的是藤蔓對地麵震感的反饋，一點點挪出對方的感知圈。
    風從西邊來，帶著一絲焦味。
    他取出一個小布袋，抖出一撮淡金色的粉末，在掌心攤開。引雷粉。他吹了口氣，粉粒隨風飄起，幾粒沾在蘆葦葉上，立刻泛出微弱的藍光。風向沒變，光點一路朝後山偏北的方向飄去。
    紫雷竹在那邊。
    他收起布袋，貼著河岸往北走。天瀾商會的後山禁地就在眼前，圍牆高聳，上麵嵌著幾塊靈石，時不時閃過一道微光。巡邏的守衛每隔半盞茶時間走一趟，兩人一組，腰間佩刀，腳步整齊。禁製的波動藏在牆縫裏，不是陣法啟動時的強震，而是持續不斷的低頻震顫——靈息感應陣，碰一下就會響。
    正門進不去，翻牆更不行。
    秦昊從懷裏摸出另一包粉末，幽影蘭花粉，灰白色，無味。他把引雷粉和蘭花粉混在一起，比例三比七，然後用靈力托起一小撮，輕輕送進風裏。粉粒飄得慢，貼著牆根浮行，像塵埃一樣不起眼。它們順著牆縫鑽進去，落在一片紫黑色的竹葉背麵。
    竹葉微微一顫。
    係統提示浮現：【檢測到四階靈植“紫雷竹”，活性飽滿，可嚐試契約，風險等級：極高】
    他沒急著動手。引雷粉的作用不是直接引爆，而是刺激靈植提前釋放能量峰值，製造一個短暫的“雷引窗口”。那時候，紫雷竹的防禦最弱，契約最容易成功。但窗口隻有三秒，錯過就再等三天。
    他靠在一塊大石後，閉眼等。
    風停了兩息，又起。竹林深處傳來一聲極輕的“劈啪”，像是枯枝斷裂。他睜開眼，手指掐住靈力節奏，另一隻手從袖中抽出一截細繩，繩頭綁著個小銅鉤。這是他從黑市攤主那兒順來的，專門用來鉤牆縫裏的東西。
    他把繩子甩出去，銅鉤卡進牆縫，一拉，穩住。他翻身上去，腳尖一點牆頭，整個人貼著靈石陣的盲區滑下。落地無聲。
    紫雷竹試驗區不大，十來根竹子圍成一圈，根部埋著雷紋石，地上刻著半殘的聚雷陣。竹身泛著暗紫光澤，節節有裂紋，像是被雷劈過無數次。空氣裏有股金屬味，吸一口，喉嚨發幹。
    他沒走正路，繞到竹林西側。那邊有片塌了一半的木屋，屋頂漏了個洞，正好對著一根主竹。他鑽進去，從懷裏取出最後一撮引雷粉，用靈力裹住，輕輕吹向那根竹子的第三節。
    粉粒落下，粘在竹節上。
    刹那間，竹身一震，紫光從裂紋裏滲出，像是活過來一樣。係統提示跳得飛快：【能量波動上升——三秒後雷暴】
    他衝了出去。
    竹林中央，他伸手抓住主竹，掌心貼住最粗的那一節。左臂的黑線猛地一跳，像是被什麽拽住，瞬間爬到手腕。他沒猶豫，把黑線按在竹節上。
    契約符文從掌心湧出，一條條鑽進竹身。可速度太慢，雷暴要來了。
    他咬牙，把戰體真氣全壓進左臂，黑線像活了一樣，順著竹節往上爬，帶著契約符文一路瘋漲。竹子劇烈震動，紫光炸開，天色瞬間變暗。
    三秒倒計時。
    二。
    他整個人被一股巨力拉扯，像是要被吸進竹子裏。
    一。
    他猛地將全身真氣灌入黑線，吼了一聲：“簽！”
    雷暴炸了。
    不是從天而降，是從他手裏炸出去的。一道粗大的紫雷順著他的手臂衝上天空，又在半空炸開，化作無數電蛇向四周掃蕩。後山那幾間守衛房直接被劈成焦木，牆頭靈石一顆顆爆裂，火光衝天。雷環掃過，地麵裂開蛛網狀的溝壑，紫雷竹周圍的雷紋石全碎了。
    可他沒倒。
    他站在原地，手掌還貼在竹子上，契約符文終於走完最後一環。紫光收斂，竹身“哢”地一聲輕響，整根竹子縮小一圈，化作一道印記，沉進他掌心。
    風停了。
    焦味彌漫。
    他鬆開手，低頭看自己的掌心。契約成了。四階靈植，紫雷竹，歸他。
    左臂的黑線緩緩退回皮膚下，像條吃飽的蛇，安靜地伏著。
    他喘了口氣，抬頭。
    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群人從商會主樓衝出來，領頭的是天瀾商會的首席執事。那人一身青袍，臉色鐵青，身後跟著七八個執事和守衛，全拔了刀。
    “誰幹的？！”首席執事吼了一聲，聲音都變了調。
    沒人答。
    他一眼看到焦土中央站著的秦昊，手裏還拿著那個空陶盆，發梢冒著細小的電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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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你？！”首席執事衝上來兩步，又停住。他看著四周被劈成廢墟的建築，聲音壓低，“你知不知道這是後山禁地？你知不知道這雷暴能劈死築基期？”
    秦昊沒說話，把陶盆放進懷裏，拍了拍手上的灰。
    “你毀了紫雷竹試驗區！”首席執事指著那圈焦黑的竹根，“這是商會重地，你一個無名散修，憑什麽——”
    “我沒毀。”秦昊打斷他，“我簽了。”
    “簽了？”
    “契約。”秦昊抬起手，掌心浮現一道紫紋，一閃即逝，“它現在歸我。”
    首席執事愣住，身後幾個執事麵麵相覷。
    “你……你契約了紫雷竹？”一個老執事顫聲問，“四階靈植，沒人監督，沒人護法，你一個人……簽了？”
    秦昊沒回答。他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塊碎石，石上還帶著雷痕。他捏了捏，石頭在他手裏化成粉末。
    首席執事盯著他，忽然發現這人站得極穩，哪怕剛經曆雷暴，腳下也沒退半步。他想起七日前這人站在門口，扔下一塊玄鐵，說“七日，夠了”。
    現在，七日還沒到。
    他帶來的守衛沒人敢上前。剛才那一道雷，劈得整個商會都震了，連主樓的靈陣都閃了三下。這人站在雷眼中心，卻連衣服都沒破。
    “你……”首席執事聲音低了幾分，“你知道紫雷竹為什麽叫‘紫雷’？它每年引雷三次，每次都要請三位陣法師護陣，才能采一節枝。你剛才那一下，相當於把三年的雷全引下來了。”
    秦昊點頭：“我知道。”
    “你還敢動手？”
    “我不動手，它不會認我。”
    首席執事盯著他，忽然笑了兩聲：“瘋子……真是瘋子。”
    他身後一個年輕執事忍不住問：“那……現在怎麽辦？”
    首席執事沒看他，隻盯著秦昊：“你現在，要什麽？”
    秦昊從懷裏取出那張臨時契約，抖開，放在地上一塊沒燒壞的石板上。
    “七日之限，還剩六天。”他說，“我來交第一株三階靈植。”
    首席執事低頭看那契約，又抬頭看他：“你手裏隻有地行藤，紫雷竹不算在內。”
    “我知道。”秦昊從陶盆裏取出一株幼苗，葉片青中帶紫，根須纏著鐵砂，“但它能活，就能長。”
    首席執事眯眼：“你拿地行藤當三階靈植交？”
    “它現在是三階。”秦昊把幼苗放在契約旁邊，“你要驗，我可以當場種。”
    沒人說話。
    首席執事看了看那幼苗，又看了看四周的焦土，忽然覺得喉嚨發幹。這人剛引完雷暴，站在這片廢墟裏，像沒事人一樣談契約。
    他彎腰，撿起那張契約。
    指尖碰到紙麵的瞬間，係統提示浮現：【契約狀態更新：任務進度+1，剩餘九株】
    秦昊把幼苗收回陶盆，拎起就走。
    首席執事在後麵喊：“你就不怕下次來，被攔在門外？”
    秦昊停下，沒回頭。
    “你不會。”他說，“現在不會了。”
    他沿著原路往山下走，腳步不快。身後，商會的人還站在焦土上，沒人追，沒人攔。
    走到山腳，他拐進一條小道。道邊有棵老樹，樹皮裂開，像是被雷劈過。他伸手摸了摸，樹幹裏還帶著一絲餘電。
    他從懷裏摸出青銅令，翻來覆去看了兩眼。令子背麵還是空的，可剛才雷暴炸開時，他分明感覺到這東西熱了一下。
    他把令子塞回去，繼續走。
    天快黑了，城門還開著。他進城時，守門的衛兵看了他一眼，沒攔。他走過藥鋪，鋪子關門了。他沒停，穿過兩條街，進了一家舊客棧。
    房間在二樓，他關上門，從陶盆裏取出那株地行藤，種進另一個泥盆。藤蔓舒展，葉片微微發亮。
    他坐到桌邊，卷起左臂袖子。
    黑線貼在皮膚上，安靜得像死了一樣。
    可他知道，它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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