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驚鴻客(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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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映入木窗的月色漸漸西移,床榻上的銀鈴聲終於變緩。
    夜風卷起一角紗帳,淩亂被褥堆疊,雪白身軀癱軟,汗濕的烏發貼在後背上。
    兩次之後,楚悠體內的燥熱散去,隻剩被徹底掏空的疲憊和放縱後的空茫。
    意識一點點回歸。
    舊紗帳外的燭燈已經燒盡,月光朦朧透進來,她眨了眨腫脹眼皮,視線慢慢適應黑暗。
    身上汗意黏膩,被完全撐開地方感受鮮明。
    玄離的動作不急不緩。
    楚悠喉嚨發幹,試著動了動,聲音啞了:“玄離……毒解了。”
    她輕輕推了推握住腰肢的手。
    玄離垂眼看她,激烈的糾纏沒有給他留下太多痕跡,除了微亂的氣息和順著肌肉滑落的汗珠。
    “是嗎?”
    他支起身,聲音低沉,帶著淡淡的饜足,隨後抬起手,緩慢細致地抹去她睫毛上那點搖搖欲墜的水光,動作堪稱溫柔。
    就在楚悠以為他明白了,剛鬆一口氣時——
    玄離的手沒有離開,反而順勢滑落捏住她的下頜。緊接著,毫無征兆俯身一沉。
    “唔!”清醒時的感覺清晰地要命。
    楚悠瞬間繃緊,溢出一聲短促的驚喘,杏眸不由瞪大。
    在她發出更多聲音之前,玄離俯身低頭,精準堵住了她的唇,強勢地撬開齒關,將她所有可能發出的聲音,盡數堵了回去。
    那枚銀鈴再次急促晃動起來。
    *
    楚悠迷迷糊糊醒過來時,窗外天光刺眼。
    看起來快到吃午飯時間了。
    她揉著眼睛坐起來,身上很清爽,換了她平時穿的睡衣,床榻上的被褥也被換過一遍。
    身上沒有太多不適,除了小腹很酸,腦袋發暈。
    這大概就是縱欲過度的感覺。
    昨夜的記憶片段在腦袋裏自動回放,楚悠耳朵發燙,甩了甩頭下床換衣服。
    大黃趴在外間,看見她起了,立刻搖著尾巴湊過來,繞著她嗅來嗅去,嚶嚶叫著。
    “我沒事啦,謝謝大黃。”楚悠揉揉它的腦袋。
    她走出正屋,外麵日光燦爛。
    玄離正坐在院中的搖椅上閉目養神,聽見聲響睜開眼,看了過來。
    他已穿戴整齊,一身素淨藍衣,墨發用木簪半挽,麵色透著些病態的蒼白,神情平靜無波,仿佛昨夜格外強勢的人不是他。
    目光相觸,楚悠不自然地別開視線,走去井邊打水洗漱。
    冰涼井水撲在臉上,驅散了最後一絲睡意。
    竹竿上晾曬著被褥以及她昨天穿過的粉色衣衫,袖口已經縫好,除了這些,還有她的貼身小衣。藕粉色的,正在隨風輕飄。
    楚悠臉一燙,含糊道:“你怎麽都洗了……”
    “順手。”玄離端出溫好的菜,擺好兩副碗筷,“過來吃飯。”
    她慢吞吞落座。玄離盛了一碗雞湯遞過來,兩人指尖相觸,不約而同頓了頓。
    雞湯燉得鮮香,楚悠默默喝著,很是苦惱。
    昨晚的事,完全超出了預料。雖然是為了解毒,但進度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他們才認識一個多月呢。
    一碗雞湯喝完,她抬起頭:“玄離,謝謝你。”
    玄離眉梢微挑:“謝我幫你解毒,還是謝我……”說著,瞥向正在晾曬的衣物。
    “都有。”楚悠一眨不眨望著他,杏眸在日光下清亮剔透,“我會對你負責的。”
    “負責?”他好似聽見有趣的事,興趣盎然輕笑,“楚姑娘想怎麽對我負責?”
    “治好你的傷,養你,不讓任何人欺負你。”
    玄離瞧著表情認真的她,唇邊弧度漸平,目光幽幽。過了許久,他緩緩笑起來:“好啊。”
    楚悠懸起的心落下。
    答應了,那以後就是戀愛關係了。
    她彎了彎眼睛,語氣輕快:“那就不要叫我楚姑娘了,家人和朋友都叫我悠悠。”
    今日起得晚,楚悠沒有挽發,烏發垂在肩頭,襯得臉龐小巧白皙。
    玄離不合時宜想起,這張臉龐泫然欲泣的表情,以及柔軟、斷斷續續的嗚咽。
    他撚了撚指尖,喉結滾動一圈,吐字輕緩:“悠悠。”
    *
    那日之後,楚悠沒外出打獵,之前殺那三個修者,他們臨死前傳訊出去。
    仇家可能會在山裏搜人,她可不要白送上去。
    楚悠在家窩了幾天,日子過得風平浪靜。
    不用做飯,衣服也不用自己洗,沒事就霸占搖椅看話本,還指使大黃給她叼東西。
    院子裏晾著兩人的衣衫,淡綠裙帶被風吹起,與男子腰帶的纏纏繞繞。
    冷清的小院漸漸熱鬧,她很珍惜這樣的生活。
    唯一的煩惱就是,縛心藤罕見,毒也難解,每月都會發作一次。
    日子一晃就過,轉眼盤鎮的市集又開了。
    楚悠帶上最近獵到的妖獸賣給賴婆子,注意到來往修者竟比之前更多了,氣氛很是緊張。
    賴婆子數了一小袋靈石給她,低聲道:“快些回家去吧。近日不太平,有魔修混入泄了魔氣,世家的人在搜尋呢。”
    魔修混入嗎?
    或許上次在山裏遇到的,就是魔修吧。
    沒人來上門尋仇,可能是驚動了世家,正在躲風頭。
    楚悠心情輕快,繞道去成衣閣,按著玄離的尺寸買了一身天水碧色的新衣,又去了趟萬春堂。
    出來的時候,她還在想掌櫃開的條件,一時不留神,被一人迎麵拽住手臂。
    鄰居趙嬸子氣喘籲籲趕來,嗓門極大:
    “快回村裏去!你男人要被抓了!”
    *
    “砰!”
    一道靈光打來,小院的木門砸在地上。
    “兩位大人,就是此人!他是外來戶,被住這的小娘子撿回來,平時不出門遮遮掩掩!還有那條狗,定是吃人的魔獸!”馮二拄著拐,躲在兩位身著青灰色道袍的修者身後,滿眼怨毒和恨意。
    小院裏歲月靜好,玄離坐在搖椅上,按住了齜牙低吼的狗頭。
    他瞥了眼門板,神情淡淡。
    “你是何人?籍契何在?”為首的修者眼神銳利掃過玄離,手已按在腰間的劍柄上。另一人則拿出巴掌大的青銅羅盤,其上刻滿符文,指針顫動。
    玄離抵唇輕咳兩聲,嗓音溫和:“在下中洲修者,與人結仇避難到此。不知二位道友何事動怒,毀我家門?”
    “馮二舉報你乃隱匿身份的魔修,此獸亦是魔獸!”那修者拔劍出鞘,一劍逼來,“村內確有魔氣蹤跡,還不速速就擒!”
    藍衣似流雲拂過,幾步騰挪間,搖椅上已經沒人。
    “轟!”搖椅被長劍砍碎。
    聚在門外的村民們被嚇得驚呼起來。
    “……你!”當眾被避開,持劍修者惱怒,又揮出一劍。
    “師兄且慢!”持羅盤的修者緊盯著盤麵,指針顫巍巍地停在代表低階修士的刻度上——三境,且靈氣中正,並無半分魔氣溢散。
    他愣了一下,又催動靈力仔細探查了一遍,結果依舊。
    “師兄,”他按住長劍,低聲道,“測靈盤顯示,他是三境修士,靈力尋常,並無魔氣。這狗……也就是尋常低階妖獸,開了點靈智而已。”
    “怎可能?”佩劍修者皺眉,奪過羅盤自己看去,果然如此。他猛地扭頭,怒視馮二,“你敢耍我們?!”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馮二瞪大眼睛,急得差點跳起來,“大人明鑒!那晚明明、明明……”他想起那夜的恐怖景象和斷腿之痛,語無倫次。
    “廢物!”修者覺得被人愚弄,失了麵子,抬腳一踹馮二心窩。
    馮二“哇”地吐出一口血,萎頓在地。
    這一腳下去,斷了他的靈脈,也絕了修行之路。
    持劍修者勉強對玄離抱了抱拳,略表歉意:“一場誤會,道友無需放在心上。你既為三境,何須住在這破村中。”
    兩人懶得再理會馮二,穿過圍觀村民轉身便走。
    馮二呆呆蜷在地上。村民們低聲議論好一會,慢慢散了。
    陽光很刺眼。
    憑什麽呢?憑什麽自從這個野男人來了,他就如此倒黴!
    看著逐漸走遠的兩道身影,馮二忽然掙紮爬起,不顧一切地追到村口,抱住佩劍修士的腿,嘶聲喊道:“大人、大人別走!那狗真的是魔獸!我這條腿就是它咬斷的……修者怎麽可能驅使魔獸?他一定是魔修!他一定是用了什麽法子騙過了法寶!您再查查!再查查啊!”
    他聲音淒厲,狀若瘋癲。
    那人被他纏得煩,正欲再次將他踢開,一道溫和的聲音從身側響起。
    “二位,請留步。”
    玄離悄無聲息地站在他們前方,大黃安靜蹲在腳邊。
    兩位修者下意識停下腳步。
    玄離依舊客氣:“二位似乎忘記了一件事。”
    “何事?”佩劍修者皺眉,覺得這病癆鬼事多。
    “你們踢壞了在下的家門,”他慢條斯理道,“該付賠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