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弟弟(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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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泱泱見不得她忽然正經起來的模樣,於是眯著眼睛,質疑地問道:“你何時還學了術數。”
    “我有那能耐,就不做廚娘了,我就去擺攤算命,說不準算出名氣了,有人千金求我一卦呢,哪要受進灶房煙熏火燎的苦啊。
    “這是直覺!”盧閏閏真想仰天長歎,但容易被當成瘋子,她就隻好在腦子裏想想了。但不得不說,她總覺得許多現代詞更能達意,奈何不能說,找了詞替代真感覺不對味。
    盧閏閏低下頭,聳眉耷拉眼,如蔫了的植苗。
    魏泱泱懶得理她,施施然往前走了。
    這小娘子別看在外人模人樣裝得像回事,實際上性子活泛得不行,動不動就演一出,有時候長籲短歎,有時候傷春悲秋,有時候像安南國來的馬騮。
    魏泱泱最注重顏麵,才不會陪著盧閏閏在集市上瞎玩呢。
    見她遠去的身影,盧閏閏搖搖頭,站在原地黯然神傷,但不出三息,她又忍不住被邊上一個賣貓飯的攤子吸引了。於是,她蹲下仔細挑選。
    過了不知曉多久,魏泱泱又走了回來,但她手上多了幾個酥兒印,那酥兒印約莫筷子頭粗,長兩分,還用梳齒印了圖案,不顯單調,炸得還更加酥脆。
    魏泱泱手上那幾根酥兒印剛從油鍋裏炸出來,熱得上頭殘留的油都還在冒泡,把剛撒上去的糖粉給燙融了一些,盡管攤主人在酥兒印底下裹了點油紙,但剛出鍋的燙哪是薄薄一層紙抵得住的,害得魏泱泱不得不來回換手,給手指吹氣。
    她人還沒站住呢,就拿了一根酥兒印戳到盧閏閏嘴裏。
    盧閏閏還沒反應過來,就一臉懵地嚼起來。
    嗯,酥酥脆脆的,有點硬,入口先是外麵裹的糖粉的甜,等把它嚼碎,麵粉的甘就出來了,徘徊在舌的兩側摩挲,而酥兒印最好吃的一點,就在於摻了綠豆粉,回味的時候多了綠豆獨特的清香,滋味頗像是綠豆湯分離出來的最上層的甘香。
    “我想你愛吃李老翁家的酥兒印,可多人呢,我硬是擠著買到,你瞧,我新洗的鞋麵都髒了。這酥兒印也真是燙,我這指頭被燙得紅了!”魏泱泱一邊說,一邊又是拉起裙裳露出鞋麵,一邊又是把指頭遞到盧閏閏麵前,囔囔著道,素來好強的她,看著倒有兩分可憐巴巴的示弱模樣。
    盧閏閏了解她,知道她這是在哄自己,有意和好呢。
    魏泱泱素來就是這麽個別扭性子,若要她真的低頭彎腰說要哄盧閏閏,怕不比殺了她好受。
    而盧閏閏恰好是個在小事上不在乎的人,也不愛把事情藏在心裏,她不僅把嘴裏的嚼嚼嚼,越嚼越短,還把魏泱泱手裏的又挑了根送進嘴裏。
    “李老翁家的酥兒印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吃。”她感歎道。
    魏泱泱見狀,知道盧閏閏沒把事情放在心上,她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旋即又恢複成先前不愛笑的高傲模樣。她狀若平常般閑聊詢問,“既好吃,何不自己做,酥兒印不是容易得很麽?”
    盧閏閏麵色驟然慎重起來,搖著頭,“不,我試過了,不論那綠豆粉如何調,都不能做到如李老翁家那樣的清香。不過,我家裏還剩好些綠豆粉,近來一位南邊來的幫廚傳了我一道菜的做法,叫粉煎骨頭,正好要用上綠豆粉,不如你今兒跟我回去,我做了給你嚐嚐,也幫品鑒品鑒。
    “橫豎你也不愛見你兄長,晚些回去還能少相處呢。”
    “成啊!”魏泱泱欣然應允。
    旋即,她又似想到了什麽,還是意興闌珊地搖了搖頭,“還是罷了,明日要送許口酒到女家,今兒忙得很,我這些時日不著家,他們本就有微詞,過幾日就能搬去姑母家,我不想在這關頭出岔子。”
    “也是。”盧閏閏倒是能理解,“無妨,我家總歸是在那的,怎麽也跑不掉,等你搬到你姑母那之後,我們再小聚。”
    盧閏閏把另一邊手拿著的荷葉包舉給魏泱泱看,“瞧,我買了什麽?”
    “貓飯?”魏泱泱眼尖,一下就認出來了。
    但說來汴京人多愛狸奴,她素日裏常見貓飯,想不認出也難。
    盧閏閏笑眯眯點頭,“陪我喂狸奴去!”
    大相國寺有許多狸奴,用宋朝的叫法,有銜蟬、有黃狸、有四時好等等,各色狸奴。
    盧閏閏愛貓,每回來大相國寺都喂,和寺裏的許多小狸奴都熟了,但若非說有無偏愛的,那還是有一隻的。是隻狸花和黑白貓生下的,它有狸花的虎斑紋尾巴,雪白的身軀,額頭和背上則有兩塊黑團,可好認了。
    盧閏閏頭一次見它,它還是隻一個多月的小奶貓,隻有巴掌大,走路都顫顫巍巍的,還硬是滾著身子掉出了貓媽媽叼來的雜物做成的小窩,掉進了寺裏排水渠的夾縫。
    當時下著雨,小貓都快被水衝走了,是盧閏閏來寺裏還願,聽見了它的叫聲,把它給救了。
    從此以後,盧閏閏就格外記得這隻小貓。
    而且它額上有團形狀像蝴蝶一樣的黑色毛發,可好認了,因為常常投喂它,盧閏閏還給它取了個名字,叫做豐糖糕。因為遇見它的那一日,盧閏閏去寺裏還願,做的點心就是豐糖糕。
    豐糖糕如今七八個月了,長得格外壯實,肚子圓滾滾,下巴似有雙層。
    它繼承了黑白色狸奴的跳脫,還兼具狸花的凶悍本領。
    當盧閏閏蹲在地上喂一群狸奴的時候,豐糖糕聞聲而來,它從燈柱一躍而下,身姿矯健,驚起一眾狸奴,它們都不懂怎麽能有狸奴能這麽鬧騰。
    安安頓頓吃貓飯不行嗎?
    豐糖糕偏不,它不但要“驚豔”出場,還興高采烈地圍著盧閏閏轉圈,一會兒蹦躂得老高,甚至撲到了她背上,又跳下來,起起伏伏,不知道在玩什麽。
    好在別的狸奴都已經習慣,也就是散了散,很快又聚成一堆,圍著貓飯吃。
    而魏泱泱早在豐糖糕出現的時候,就離了有三丈遠。
    她本就不喜歡外麵的狸奴,生怕被抓,也怕有虱子,平日裏遇見了也都是刻意避開,但因為盧閏閏喜歡,為了陪著盧閏閏,她才會蹙著眉勉強站邊上,一看有狸奴靠近,就往後站兩步,身子後仰,頗為排斥。
    見盧閏閏被豐糖糕攀著肩,非但不怕,還熟稔地揪住豐糖糕的脖子,把它抱到地上,耐心地摸著它,給它單獨喂摻了魚肉的貓飯,魏泱泱皺眉,頗為看不慣,“你喂就喂了,還摸它做什麽,我看它野性難馴,仔細不要劃傷了自己。”
    盧閏閏愛貓,她在現代也經常喂小野貓,還經常把它們騙進籠子裏,拉去絕育,因而養成了一套摸貓的好手法,以及敏捷的身手。
    在她的撫摸下,跳脫的豐糖糕真舒服得直咕嚕叫,比寺裏的銅鍾還響,一會兒低頭吃兩口貓飯,一會兒眯著眼睛享受著嚼嚼嚼。
    再野的狸奴,也逃不過盧閏閏耐心地撫摸。
    “不會啊,它很乖啊,豐糖糕隻是性子活潑了些。”盧閏閏望著豐糖糕笑眯眯說道,她眉眼舒展,顯然是真心話。
    魏泱泱撇嘴搖頭,狸奴腦袋真是沒救了。
    但她也沒催促盧閏閏,再嫌棄,站得再遠,依然百無聊賴地陪著盧閏閏。
    喂完了狸奴,兩人同行了段路,盧閏閏尋到了手裏拿著兩幅佛像圖的陳媽媽後,就各回各家了。
    盧閏閏家裏已經供了佛像圖,她問陳媽媽再買這做什麽。
    陳媽媽說,這是寺裏不用錢發的。
    盧閏閏又問陳媽媽,那寺裏怎麽一模一樣的畫像還分了兩個。陳媽媽理直氣壯的答,說是她憑自己本事排了兩回領的。
    盧閏閏無奈,又知道陳媽媽不會聽自己的,她隻好苦笑一聲,“您高興就好。”
    折騰了一上午,盧閏閏隻覺得自己腰酸背痛,小轎是人抬的過橋時多少有些晃悠,她整個人爬在陳媽媽身上,頭靠著陳媽媽的肩,累得一塌糊塗,“回去了,我要好好睡一場,婆婆,你別喊我起來吃午食,旁人一日不也都是兩頓,少吃一頓我餓不著的。”
    陳媽媽麵不甘情不願,“那能一樣嗎,你翁翁的翁翁,還有你婆婆的翁翁,那都是做過官的,兩家人幾代下來都是一日食三頓,可和其他人不一樣……”
    這些話,盧閏閏都快聽出繭子了。
    她可沒覺得自己哪不一樣,這汴京隨意砸個人,要麽祖上做官,要麽族人做官,要麽自己做官。
    但她不和陳媽媽爭辯這個,陳媽媽年紀大了,心裏就認著這個死理,爭著這口氣,無謂口舌。
    她直接扯著陳媽媽的手撒嬌,一副累極了的模樣,“可是我起不來,婆婆莫不是不疼我了?都不肯應允我了。”
    果然,這招立竿見影,陳媽媽敗下陣來,什麽話都忘了說,就溫柔地拍著盧閏閏的肩,眼裏都是心疼,又是乖乖又是心肝地喊著,什麽都應了。
    等小轎停下來的時候,陳媽媽興許是想重溫盧閏閏的兒時時光,甚至想把盧閏閏背下來,可把盧閏閏嚇得半死,直接從轎子上跳下去,一下走出了好遠。
    陳媽媽在給腳夫結轎錢,盧閏閏則敲門。
    開門的是喚兒,但喚兒身後冒出了個打扮得光鮮亮麗的人兒,還沒窺見全貌呢,她的笑聲就直往陸潤如腦袋裏鑽,熱情招呼,“是大娘回來了吧?出落得愈發好了,和你娘年輕時可真像啊,一樣的美人坯子。來,你瞧瞧,這是你弟弟,頭回見著他吧,你做姊姊的,往後可要多照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