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風停了，雪也停了。北原防線橫在天地之間，像一道巨大的屏障。雲綺月站在最高的觀測台上，腳下是用千年寒鐵做的基座，四角有鎮靈石固定，堅固得很。她手裏拿著最後一塊玉簡，剛從地脈檢測陣裏取出來，指尖冰涼。
    她低頭看了一遍玉簡上的字，每個符文都清楚明白。三十七段牆全部通過了五級魔氣衝擊測試，地下暗渠清理幹淨，新的導靈網已經鋪好，能量流動正常，沒有堵塞也沒有反彈。她輕輕呼出一口氣，白霧散在空中，心裏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但她沒笑，隻是合上玉簡，輕輕放在旁邊的石台上。那是一整塊玄晶岩做的桌子，表麵有護法銘文，專門用來存放重要文件。
    陽光從雲縫裏照下來，落在新修的結界牆上。牆上的符文突然亮起，泛出淡淡的青光，從東到西連成一條光帶。光不刺眼，但很穩，像是大地在呼吸。雲綺月看著這道光，眼神平靜，呼吸比前幾天順暢多了。七天七夜，她沒睡過一次覺，每一段牆的建造、每一筆導靈紋的刻畫，她都親自盯著，甚至親手補過三次主陣節點。現在防線建好了，可她的神經還是繃得緊緊的。
    她沒回帳篷，轉身走向值守執事的工棚。腳步踩在凍土上，發出輕微卻堅定的聲音。掀開門簾時，炭火味和墨香撲麵而來。裏麵的人立刻站起來——兩個執事、一個記錄員、一個傳訊使，都是各派挑出來的能幹弟子。
    她直接開口，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很清楚：“施工記錄全部歸檔，封存起來以後查。每三天隨機抽查一段牆，由陣法師團隊去做，結果每天上報。後勤司馬上把剩下的晶核調去南角備用陣眼，不能全堆在一個地方。”
    執事記下她說的話，筆在靈紋紙上寫得很快，紙微微發光，保證內容不會被改或丟失。寫完後他抬頭問：“公主，要不要讓大家暫停夜間施工？大家熬了好幾天，確實需要休息。”
    “不停。”她回答得很幹脆，“進度不能斷。重活交給替補匠師，主力輪班睡四個時辰就行。另外安排醫修巡場，發現有人硬撐的，直接帶下去休息。我不需要英雄，我隻要活著的人。”
    執事答應一聲，趕緊去傳令。
    她走出工棚，沿著防線往東走。路邊的廢料已經被清走，假石頭燒成灰埋到了遠處坑裏——那些是敵人早年埋下的偽靈材，外表看起來像真的，其實會在關鍵時刻爆炸。幾個弟子正在地上畫新的符文，蹲著一筆一劃描得很認真，旁邊有人拿著圖紙對照，小聲提醒哪裏角度不對。
    她停下來看了一會兒，沒說話。有個年輕弟子察覺到動靜，抬頭看見是她，手一抖差點畫歪了線。她隻說了一句：“慢點畫，錯了可以改，戰場上沒人讓你重來。”那人點頭，深吸一口氣繼續幹活，額頭出汗，在冷風中很快結成了霜。
    中午時分，她在議事廳外召集各門派聯絡使開會。人到齊後，她拿出一張熱力圖掛在木架上。這張圖是千裏映影陣配合地脈感應畫出來的，紅色代表能量異常區，綠色代表穩定區域。圖上大部分紅斑已經變綠，隻有西邊邊緣還有一點微弱閃爍，像是快熄的火星。
    “這是昨天最後一次掃描的結果。”她指著那個紅點，“不是結構問題，是預警機製啟動了。可能有點動靜，也可能什麽都沒有。但我們不能等確定了才行動。”
    有人低聲問：“是不是太緊張了？這邊牆剛修好。”
    她看向提問的人——南嶺劍宗的聯絡使，年紀不大，眼裏還有點少年心性。“牆修好了，不代表安全。”她語氣平靜，但話很重，“敵人不會打我們最弱的地方，他們會找我們以為最強的地方突破。隻要一處鬆懈，整條防線都會垮。”
    沒人再說話。風吹過空地，卷起幾片殘雪。
    會議結束後，她留下葉淩軒。其他人走了之後，她才開口：“你去選八個人，不同門派，不同修為，組成快反小隊。專門應對突發情況，不參加日常巡邏。人選報給我批準，今晚就開始訓練。”
    他點頭：“要設指揮官嗎？”
    “暫時不用。”她說，“你直接管。每天晚上交一份簡報，內容包括各區域訓練情況、人員狀態、有沒有異常。不要空話，我要看到真實的情況。”
    他又問：“柳萱兒帶回一批邊境消息，要不要一起看？”
    “先放著。”她說，“等我把南角節點檢查完再說。”
    傍晚，她回到自己的帳篷。裏麵很安靜，暖爐燒著低火，桌上擺著幾份剛送來的密信。她一一打開看了，都是哨探的常規通報：北境沒人活動，西側雪原無異常，東南穀道巡查正常。她把玉簡收進抽屜，鎖進三層禁製裏，坐下閉眼休息了一會兒。
    外麵傳來腳步聲，一個醫修走進來，手裏端著一個小瓷瓶，上麵畫著安魂蓮紋。“這是安神丹，您這幾天都沒好好睡，吃一粒能緩一下。”
    她搖頭：“不用。你們更需要它，拿去給夜裏盯測試的陣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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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修猶豫了一下，還是收起瓶子走了。臨走前回頭看了一眼——她坐在燈下，背挺得筆直，像一把隨時準備出鞘的劍。
    她睜開眼，看向窗外。夕陽照在結界牆上，光影順著符文流動，像一條安靜的河，流入地下深處。她站起身，披上披風，黑色底子繡著銀紋，是皇族守禦圖騰——九首銜環蛇，盤繞山川。她拿起架子上的令牌，走出帳篷。
    訓練場傳來喊聲和兵器碰撞聲，新兵在練夜戰。她沒過去看，而是朝南角走去。那裏新設了三個符文節點，是整條防線的能量中轉站，連接主陣和後備靈池，一旦出問題，整個防線就會斷電。
    路上遇到柳萱兒帶隊回來。她們身上帶著寒氣，衣服上有泥點，顯然是剛從邊境沼澤撤回來。柳萱兒看見她，點頭示意，她也點頭回應。兩人一句話沒說，各自走各自的路。多年一起打仗，早就不用多說了。
    她走到第一個節點前，伸手按在石碑表麵。靈力慢慢探進去，檢查內部是否穩定。指腹感覺到輕微震動，說明能量傳輸正常，頻率匹配度達到九成八。她收回手，在隨身的小本子上記下一串數字，字跡整齊有力。
    第二個節點也沒問題。
    第三個節點在低窪地帶，周圍搭了臨時棚子，防風簾用了雙層寒蠶絲，外層塗了隱息粉。她掀開簾子進去，發現地麵有點潮濕，這不對勁——這裏設有恒溫陣，應該一直幹燥才對。她蹲下查看符文刻痕，發現有一處接縫邊緣微微翹起，像是被什麽東西從下麵頂過。
    她皺眉，伸手摸那塊石板底部。指尖剛碰到縫隙，就感到一股冷氣往外冒，不是普通的冷，而是死寂又帶著腐臭味的陰寒——這是幽冥裂隙才會有的特征。
    她立刻站起身，對守在旁邊的弟子說：“叫陣法師來，這裏有問題。”
    那弟子臉色一變，轉身就跑。
    她站在原地沒動，盯著那塊石板。外麵天黑了，風又刮起來，吹得棚布嘩嘩響，像有人在低語。她抬起右手，掌心浮現出一枚小羅盤，指針劇烈晃動，最後指向地下深處。
    不是錯覺。
    也不是誤報。
    真正的危險，正在地底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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