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綺月站在高台邊緣，暮色如墨，一點點從山腳漫上來。風掠過演武場，卷起塵灰與殘餘的靈氣碎屑，像一場未散盡的夢。她沒有回頭，隻是將手輕輕按在袖中玉簡之上。那震動持續不斷，不再是抓撓般的試探，而是一記記沉重的撞擊，仿佛地底深處有某種東西正用盡全力叩擊封印。
    她閉了閉眼。
    不是恐懼，而是警覺。這震動有節奏——三短、一長、再三短，竟與今日剛教的新信號暗合。巧合？還是警示？
    她不動聲色地壓下衣袖，指尖微涼。此刻不能亂。弟子們已經疲憊，心神緊繃如弓弦，若再添變故，隻會適得其反。她深吸一口氣，把那份異樣埋進心底，像封存一道尚未發作的符咒。
    “明天。”她終於開口，聲音低卻清晰，“加實戰模擬。”
    葉淩軒站在她側後方，聞言目光一凝。他沒問為什麽，隻點了點頭。這些年他早明白，雲綺月從不做無由之舉。她若說要練信號，那必是已有預感；她若決定提前上實戰，說明危險已在路上。
    “我會調快反隊先布陣。”他低聲回應，“南角缺口補上了嗎？”
    “補了。”她說，“但不是用石頭和符盾，是用感知網。我在那裏埋了七枚靈覺釘，隻要有一點波動，就會傳回震頻。”
    她頓了頓，語氣微沉：“可它們現在也震了。”
    葉淩軒眉頭微蹙，卻沒有追問。他知道她的底線——該說的時候，她不會瞞；不該說時，逼也無用。
    兩人沉默片刻，夕陽徹底沉入遠山。演武場上，弟子們陸續收拾器具離開，腳步比來時穩了些，背影也少了些茫然。有人邊走邊複盤動作，手指在空中虛劃信號節奏；有人低聲討論剛才符紋斷裂的瞬間該如何銜接；就連那個上午頻頻出錯的年輕弟子，也在同伴攙扶下多練了一遍傳遞流程。
    成長不在一瞬，而在這些不肯鬆懈的細節裏。
    雲綺月望著他們離去的身影，忽然道：“他們比我們當年強。”
    葉淩軒輕笑一聲：“因為你比當年的長老更狠。”
    “不是狠。”她搖頭，“是知道時間不夠。”
    她抬頭望向夜空，星子初現，卻被一層極淡的灰霧遮掩。那是黑霧殘留的氣息，尚未完全消散。昨夜那一戰，敵人並未傾盡全力，更像是試探——攻三道防線，破而後退，不留屍體，不取資源，隻為觀察他們的應對節奏。
    她在等一個答案：這支隊伍，值不值得他們動真格？
    而現在，地底的震動，或許就是對方給出的回應。
    翌日清晨，天光未亮，演武場已響起步伐聲。
    十人一組，煙霧彌漫，模擬戰場環境。指令交換再度開始。這一次，失敗者不再隻是加一輪，而是直接調入“滯緩組”——專門針對反應遲鈍、判斷失誤者設立的強化訓練單元。
    雲綺月立於高台之上，手中冊子翻開，每一頁都標注著不同顏色的筆跡：紅為警示，藍為觀察，綠為進步。她看得極細，連某人抬手時肩部微傾的角度偏差都不放過。
    “第三組，信號延遲兩息，全員進入滯緩區。”她宣布，語氣平靜無波。
    無人爭辯。昨日她已言明規則，今日便照章行事。這是戰爭，不是講情麵的地方。
    上午的訓練接近尾聲時，莫歸塵拄杖而來，身後跟著六名麵色蒼白的醫修。他們抬著一副擔架，上麵躺著一名昏迷的探哨弟子。
    “南角外圍發現他。”莫歸塵聲音沙啞，“離你設的靈覺釘隻有五步。身上無傷，經脈閉塞，像是被某種靜默類符術封住了神識。”
    雲綺月走下高台，蹲身查看。那弟子呼吸平穩，眉心卻泛著一絲詭異的青灰色。她伸手探其腕脈，指尖剛觸到皮膚，袖中玉簡猛然一震！
    這一次，不隻是震動。
    是共鳴。
    她猛地收回手，瞳孔微縮。那種頻率……和昨夜相同，但更近了，幾乎像是貼著玉簡本身在敲擊。
    “把他送醫閣。”她起身下令，“封鎖消息，除長老會外，不得透露此人存在。”
    葉淩軒立刻會意，揮手召來兩名心腹弟子，悄然將擔架抬走。
    “你覺得他是被放回來的？”莫歸塵低聲問。
    “不是覺得。”雲綺月盯著南角方向，眸光冷冽，“是確認。敵人知道我們有感知網，所以特意留他在邊界，讓我們‘發現’。這是一種挑釁，也是一種測試——看我們會怎麽處理這種情況。”
    “他們在摸我們的底線。”
    “而我們要讓他們知道，”她緩緩道，“我們的底線，從來不是靠退讓守住的。”
    下午的符文節奏訓練升級為雙人協作模式。一人引導靈氣流動，另一人捕捉斷裂點。失敗次數大幅上升，但成功案例也開始顯現。
    一名原本默默無聞的女弟子，在第三次嚐試時，竟在符紋能量轉折的刹那，以指尖輕點地麵，引發共振，使整片符陣崩解。全場寂靜片刻，隨即響起壓抑的驚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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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綺月走上前，翻開冊子，在她名字旁畫下一枚小小的星標。
    “你叫什麽名字？”
    “蘇硯。”少女低頭答道，聲音不大，卻堅定。
    “從今天起，你加入快反隊預備組。”她說完，環視眾人，“記住，天賦不在起點，而在誰能在絕境中抓住那一瞬的契機。”
    訓練繼續推進。傍晚時分，天空驟然陰沉，雷雲低垂，卻不落雨。空氣變得粘稠，連呼吸都似帶著阻力。
    就在此刻，南角方向傳來一聲悶響。
    緊接著，七枚靈覺釘同時爆裂，化作赤光衝天而起。
    雲綺月霍然起身，手中冊子合攏，發出一聲脆響。
    “所有人停訓！”她厲聲道，“列陣！一級戒備！敵襲臨界！”
    弟子們迅速集結，動作雖慌亂卻未失序。信號牌亮起，三短一長、三長、兩短一長——新編密碼全數啟用。各小組依序歸位，防禦陣型在三十息內完成部署。
    葉淩軒奔至她身邊：“南角地麵出現裂痕，寬約三寸，深不見底。靈氣讀數異常，疑似空間擾動。”
    莫歸塵拄杖立於高台，閉目感應片刻，忽而睜眼：“不是攻擊……是召喚。他們在試圖打通地下通道。”
    “那就別讓他們通。”雲綺月取出一枚赤色符令，握於掌心，“啟動‘斷流’預案。封山鎖地，引雷陣前置激活。”
    “可那會耗損三年積蓄的靈核！”葉淩軒震驚。
    “留著靈核等死嗎？”她冷笑，“告訴所有人——今夜若是守不住，明日就沒人能活著重建。”
    命令下達，十二座隱匿多年的雷壇次第點亮，靈力回路貫通山體，如同巨獸睜眼。
    她站在最高處，望著那道緩緩擴張的裂縫，袖中玉簡已不再震動。
    因為它終於安靜下來——
    仿佛地底之物，已經找到了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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