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多看，站起身來，裙子掃過碎石，帶起一陣灰塵。
    高台那邊吹來一陣風，帶著疲憊的味道。天邊剛變白，演武場邊上已經坐了不少弟子。有人閉著眼休息，額頭冒汗；有人揉著肩膀，臉色發青，嘴唇發紫。昨晚的訓練太狠了，很多人撐到最後，體內的靈氣回流出了問題。
    柳萱兒快步走過來，手裏拿著一張剛寫好的名單，眉頭皺著。“昨晚有七個人沒回房，在場邊直接睡了。”她壓低聲音，“醫修查了一圈，說有三人經絡燒傷，靈脈逆衝，再不治可能會留下病根。”
    雲綺月接過名單，掃了一眼名字——都是快反隊和滯緩組的主力，還有兩個是新上任的傳令使。她沉默了一下，點頭說：“帶醫修去東區，我馬上到。”
    話沒說完，蘇硯從另一邊跑過來，滿頭大汗，喘得厲害。“訓練停了，可幾個新人控製不住靈力，一直在吐霧氣……有個已經開始咳血絲了。”
    “先讓他們停下。”雲綺月語氣平靜但很堅決，“所有預備組今天不準練，由醫修統一檢查，記錄情況。誰敢私自參訓，算違反命令。”
    她說完就往東區走。草席上躺著三個弟子，臉色慘白，呼吸急促。一個醫修蹲在旁邊，正在他們手腕貼符紙。符紙一碰皮膚就變黑，邊角還開始燒焦。
    “經絡燒傷，靈氣回流堵住了。”醫修抬頭，臉色難看，“再拖半個時辰，可能傷到根本，輕則修為卡住，重則以後再也聚不了靈。”
    雲綺月蹲下，摸了一個弟子的額頭。溫度不高，但能感覺到皮下有輕微震動，像無數細針在血管裏亂紮。她閉眼探進去，神識順著經絡查看，發現裏麵的靈路像被火燒過的藤蔓，焦黑斷裂，殘餘的靈氣在斷口打轉，形成小漩渦。
    “清絡歸元陣能用嗎？”
    “能用。”醫修點頭，“但要五個人一起啟動，還得加‘青冥草’和‘雪絡藤’引靈。藥材庫……不夠。”
    “我去安排人。”她說完就站起來。
    剛轉身，葉淩軒走了過來。他左臂纏著繃帶，傷口止了血，走路還是有點沉。風吹起他濕漉漉的頭發，露出額頭上一道舊疤。
    “減強度會影響進度。”他低聲說，“我們沒時間慢下來。三天後就是模擬戰，對手不會等我們。”
    雲綺月看著他，眼神平靜卻不容反駁。“人都倒下了，進度還有什麽用？”她問，“你能保證每個人都撐得住？都能活到那天？”
    葉淩軒沒說話。拳頭慢慢攥緊，最後隻是低下頭，盯著腳下的裂縫。
    “這不是拚狠就能贏的事。”她說，“我們要活著上戰場，不是累死在訓練場。”
    風吹過高台，掀起了她的衣角。遠處傳來一聲器械落地的聲音，像是有人情緒崩了。
    葉淩軒看了會兒地麵，終於點頭：“我配合調整。”
    雲綺月回到高台，叫來各組負責人。她站在台階上，背對初升的太陽，影子拉得很長。
    “從現在起，關掉第二層幻境係統。”她下令，“取消連續測試，所有訓練改成上午練、下午養、晚上總結三段式。”
    她頓了頓，看向所有人：“每天靈力超限的人，必須進療養區。違令參訓，記一次過；三次以上，取消參戰資格。”
    命令傳下去後，氣氛變了。有人鬆了口氣，靠牆閉眼休息；也有人皺眉，眼裏有不滿。
    這時快反隊那邊吵了起來。
    雲綺月走過去，看見兩個弟子麵對麵站著，互相瞪眼。一個人手還抓著劍柄，指節發白。
    “你每次都搶前衛位置！”開口那人聲音沙啞，“補給優先給你，任務挑輕鬆的！我們拚命幹，連藥都領不齊！”
    “我是按實力排的。”另一人冷笑，“你連傀儡都擋不住，還想站前麵？戰場上誰管你？”
    “夠了。”雲綺月走到中間，聲音不大，但兩人立刻安靜。
    她看向那個激動的弟子——王岩，去年才從外門上來，資質一般，但肯吃苦。他的右手指甲斷了，掌心全是繭，明顯是昨晚反複操控符兵留下的。
    “你辛苦了。”她輕聲說了一句，然後看向周圍，“這種事，還有多少？”
    沒人回答。隻有風吹旗子的聲音。
    她轉身對柳萱兒說：“把最近十天的任務記錄和資源分配表調出來，馬上。”
    半小時後，她在靜室召集相關弟子。桌上攤開幾張符紙，上麵是用靈力寫的數字，不能改也不能偽造。
    “前衛任務共十八次，王岩做了十二次，李衝三次。”她指著一條線，“療傷丹藥發放，前衛每人三瓶，後衛隻有一瓶半。法寶養護、靈食配額、休息時間……全都偏向前三名。”
    沒人說話。有人低頭，有人避開視線。
    “我不是偏心。”她說，“但也不能讓一部分人一直扛最重的活，另一部分人輕鬆過日子。這樣下去，隊伍遲早散。”
    她收起符紙，看著每個人：“從今天起，實行輪崗。做完高強度任務，必須休息兩天。另外設互助積分——幫別人完成任務、替人值守、協助療傷，都能加分。積分高的，在法寶和功法選擇上有優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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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要是有人就是不幫忙呢？”角落裏有人問。
    “那就沒積分。”她答得幹脆，“但戰場上沒人會等你。你想靠自己活到最後，可以。但我不會讓整個隊伍為你冒險。”
    會議結束，爭吵平息。快反隊的人陸續離開，有人拍了拍剛才吵架的同伴肩膀，低聲說：“下次我替你守後陣。”
    下午，清絡歸元陣開啟。
    五個醫修圍成一圈，中間升起一道淡青色光柱，緩緩轉動。三名傷病弟子被抬進去，光柱罩住他們，靈氣像雨一樣落下，滲進經絡，修複受損的地方。
    雲綺月站在外麵，看著蘇硯登記恢複情況。新人那邊重新分了組，兩人一組，老弟子帶新弟子練基礎符印。一個小女孩試了好幾次都沒成功，掌心的光忽明忽暗，急得眼睛紅了。她的搭檔沒有催，反而耐心示範：“別急，先感受靈氣在指尖怎麽走。”
    葉淩軒在場邊監督新節奏。他把快反隊分成兩組輪流練，每炷香時間換一次，中間加入調息。有人不解：“敵人不會讓我們喘氣。”
    “但我們得先活到那天。”葉淩軒望著遠方，“現在不是比誰快，是比誰能撐到最後。”
    傍晚，雲綺月再次查看玉簡。
    數據更新了：靈力波動穩定了，出錯率下降，反應速度比昨天慢了半秒。但她知道，這是值得的。穩定比快更重要。
    她再次收好玉簡。
    她走向滯緩組。
    他們正在練習新的信號係統——用靈光閃爍傳遞指令。這方法更隱蔽高效，但很難掌握。有人還不熟，發錯信號，導致隊友判斷錯誤，差點撞上障礙。
    “別急。”她站在邊上，聲音溫和，“錯了就重來，一次比一次好就行。”
    一個弟子抬起頭，滿臉愧疚：“師姐，我們是不是太差了？練這麽久還在犯錯……”
    “沒人一開始就會。”她打斷他，語氣堅定，“你們現在發現問題，總比上了戰場才發現強。那時候，一個錯，就是一條命。”
    那人點點頭，重新站好，深吸一口氣，再次結印。
    雲綺月走回高台時，柳萱兒追上來。“預備組情緒穩住了，新人也開始敢提問了。”
    “很好。”她說。
    “可我還是擔心。”柳萱兒低聲，“有些人表麵聽話，心裏不服。真打起來，會不會掉鏈子？”
    雲綺月看向場中。
    夕陽下，弟子們還在練，動作不如之前快，但節奏清楚，配合也比早上順暢。有人失誤，立刻有人補位；有人累了，馬上有人接替。那種各自為戰的拚勁，正在變成一種新的秩序。
    “隻要他們還在練，就有希望。”她說。
    她拿出新玉簡，準備記錄今天的整改情況。筆尖剛碰到表麵，忽然一頓。
    玉簡邊緣，那道螺旋形的印記又出現了。比昨晚更深，像刻進去的一樣，隱隱透出血色的光。
    雲綺月再次抬手探地。
    靈力緩緩滲入，像水流進山穀，溫柔而堅定。震動慢慢消失，大地恢複平靜。
    她收回手，站著沒動。
    這時場中又有聲音——滯緩組一個弟子發錯信號被隊友責備，兩人吵了起來。醫修在勸，聲音不大，但氣氛又緊張起來。
    雲綺月轉身朝他們走去。
    腳步剛邁出，袖中的玉簡突然發燙，熱度穿透衣服，刺進皮膚。
    她猛地停下。
    神識中，一道陌生的波動浮現——
    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極深處，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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