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凝固，萬物定格。
    冰螭穀化作了一幅絕對靜止的畫卷，唯有空中兩道身影，以及穀底一人，還能維係著思維的流轉。
    夜璃強撐著幾乎要碎裂的身軀，魔主之力在體內艱難運轉，抵抗著那無處不在的時空禁錮之力。她看著墨淵，眼神銳利如刀，沒有絲毫因對方的出手相助而軟化。
    “談？”她聲音沙啞，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在你用這種手段‘請’我談之後？”
    墨淵立於虛空，玄袍在靜止的時空中仿佛自成流動。他並未在意夜璃的態度，目光平靜地掃過下方被定格的林清柔，那眼神淡漠，如同看待一粒塵埃。
    “若非如此，聒噪太多。”他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況且，你此刻的狀態，也未必能聽我說完。”
    他抬手，指尖一縷幽光浮現，並非指向夜璃，而是遙遙點向下方黑冰獄深處的柳清音。
    柳清音周身那新生的混沌之力，原本在時空禁錮下也趨於停滯，此刻卻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麵，輕輕蕩漾起來，一股精純而溫和的混沌氣息被剝離而出，化作一道灰金色的流光，跨越空間，徑直沒入夜璃體內。
    夜璃身體一震，那股與她同源卻又有所不同的混沌能量湧入，迅速滋養著她幹涸的經脈與瀕臨崩潰的魔嬰。雖然無法立刻治愈天罰造成的沉重道傷，卻穩住了她不斷衰敗的氣息，讓她勉強恢複了幾分行動之力。
    她冷哼一聲，並未拒絕這份“饋贈”，隻是冷冷地看著墨淵：“看來你對她身上的混沌之力，也很熟悉。”
    “同源而異流，皆出自‘歸墟’。”墨淵收回手指，並未否認，“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意外，也是……一個證明。”
    “證明什麽？”夜璃追問，她感覺到墨淵似乎要觸及核心。
    墨淵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將目光投向那開始緩慢消散、卻依舊殘留著天道威嚴痕跡的金色劫雲方向。
    “你以為，方才的天罰，是針對你，還是針對她？”他反問。
    夜璃皺眉：“逆種覺醒，執行抹除。自然是針對柳清音。”
    “是，也不是。”墨淵緩緩道，“天罰的目標，確實是‘逆種’。但真正引動天罰，被天道視為必須清除的‘異數’，是你，夜璃。”
    他轉過頭，那雙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穿夜璃的靈魂：“因為你走出了‘魔主’之路，擁有了吞噬、演化，乃至……最終可能‘替代’的潛力。而柳清音，她的混沌劍嬰，不過是受到了你的氣息牽引，提前引動了屬於她的‘劫數’。”
    “天道運行，自有其僵硬的規則。它感應到‘逆種’誕生，便降下對應層次的抹殺之力。隻是它未能完全勘破，你這位‘魔主’，才是真正的源頭，而柳清音，不過是被波及的池魚。”
    夜璃瞳孔微縮，瞬間明白了其中關鍵。若非她闖入冰螭穀，近距離以魔主之力刺激，柳清音的混沌劍嬰或許還要許久才會徹底覺醒，甚至可能永遠沉寂。是她，間接導致了柳清音險些被天罰抹殺！
    “所以，”墨淵繼續道，聲音裏帶上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冰冷，“所謂天罰，不過是維護既定秩序的工具。它不允許超出它掌控的‘變量’出現，無論是你這樣的‘魔主’，還是她那樣的‘混沌種子’，都在其清洗名單之上。”
    “而我們，”他 finay 將目光完全聚焦在夜璃身上，一字一句道，“皆是‘歸墟’的遺民，是被這方天地……遺棄的存在。”
    “歸墟遺民？”夜璃心神劇震。這個詞，她並非第一次聽聞，在魔淵深處那些破碎的記憶碎片裏，在傳承本能的低語中，都曾模糊提及。但從未像此刻，由墨淵如此清晰而肯定地道出。
    “沒錯。”墨淵頷首，“並非你所理解的，魔淵誕生了魔主。而是……殘存的歸墟，在無盡的寂滅與漂泊中，孕育了你我這樣的存在，試圖尋找一線生機，尋找……歸來的路。”
    他抬起手，掌心幽光再現，這一次，浮現出的不再是能量，而是一幅模糊卻浩瀚的圖景——那是一片無垠的、死寂的、破碎的虛空，星辰黯淡，法則崩壞，唯有最深處，有一點微光，如同風中殘燭，頑強閃爍。那微光的氣息，與夜璃掌心的歸墟本源，同出一源，卻更加古老、更加宏大，也更加……衰敗。
    “這便是……真正的歸墟？”夜璃看著那幅圖景，靈魂深處傳來一陣難以言喻的悲愴與共鳴。
    “是它的……殘骸。”墨淵的聲音低沉下去，“曾與這方生機勃勃的宇宙一體兩麵，維持著生與死的平衡。但不知何時，平衡被打破，生機宇宙的法則擴張，侵蝕、剝離，最終將歸墟放逐、打碎，定性為‘終結’與‘寂滅’的象征，視為必須嚴防死守的‘汙染源’。”
    “你所吞噬的魔淵，我所掌控的暗域，都不過是歸墟龐大殘骸上，脫落下來的……碎片世界。”
    “而我們，”墨淵指向夜璃，又指向自己，“便是這些碎片世界中，孕育出的‘火種’，承載著歸墟最後的意誌與力量，也被打上了‘逆種’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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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道視我們為毒瘤，必欲除之而後快。因為它懼怕，懼怕歸墟的歸來，懼怕平衡的重新建立，懼怕它自身代表的、如今已一家獨大的‘生之法則’受到挑戰與製約。”
    信息量龐大得如同星河傾瀉，衝擊著夜璃的心神。她一直以為自己隻是魔淵的特殊造物，是複仇的惡鬼，卻沒想到，自己的存在，竟牽扯到如此古老的宇宙秘辛，關乎兩個對立宇宙法則的博弈！
    “所以，”她消化著這些信息，眼神變幻不定，“你找我，所謂‘完整’，就是為了……反攻這方宇宙？重建歸墟？”
    墨淵搖了搖頭，掌心的圖景消散。
    “非是反攻，而是……取回本就屬於我們的一切，重塑平衡。歸墟並非隻有毀滅，它代表著終結，也孕育著新生之始，是輪回不可或缺的一環。如今這方宇宙，生機看似鼎盛，實則外強中幹，法則在失去製衡後已開始逐漸扭曲、僵化，這也是天罰顯得如此機械與冷酷的原因。”
    “至於完整……”他凝視著夜璃，“你繼承了歸墟的‘吞噬’與‘演化’，是為‘動’之極；我承載了歸墟的‘沉寂’與‘守護’，是為‘靜’之極。唯有動靜相合，陰陽交匯，方能真正喚醒歸墟本源，擁有與如今的天道，乃至其背後可能存在的‘主宰’對話的資格。”
    “這也是我一直在等待的原因。你的成長，必須經曆足夠的磨礪與抉擇，才能真正明悟自身道途，而非成為一個單純的力量容器。”
    他的話語，解釋了為何他之前一直隱若旁觀，直到最後關頭才出手。並非怯懦，而是某種……冷酷的培育。
    夜璃沉默了片刻，消化著這驚天動地的真相。她看了看下方依舊被定格、眼神複雜的柳清音，又看了看遠處滿臉驚懼怨毒的林清柔，最後目光回到墨淵身上。
    “那麽，她們呢？”她問道，“柳清音，林清柔，又在這局中，扮演什麽角色？”
    墨淵的目光也隨之落下，尤其在林清柔身上停留了一瞬，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深意。
    “柳清音，身負混沌靈根，其本質，是這方宇宙生靈中，極其罕見地、自然誕生的、能夠親和並承載部分歸墟力量的特例。她是橋梁，也是……鑰匙的一種可能。”
    “至於林清柔……”墨淵的語氣首次帶上了些許微妙的變化，“她與歸墟，亦有關聯。隻是這種關聯，更為隱秘，也更為……有趣。”
    他話未說盡，但夜璃已經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
    林清柔，這個她恨之入骨的仇敵，這個看似與歸墟毫不相幹、甚至代表著此界正統天道眷顧的“天命之女”，竟然也與歸墟有關？
    就在夜璃想要追問之時，墨淵忽然微微蹙眉，抬頭望向虛空深處，仿佛感知到了什麽。
    “看來，我們談談話，不得不暫時中止了。”
    他話音落下，那籠罩冰螭穀的絕對時空禁錮，開始如同潮水般緩緩退去。
    風雪重新飄落，弟子們驚恐的表情恢複生動，玄冰上人和文心先生猛地喘過氣來，駭然望向空中。
    而林清柔，在恢複行動的瞬間，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捏碎了懷中一枚古樸的玉符！
    一道純淨無比、蘊含著浩蕩天威的璀璨光柱，瞬間撕裂北冥上空的雲層，無視空間距離，轟然降臨，將她徹底籠罩！
    光柱中，傳來一個威嚴而縹緲的宏大聲音，帶著一絲慍怒：
    “何人……膽敢擾亂天罰，禁錮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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