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域晦暗的天光下，墨淵掌心的幽光影像如同風中殘燭，明滅不定地勾勒出令人心悸的輪廓。
    那並非具體的形貌，而是一種純粹的、冰冷的、帶著某種至高意誌的光影，它與林清柔靈魂核心交織的痕跡，散發出一種與當前宇宙生機法則格格不入的異質感。
    “外道之源……”夜璃重複著這個詞匯，感覺一股寒意自脊椎骨竄起，並非源於恐懼，而是源於一種觸及到未知龐然大物時的本能戰栗。“那是什麽？”
    墨淵掌心的影像緩緩消散，他負手而立，望向暗域那永恒黃昏般的天空，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間的阻隔，看到了宇宙深處某些不為人知的隱秘。
    “一個遊蕩在無盡混沌海中的……掠食者。”墨淵的聲音帶著一種罕見的凝重，“它並非完整的宇宙，更像是一種擁有自我意識的、貪婪的‘法則集合體’。它以吞噬、同化其他宇宙的法則本源為生，尤其偏愛生機旺盛的世界。”
    “我們所處的這方宇宙，生機鼎盛，法則相對完善，無疑是它眼中絕佳的獵物。而歸墟，作為與此方宇宙生死相依的另一極，其存在的本身，就構成了對此方宇宙法則的一種補充與製衡。這種內在的平衡，使得‘外道之源’難以輕易侵入和同化。”
    夜璃瞬間明悟：“所以，天道，或者說此方宇宙的意誌，之所以如此排斥和打壓歸墟，是因為它認為歸墟的存在，削弱了宇宙對抗‘外道之源’的整體力量？它想先清除‘內患’，再集中力量應對‘外敵’？”
    “可以這麽理解。”墨淵頷首，“雖然這種做法，無異於自斷一臂。失去了歸墟的製衡，生機法則看似一家獨大，實則會逐漸走向極端和僵化，從長遠來看，反而可能更容易被‘外道之源’找到破綻並侵蝕。”
    他頓了頓，繼續道：“而林清柔，就是‘外道之源’在此界埋下的一枚關鍵棋子。那道靈魂標記，會潛移默化地影響她的心性、氣運，讓她在不知不覺間，按照‘外道之源’的意誌行事，成為它滲透此界法則的橋梁。”
    夜璃回想起林清柔的種種行徑，她那看似光明正大、實則不擇手段的作風，那被天道“眷顧”的詭異好運，以及她對任何“異端”包括曾經的自己和柳清音）毫不留情的打壓……這一切，似乎都有了新的解釋。並非單純的個人品性問題，其背後很可能有著那道“外道標記”的暗中引導。
    “所以，我真正的仇人，除了林清柔本人，還可能包括她背後的……‘外道之源’？”夜璃的眼神變得極其冰冷，殺意在其中凝聚。這非但沒有讓她感到絕望，反而讓她的目標更加清晰。複仇的對象，從一個人，擴展到了一個更加龐大、更加本質的敵人。
    “可以這麽說。”墨淵看向夜璃，“但你要明白，無論是此界的天道，還是那‘外道之源’，其層次都遠超你目前的認知。現在的你，連麵對它們麾下走卒的資格都勉強。”
    這話語如同冷水澆頭，卻也讓夜璃迅速冷靜下來。她深知墨淵說的是事實。無論是巡天使司律，還是那可能存在的“外道”爪牙，都不是現在的她能夠正麵抗衡的。
    “你需要時間成長，需要徹底消化歸墟的傳承，需要將魔主之路走到更高處。”墨淵的語氣不容置疑，“而在這暗域之中，你可以獲得相對安全的環境，以及……必要的資源。”
    他話鋒一轉：“不過，在此之前，你需要先解決你體內的問題。天罰之力如附骨之蛆，若不根除，終成大患。”
    夜璃內視己身，確實感受到那金色的毀滅性能量仍在不斷侵蝕著她的魔嬰與經脈，阻止著傷勢的恢複，甚至隱隱有壯大的趨勢。
    “該如何做？”她直接問道。
    墨淵抬手，指向暗域深處，那之前傳來瘋狂咆哮的方向：“去那裏。‘寂滅之泉’隻能暫緩，無法根除。你需要更極端的方式——利用暗域核心的‘歸墟煞氣’，以毒攻毒，強行煉化天罰之力。”
    “歸墟煞氣？”夜璃眉頭微蹙。她能感覺到，暗域空氣中彌漫的魔氣深處，確實蘊含著一種更加狂暴、更加混亂的能量，那應該就是墨淵所說的煞氣。這種能量，對於魔修而言是補品，但若控製不當，也極易引火燒身，甚至迷失心智。方才那聲咆哮的主人，恐怕就是前車之鑒。
    “不錯。”墨淵肯定道，“天罰之力至陽至剛，代表天道純粹的毀滅意誌。而歸墟煞氣，至陰至寒，蘊含歸墟本源的寂滅真意。二者屬性極端對立，正是互相克製的絕佳材料。”
    “但過程會極其痛苦，且凶險萬分。”墨淵凝視著夜璃，語氣嚴肅，“你需要引導煞氣入體，與天罰之力在你體內進行‘戰爭’。稍有不慎，要麽被煞氣侵蝕同化，淪為隻知殺戮的怪物；要麽被天罰之力趁機徹底引爆，形神俱滅。即便成功，也可能傷及根本，影響日後道途。”
    他頓了頓，補充道：“而且，那片區域靠近那幾個‘失敗者’的禁錮之地，它們散發出的瘋狂意誌，會不斷幹擾你的心神，放大你的負麵情緒，使得煉化過程難度倍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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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條險路，一條近乎自殘的修煉方式。
    夜璃沉默了片刻，腦海中閃過林清柔那偽善的麵孔，閃過天道那冰冷的審判，閃過“外道之源”那令人不寒而栗的陰影。
    痛苦？凶險？
    與形神俱滅相比，與永世不得複仇相比，這又算得了什麽？
    她的眼神重新變得堅定而銳利，沒有絲毫猶豫：“帶路。”
    墨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對她的選擇並不意外。他不再多言，轉身便朝著暗域深處走去。夜璃深吸一口氣，壓下身體的虛弱與不適，邁步跟上。
    越往深處走，周圍的光線越發黯淡，空氣中的魔氣變得越發粘稠，其中蘊含的歸墟煞氣也愈發濃鬱精純，如同無形的刀子，切割著肌膚與神魂。耳邊開始出現若有若無的囈語和嘶吼，充滿了暴戾、怨恨與絕望，試圖鑽入識海，攪亂心神。
    那是被禁錮在此地的“失敗者”們，曆經萬古而不散的瘋狂意念。
    夜璃緊守靈台，魔主之力在體內艱難運轉，抵禦著煞氣的侵蝕和瘋狂意念的幹擾。每一步都走得異常沉重，身上的裂痕因為能量的衝擊而傳來陣陣劇痛。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現了一片更加黑暗的區域。那裏仿佛連暗域本身的光芒都被徹底吞噬，隻有一個巨大的、緩緩旋轉的黑色旋渦，懸浮在半空之中。旋渦中心，散發出令人靈魂凍結的極致寒意與寂滅氣息。
    濃鬱的、幾乎化為實質的歸墟煞氣，如同黑色的潮汐，以那漩渦為中心，向四周擴散、翻湧。
    而在旋渦下方不遠處，隱約可以看到幾座如同山嶽般巨大的黑色牢籠，牢籠上銘刻著無數幽暗複雜的符文，散發出強大的禁錮之力。牢籠之中，隱約有扭曲龐大的陰影在蠕動，散發出令人窒息的瘋狂與強大氣息。
    這裏，就是暗域的核心，也是囚禁那些失敗“火種”的牢獄所在。
    墨淵在距離黑色旋渦尚有百丈之遙的地方停下腳步。
    “此地煞氣最為精純，也最易引動你體內的天罰之力。能否煉化，就看你自己了。”他平靜地說道，“我會在此為你護法，隔絕大部分外界幹擾，但核心的衝擊，需你自行承受。”
    夜璃點了點頭，目光決然地看向那巨大的黑色旋渦。她能感覺到，體內的天罰之力在感受到旋渦氣息後，變得異常活躍起來，金色的雷光在她體表若隱若現，帶來撕裂般的痛楚。
    她不再遲疑，一步步走向旋渦。越是靠近，煞氣的衝擊就越發猛烈，瘋狂的低語也越發清晰，如同無數根尖針刺入腦海。
    她盤膝坐在旋渦正下方，閉上了雙眼。
    “開始吧。”
    她深吸一口氣，不再壓製體內暴動的天罰之力，同時，主動放開了對周身毛孔和穴竅的封鎖，開始瘋狂地吸納周圍那精純而狂暴的歸墟煞氣！
    “轟——！”
    如同在滾油中潑入了冷水！
    至陰至寒的煞氣與至陽至剛的天罰之力，在她經脈、丹田、乃至神魂之中，轟然對撞！
    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極致痛苦瞬間席卷了夜璃的每一寸感知！她感覺自己的身體仿佛被兩股巨力從內部撕扯，又要被極寒與極熱兩種極端溫度交替碾碎！暗紫色的血液從她崩裂的傷口中不斷飆射而出，卻又瞬間被周圍的煞氣凍結或蒸發！
    她的麵容因痛苦而扭曲，身體劇烈顫抖，卻死死咬緊牙關，憑借著一股不屈的意誌，瘋狂運轉魔主功法，試圖引導、控製這兩股互相征伐的毀滅性能量，將它們強行煉化、融合！
    墨淵靜立在外圍，周身幽光流轉，形成一個無形的力場，將那些試圖靠近的瘋狂意念和過於狂暴的煞氣亂流稍稍阻隔。他默默注視著漩渦中心那道在痛苦中掙紮的纖細身影，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緒。
    煉化過程漫長而煎熬。
    不知過了多久，夜璃周身那肆虐的金色雷光與黑色煞氣，似乎達到了一種微妙的平衡，開始以一種緩慢而艱難的速度，相互湮滅、融合，產生出一種更加深邃、更加內斂的暗金色能量，開始修補她破損的軀體與魔嬰。
    然而，就在這關鍵時刻——
    距離最近的一座黑色牢籠中，那原本隻是低沉蠕動的龐大陰影，似乎被夜璃煉化時散發出的獨特能量波動所刺激，猛地躁動起來！
    一雙巨大無比、充滿了混亂與貪婪的血色眼眸，在牢籠的黑暗中驟然亮起，死死盯住了漩渦中心的夜璃！
    一股遠比之前更加凝實、更加恐怖的瘋狂意誌，如同決堤的洪流，強行衝破了墨淵設下的部分隔絕，狠狠撞向了夜璃毫無防備的識海！
    與此同時，一個沙啞、扭曲、仿佛由無數碎片拚湊而成的嘶吼聲，直接在夜璃的靈魂深處炸響：
    “同類……吞噬……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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