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百年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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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光陰,對於修士而言,或許隻是一次稍長的閉關,一次煉丹的等待。
但對於完全摒棄了法力,隻憑一雙肉足丈量大地的王飛而言,這百年,是實實在在的三萬六千多個日升月落。
是無數次風霜雨雪的洗禮,是身形從幼童緩緩抽條成為清瘦少年的漫長曆程。
他的腳步,早已踏遍了東荒七十二郡的每一寸值得銘記的土地。
在天霜郡的極北雪原,他曾於暴風雪中蜷縮在獵人遺留的木屋,聽著窗外狂風怒號,想象著張寒霜當年在此以冰火罡氣,獨對萬千魔物的孤勇。
在雲霞郡的綺麗丹霞地貌間,他駐足七日,看日出日落將山巒染成無盡絢爛,那是周流雲最愛的景色,她曾笑著說,若得太平,願在此結廬而居。
在玄戈郡的巨型兵俑鑄造廠,他默默觀摩了整整一年,從選礦到淬火,將當年軍械司改進生產工藝的每一個細節,那些凝聚了無數匠人心血的智慧結晶,。
重新記錄、整理,甚至提出了幾條基於後世見識的、更優化的建議,讓老匠師們驚為天人。
在雲夢澤的浩渺煙波上,他租一葉扁舟,隨波逐流月餘,聽漁歌唱晚,看水鳥翩躚,將那份對安寧的祈願,深深烙印在心間。
他不再是走馬觀花,而是真正地融入。會在某個村落住上半年,教孩童識字,聽老人講述古老傳說;
會在某個礦場與礦工同吃同住,體會那份艱辛與堅韌;
會在邊關哨所,與戍衛的兵士一起巡邏,聽他們抱怨生活的清苦,也聽他們自豪地講述父輩在此征戰的故事。
護衛們換了一茬又一茬。最初的趙虎等人,早已因修為突破或另有任務被調離,後來的護衛,隻知道這位“王塵公子”是東荒王極其看重的後輩,性情沉靜,學識淵博,喜歡用雙腳行走天下。
他們陪著公子,經曆了無數個寒暑,看著他從孩童成長為清俊少年,也習慣了公子那與年齡不符的、時常陷入沉思的深邃目光。
百年間,東荒大地也悄然發生著變化。七十二郡的新名字早已深入人心,與之相關的英烈故事代代相傳,潛移默化地塑造著新一代東荒人的精神氣質。
王飛當年埋下的許多“種子”,也開始發芽。依據他留下的數據,天風郡建立了專門研究風係神通與環境的“風語閣”;
玄甲郡改進了冶煉技術,出產的“玄甲鋼”品質提升了一個檔次;雲夢郡對英烈遺孤的資助體係愈發完善……
這一日,王飛一行人,終於走出了東荒大陸的海岸線,踏上了前往海外群島的航船。
海外群島,星羅棋布,當年亦是抗魔的前沿,許多島嶼都曾爆發過慘烈的戰鬥。
他們登上了鎮魔島,島上至今殘留著巨大的魔骨,被當地百姓視為禁忌之地,卻也成了磨礪心誌的試煉場。
他們去往碧波嶼,這裏盛產一種能靜心凝神的“碧海靈茶”,是當年玄天子特意命人引種,用以緩解將士們因長期廝殺而產生的戾氣。
他們造訪星隕礁,據說曾有仙朝大能在此與魔族同歸於盡,擊碎了星辰,形成了這片特殊的礁石群,夜晚時會散發出微弱的星輝。
王飛到了,天星島想著大徒弟天星侯李驚風,天月島想著二徒弟天月侯周流雲,天陽島想著三徒弟天陽侯張寒霜,天劍島想著陽頂天。
王飛的足跡,印在了一片片沙灘,一座座島礁。
他聽遍了關於那場戰爭的、或真實或帶有神話色彩的傳說,每一次,他都沉默地聽著,偶爾會問一兩個關鍵的問題,讓講述者都驚訝於他對那段曆史的了解之深。
百年將盡時,他們來到了此行的最後一個目標,也是壓在所有人心頭最沉重的地方——萬魔島。
還未靠近,一股若有若無的、令人心神不寧的殘餘煞氣便彌漫在空氣中。島嶼上空常年籠罩著灰暗的雲層,海水在這裏都顯得格外深沉。
萬魔島,顧名思義,曾是魔族的一個重要據點,盤踞過無數凶戾魔物。而白骨嶺,便是這座島上最令人聞風喪膽的絕地。
當王飛踏上萬魔島的土地時,一直平靜無波的心緒,終於泛起了漣漪。
這裏的土地是暗紅色的,仿佛被無數鮮血浸染過,踩上去有一種粘滯感。枯死的樹木扭曲著枝幹,如同掙紮的鬼影。
空氣中除了煞氣,更彌漫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死寂。
他沒有絲毫猶豫,徑直向著島嶼中央那片巍峨卻又散發著慘白死氣的山嶺走去。
他獨自一人,踏上了通往嶺上的小路。
路,是由各種生物的骨骸鋪就的,有人族的,有魔族的,更多是分辨不出種族的巨大骨骼,破碎不堪,堆積如山。
越往上走,煞氣越濃,甚至形成了肉眼可見的灰色霧靄,其中仿佛有無數怨魂在無聲地嘶嚎,衝擊著生靈的心神。
若他還是那個毫無修為的普通孩童,恐怕瞬間就會被這煞氣侵蝕,化為枯骨。
但百年徒步,他的意誌早已被磨礪得堅如磐石,更重要的是,他體內流淌的血脈,以及那深藏於魂靈深處、曾登臨絕巔的位格,讓這些煞氣在靠近他時,竟本能地產生了一絲畏懼,紛紛退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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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得很慢,目光掃過沿途的景象。
這裏,是真正的屍山骨海。是當年戰爭最慘烈的絞肉場之一。他曾在此,與女妭並肩作戰,也是在這救醒女妭。
終於,他登上了白骨嶺的最高處。
這裏,相對平坦,卻矗立著一根最為粗壯、高達百丈的、不知是何種族生物的脊柱骨,如同一個巨大的、指向蒼穹的慘白墓碑。
站在那巨大的脊柱骨下,王飛緩緩抬起頭。
百年徒步,他未曾動用一絲法力,刻意保持著肉身的“凡俗”,去感受,去銘記。
但在此刻,站在這片浸透了過往鮮血與犧牲的土地上,看著這象征著死亡與終結的白骨,一直被他強行壓抑在靈魂最深處的、關於那個身影的記憶,如同決堤的洪水,轟然爆發!
不再是零碎的片段,而是清晰的、如同昨日發生的畫麵。
那一襲素白長裙,在魔氣罡風中獵獵飛舞。
那清冷絕塵的容顏,在麵對他時才會露出的、極淡卻真實的溫柔。
那金色眸子中燃燒的、足以焚盡八荒的旱魃真火。
那最後時刻,她深深看他一眼,說出“活下去”三個字時,眼中那難以言喻的眷戀與決絕!
以及……她毅然轉身,燃燒自身,化作最純粹的光柱,融入他體內時,那撕裂神魂的痛楚與無力!
“妭……兒……”
一聲低喚,帶著百年滄桑,帶著刻骨銘心,帶著無盡的思念與悲痛,從他喉間艱難地溢出。
這聲音不再是孩童的清亮,也不再是少年的清越,而是染上了與他外表截然不符的、萬古的蒼涼。
他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撫摸著那冰冷、粗糙的巨大骨骸,仿佛能透過這死物,感受到當年那場大戰的慘烈,感受到她擋在他身前時,那單薄卻堅定的背影。
百年徒步,他走過他們曾共同戰鬥過的山山水水,看過她曾讚歎過的雲霞,聽過關於她的、被傳頌或遺忘的故事。
他以為自己在用這種方式緬懷所有,但直到站在這白骨嶺上,他才明白,心底最深處、那從未愈合的傷口,始終隻為一人。
女妭。
他的皇後,他的道侶,那個與他並肩走過最艱難歲月,最終卻為他、為人族燃盡了一切的存在。
淚水,毫無征兆地滑落。溫熱,卻瞬間被嶺上陰冷的風吹得冰涼。
他並未號啕大哭,隻是任由淚水無聲流淌。
百年的隱忍,百年的布局,百年的成長,在這一刻,都化作了對那道逝去身影的無盡思念。
他仿佛又看到了,在那終極的爆炸中,她回眸的最後一瞥,不是看向這蒼茫天地,不是看向那宿敵昊天,隻是,看向他。
“我……回來了。”他對著這無盡白骨,對著這蒼茫天地,對著那早已消散於虛無的英魂,輕聲說道,“走了百年,看遍了你說想看的太平景象……東荒很好,人族,也在慢慢好起來。”
“隻是……沒有你。”
最後四個字,輕得幾乎聽不見,卻蘊含著傾盡三江五海也無法洗刷的遺憾與孤寂。
他在那脊柱骨下,靜坐了三天三夜。
不吃,不喝,不動。
如同化作了另一尊白骨,與這片死寂的山嶺融為一體。
護衛們在嶺下焦急等待,卻無人敢上去打擾。他們能感覺到,嶺上那股磅礴的悲意與思念,讓周圍的煞氣都為之沉寂。
第三日,朝陽初升,艱難地穿透萬魔島上空灰暗的雲層,投下一縷微弱卻溫暖的光芒,恰好落在王飛的身上。
他緩緩抬起頭,臉上淚痕已幹,眼神依舊深邃,卻似乎洗去了百年風塵,變得更加通透,也更加堅定。
他站起身,最後看了一眼那巨大的脊柱骨,仿佛要將這一切,連同那道永恒的身影,徹底烙印在靈魂深處。
然後,他轉身,一步步,走下了白骨嶺。
背影,依舊清瘦,卻仿佛扛起了更多東西。
百年遊曆,於此終結。
東荒之路,已印心間。
而前路,仍需前行。
帶著對逝者的緬懷,帶著對生者的責任,他將繼續走下去,直到實現那“人人如龍”的宏願,直到……或許在永恒的盡頭,能再次見到那抹熟悉的素白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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