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雪那雙清冷如霜的眸子裏，此刻滿是身為老母親的焦慮。
    望向窗外葬仙崖的方向，恨不得現在就插上翅膀飛過去。
    念念有自保能力她不擔心，可蘇蘇才多大啊！
    萬一被秘境裏屍變的怪物傷到了哪裏，怎麽辦？
    “我要去把蘇蘇帶回來，必須狠狠打一頓屁股！”
    說著，她就要出門。
    然而，一道淡金色的禁製光幕便亮了起來。
    【無量空處】。
    蘇劍南親自布下的絕對禁製，蘇清雪根本出不去。
    “哎呀！”蘇清雪氣得跺腳。
    一旁的蘇昊見狀，連忙把手中的昊天鏡遞給劉源，拍著胸脯說道：“妹！你別急！要不……哥替你跑一趟？憑我這十二境巔峰的修為，加上昊天鏡護體，去把大外甥撈回來那是分分鍾的事！”
    “昊子，坐下。”
    劉源突然開口了。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沉穩。
    “可是妹夫，清雪她……”蘇昊有些猶豫。
    劉源伸手拉過蘇清雪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溫聲道，“老婆，孩子長大了，總要學會自己飛翔。蘇蘇雖然年紀小，但他和你不一樣，他走的是魔道。”
    “魔道，向死而生。若是我們一直把他護在羽翼之下，讓他做個溫室裏的花朵，那不是愛他，是害他。”
    劉源看著鏡子裏那個跟怪物的小不點，眼中閃過一絲讚賞，“你看他現在，玩得多開心？這小子的適應能力，比我們想象的都要強。”
    “可是……”蘇清雪眼眶微紅，
    再怎麽說，那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
    她當然知道道理，但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另一回事。
    看似是在生氣孩子亂跑，其實滿滿的都是寵溺和擔憂。
    “我也認同劉源的話。”
    一直抱臂站在旁邊的雲渺天尊，此刻難得地開口了。
    她看著蘇清雪那副患得患失的模樣，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清雪，你也別光顧著擔心。我若是沒記錯的話……你第一次進入葬仙崖秘境的時候，好像也才不到十歲吧？”
    蘇清雪聞言，身子微微一僵，原本焦急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一抹尷尬的紅暈。
    “師……師父，您提那個幹嘛……”
    “哼，怎麽不能提？”雲渺戲謔道，“當年是誰，仗著自己學了幾招劍法，就敢跟月嬋那個瘋丫頭兩個人偷偷溜進秘境？當時把你爸急得差點把天都翻過來，頭發都愁白了好幾根。”
    “那時候你還不是天人，隻是個八境的小丫頭片子，膽子比現在的蘇蘇還大。”
    雲渺歎了口氣，目光幽幽，“現在……你能體會到你爸當年的心情了吧？”
    蘇清雪沉默了。
    回旋鏢，終究是紮到了自己身上。
    她有些羞愧地點了點頭，乖乖地坐回劉源身邊。
    四人重新圍坐在昊天鏡前，像是一家人圍著電視機看綜藝節目一樣，緊張地注視著畫麵中的變動。
    ……
    此時，葬仙崖深處。
    灰色的霧氣如同實質般粘稠，在這片古老的戰場上緩緩流動。
    這裏沒有陽光，隻有頭頂那一條裂縫中透下來的幽暗紫光。
    地麵上，隨處可見巨大的骸骨，有的如小山般龐大，有的則晶瑩剔透如玉石。
    斷裂的戰戟、生鏽的斷劍、破碎的戰車……無數歲月的痕跡被掩埋在這塵埃之中。
    “這裏……好安靜。”
    劉念走在前麵，腳下踩著不知名生物的骨粉，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響。
    月嬋緊隨其後，手中的雙刀始終處於出鞘狀態，警惕地環顧四周。
    “越安靜，越危險。”月嬋壓低聲音說道，“這裏是核心區域的邊緣，當年的廝殺最慘烈。那些死去的強者，怨念化作實質，會形成各種詭異的力場。”
    正說著，空氣中突然飄來一股奇異的香味。
    那香味不似花香，反而像是一種古老的檀香，卻又帶著一絲讓人迷醉的甜膩。
    “什麽味道？”
    劉念鼻翼微動，隻覺得這股香味吸入肺腑之後，整個人都變得輕飄飄的，原本緊繃的神經瞬間放鬆了下來，甚至有一種想要躺下來大睡一覺的衝動。
    “不好！屏住呼吸！”
    月嬋臉色大變，連忙大喊。
    但已經晚了。
    周圍的灰霧突然翻滾起來，原本死寂的戰場，在她們的眼中開始發生扭曲。
    那些森白的骨頭，仿佛長出了血肉，重新站立起來；那些破碎的兵器，也發出了金鐵交鳴的廝殺聲。
    “殺！殺！殺！”
    震天的喊殺聲充斥耳膜。
    走在後麵的幾個其他家族的天驕，此刻雙眼瞬間變得赤紅，如同瘋魔了一般，舉起手中的兵器，竟然開始朝著身邊的隊友砍去！
    “張兄！你瘋了？！我是你弟弟啊！”
    “去死！摩利支天的狗賊！還我命來！”
    僅僅幾息之間，後方就亂作一團，血肉橫飛。
    “這是幻覺！守住心神！”月嬋大喝一聲，試圖喚醒眾人。
    然而，下一秒，她的眼神也開始變得迷離起來。
    在月嬋的視線中，眼前的景象變了。
    不再是陰森的葬仙崖，而是那一處熟悉的閨房。
    蘇清雪正一臉怒容地站在她麵前，手裏拿著一把刀，指著她。
    “月嬋！你太讓我失望了！”
    “清……清雪？你怎麽在這？”月嬋有些發懵。
    “你還裝！”幻覺中的蘇清雪眼含熱淚，“我把你當最好的閨蜜，你竟然背著我勾引劉源！你們倆……你們倆竟然在我的床上……”
    “不！不是！我沒有！”
    月嬋瞬間慌了，這種被閨蜜誤會的恐懼感直接擊穿了她的心理防線。
    她把雙刀一丟，雙手亂擺，對著空氣焦急地解釋道：
    “清雪！你聽我解釋！我和你老公真的是清白的！我連他的手都沒摸過啊！”
    “真的！你要相信我啊！”
    ……
    玉山別院，昊天鏡前。
    死一般的寂靜。
    蘇清雪、雲渺、蘇昊，三雙眼睛齊刷刷地轉頭，如同探照燈一般，死死地釘在了劉源身上。
    尤其是蘇清雪，那眼神裏帶著三分懷疑。
    “這……”
    劉源隻覺得後背發涼，額頭上瞬間冒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這簡直是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啊！
    “老婆，你聽我解釋……”劉源舉起雙手，一臉無辜，“這女的誰啊？我根本沒印象啊！我就見過她一麵吧？”
    蘇清雪笑了笑道：“我又沒有懷疑你，我是懷疑月嬋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畢竟，秘境裏的幻覺，是內心的真實寫照，不會是空穴來風。
    蘇清雪伸出纖纖玉指，指著鏡子裏的閨蜜介紹道：
    “老公，月嬋身高一米七二，體重一百零五斤，胸圍36D，腰細腿長，無量天三大商會之一的繼承人。”
    劉源聽得直搖頭：
    “老婆，我懷疑你在……釣魚執法！”
    一旁的蘇昊也趕緊打圓場，指著鏡子喊道：“幻覺好像也影響到念念了！”
    果然，蘇清雪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
    ……
    秘境之中。
    劉念站在濃霧中央，那雙清澈的眸子此刻也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水霧。
    在她的視野裏，周圍的殺戮和血腥消失了。
    一道身影緩緩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劉念的心尖上。
    劉念原本握緊的拳頭鬆開了，眼神中流露出一絲難以掩飾的眷戀。
    她沒有像月嬋那樣陷入恐慌，反而是一臉的平靜和溫柔。
    “你怎麽來了？”劉念輕聲問道，仿佛怕驚碎了這個夢，“這裏是葬仙崖，很危險的，你快回去吧。”
    即便是在幻覺裏，她的聲音很溫柔。
    那道身影走到劉念麵前，伸出手，似乎想要撫摸她的頭頂。
    “我不放心你，來看看。”
    “念念……”
    那身影頓了頓，突然問出了一個極不符合場景的問題：
    “你愛我嗎？”
    劉念愣了一下。
    但看著那張熟悉的臉，她還是下意識地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容：
    “怎麽突然問這個？”
    “我當然愛你了。”
    ……
    “哢嚓！”
    玉山別院裏，蘇昊手中的酒杯被他硬生生捏碎了。
    昊天鏡前，四個大人的臉色瞬間變得精彩紛呈。
    因為他們看不到劉念眼中的幻覺，他們隻能看到劉念對著一團空氣說話。
    而且對話的內容簡直讓人血壓飆升！
    “你怎麽來了？”
    “這裏危險，你快回去。”
    “我當然愛你了。”
    這三句話連在一起，在不知情的老父親老母親耳朵裏，自動腦補出了一場足以讓他們心碎的青春疼痛大戲。
    “早……早戀了？！”
    蘇清雪捂住胸口，感覺有點呼吸困難，“念念在跟誰說話？那是誰？！”
    “聽這語氣……好像還挺護著那小子的？”蘇昊一臉震驚，“還要讓他快回去？這是怕我們發現？”
    “可惡！”
    劉源猛地站起身，一股恐怖的氣勢從他身上爆發而出，甚至震得整個房間都在晃動。
    此時此刻，他不再是什麽淡定的天人，隻是一個即將失去小棉襖的老父親。
    “到底是誰？！哪個小兔崽子！”
    劉源雙眼噴火，死死盯著鏡子裏的那團空氣，
    “難道女兒在藍星上學的時候，真的背著我喜歡上了哪個黃毛？！我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我天天接送她上學，這小子是怎麽繞過我的防線的？！”
    “不管是南宮虎還是許強……我要讓他知道花兒為什麽這樣紅！”
    雲渺坐在一旁，看著劉源那副氣急敗壞的模樣，忍不住幸災樂禍地補了一刀：
    “嘖嘖嘖，怎麽現在不淡定了？”
    “這就是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
    秘境之中。
    劉念看著麵前的虛影，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濃，但眼底深處，卻逐漸凝聚起一點金色的星芒。
    “愛你，老爸。”
    她輕聲說道。
    對麵的身影似乎很高興，張開雙臂想要擁抱她，身上的檀香味愈發濃鬱，想要徹底將她的意識拉入沉淪的深淵。
    然而。
    就在那一瞬間。
    劉念臉上的笑容依舊，但眼神卻陡然變得清冷如刀。
    “但是……”
    她緩緩抬起頭，那雙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瞬間發生了奇異的變化。
    瞳孔深處，仿佛有萬花筒在旋轉，無數繁複的幾何圖案交織，最後化作一片璀璨的星河。
    【萬華鏡·破妄】！
    “你根本就不是我爸。”
    劉念的聲音平靜而篤定。
    雖然這個幻覺很完美，無論是外貌、聲音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但是，假的終究是假的。
    她的爸爸，那個會在晚上給她講睡前故事；那個會在她練武受傷給她擦藥的男人；那個每天給她做早餐的奶爸……
    那份獨屬於父女之間的羈絆，是任何幻術都無法複製的。
    對於劉念來說，母親蘇清雪是一個遙遠而神聖的符號，是她追逐的目標。
    但父親劉源，卻是她十三年生命裏最真實的依靠，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
    正因為是最愛的人，所以才是心中最柔軟的軟肋。
    也正因為是最熟悉的人，所以任何一點瑕疵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我爸，是你能扮演的嗎？”
    劉念眼中金光大盛，瞬間洞穿了眼前的虛妄，生氣道：
    “殺！”
    轟！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眼前的溫馨小院如同鏡麵般破碎。
    ……
    “呼……”
    昊天鏡前，蘇清雪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整個人癱軟在劉源懷裏。
    “嚇死我了……虛驚一場，虛驚一場。”
    蘇清雪拍著胸口，“原來是在喊老爸啊……我還以為女兒真的背著我找男朋友了呢。”
    “愛你，老爸。”
    這四個字通過昊天鏡清晰地傳了出來。
    劉源原本滿腔的怒火，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就像是被澆了一盆溫水，瞬間化作了滿臉的傻笑。
    “嘿嘿……嘿嘿嘿……”
    劉源撓著頭，笑得像個三百斤的孩子，“聽到了嗎？老婆你聽到了嗎？咱閨女說愛我呢！她說最愛的是老爸！”
    雲渺看著這一幕，眼神有些複雜：“原來……在這孩子心裏，最柔軟的地方竟然是你這個父親。”
    通常來說，幻覺都是由心魔或者欲望而生。
    劉念看到的幻覺是父親，說明父親在她心中的分量重於泰山。
    “畢竟念念小時候是你妹夫一手帶大的。”蘇昊感歎道，“既當爹又當媽，這份感情，確實深厚。”
    劉源得意了一會兒，隨即目光一冷，盯著鏡子裏那團紫霧：
    “不過，這個鬼東西竟敢偽裝成我的樣子騙我女兒！簡直找死！”
    “念念！揍它！給老爸狠狠地揍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