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忌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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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糧倉保衛戰的硝煙尚未散盡,血腥味混雜著焦糊味,在死囚營的寒風裏彌漫了整整三日。
    林浩沒有讓弟兄們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他親自帶著人將十三具死囚的屍體抬到營地西側的亂葬崗,用石塊壘起簡易的墳堆。沒有墓碑,甚至沒人記得他們完整的名字,但林浩堅持要這麽做。
    “他們是為了咱們能活下去死的,不能就這麽喂野狗。”他蹲在墳堆前,聲音低沉,“記住今天,不是為了報仇,是為了以後咱們死了,也有人肯為咱們堆一塊石頭。”
    八十七名幸存的死囚默默站在他身後,看著這個渾身血汙卻眼神堅定的男人,心中最後一絲猶豫也煙消雲散。“頭狼”這個稱呼,不再是隨口的呐喊,而是沉甸甸的信任。
    王虎將繳獲的蠻族彎刀分發給眾人,石墩則跟著老錢學習處理傷口。孫六帶著幾個機靈的,把糧倉裏能用的箭矢、繩索都收攏起來。曾經散亂的死囚,在林浩的調度下,竟有了幾分軍隊的模樣。
    這一切,都落在了一雙陰鷙的眼睛裏。
    死囚營的校尉營房裏,張彪正把玩著一枚青銅酒爵,爵身刻著繁複的雲紋,顯然不是死囚營該有的物件。他身材中等,麵容瘦削,嘴角總是掛著一絲似笑非笑的弧度,但那雙三角眼掃過下屬時,總帶著刺骨的寒意。
    “你是說,林浩那小子,現在成了死囚們的‘頭狼’?”張彪呷了口酒,聲音平淡,聽不出喜怒。
    跪在地上的是看守隊長趙武,也就是前幾日給尖刀隊派送死任務的那個小旗官。他此刻頭埋得極低,聲音發顫:“是……現在營裏的死囚,都隻認林浩,連咱們的命令都敢陽奉陰違。昨天讓他們去清理蠻族屍體,居然要林浩點了頭,他們才肯動……”
    “哦?”張彪放下酒爵,指尖在爵沿摩挲,“一個死囚,能讓你們這些看守都沒了威信?”
    趙武臉色一白,連忙道:“不是屬下無能!是那林浩邪門得很!據說他能讓死囚變得力大無窮,上次守糧倉,八十七個死囚硬是擋住了巴圖的五百人,還殺了巴圖……”
    “巴圖是蠻族千夫長,將級初期。”張彪打斷他,語氣陡然轉冷,“你是說,一群連像樣兵器都沒有的死囚,能殺了將級武者?”
    趙武不敢抬頭:“是……營裏都在傳,林浩會妖法……”
    “妖法?”張彪嗤笑一聲,眼中卻閃過一絲凝重。他是將級初期武者,自然不信什麽妖法,但能讓一群死囚爆發出如此戰力,林浩此人絕不簡單。尤其是“收攏人心”這一點,最讓他忌憚。
    死囚營是什麽地方?是朝廷流放重犯、渣滓的煉獄。在這裏,人命不如狗,忠誠值幾文錢?曆來的校尉,都是靠著鐵腕和殺戮維持秩序,從沒人敢讓死囚抱團——這簡直是在自己眼皮底下養虎!
    “他還做了什麽?”張彪問道。
    “他把糧倉的存糧分了一半給死囚,說是‘按勞分配’;還讓那個老郎中給死囚治傷,甚至……還教他們練一種奇怪的陣形。”趙武咽了口唾沫,“屬下覺得,他這是在收攏勢力,恐怕……恐怕意圖不軌。”
    “意圖不軌?”張彪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遠處糧倉方向那片忙碌的身影。夕陽下,死囚們正在加固柵欄,動作整齊,竟透著一股井然有序的氣勢。這在以往的死囚營裏,是絕無僅有的景象。
    一個念頭在他心中逐漸清晰:林浩不能留。
    此人有勇有謀,能凝聚人心,還藏著不為人知的底牌。現在他羽翼未豐,尚且能控製;若是等他徹底掌控了死囚,恐怕第一個要動的,就是自己這個校尉。
    “你先下去吧。”張彪揮揮手,聲音聽不出情緒。
    趙武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退了出去。
    營房裏隻剩下張彪一人。他走到牆邊,摘下掛在牆上的環首刀,刀身在燭火下泛著冷光。他摩挲著刀刃,眼神越來越冷。
    直接派人去殺?不行。林浩現在在死囚中威望太高,貿然動手,怕是會激起嘩變。而且他身邊那個叫王虎的死囚,力大無窮,上次李三去刁難,反被打斷了胳膊,顯然也是個硬茬。
    借蠻族的手?也不行。巴圖剛死,蠻族短期內怕是不敢再來送死。
    張彪沉吟半晌,嘴角勾起一抹陰狠的笑。他想到了一個主意——借“規矩”殺人。
    死囚營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凡是私藏兵器、結黨營私者,格殺勿論。林浩現在分發兵器、聚攏死囚,正好撞在槍口上。他可以先以“清點糧倉”為名,調開林浩身邊的核心死囚,再親自帶人“搜查”,找到兵器作為罪證,當眾斬殺林浩。到時候死囚群龍無首,自然翻不起浪。
    “林浩啊林浩,你千算萬算,也算不到我會用營裏的規矩收拾你吧。”張彪冷笑一聲,將刀掛回牆上,“明天一早,就動手。”
    他沒注意到,營房外的陰影裏,一個瘦小的身影一閃而過。
    那人叫劉默,是張彪的親衛之一,負責給營房送水。他曾是邊軍的一名斥候,因一次任務失敗被汙蔑通敵,淪為死囚。剛入營時,他染上風寒,高燒不退,看守見他快死了,就把他拖到亂葬崗等死。是路過的林浩,悄悄分了他半塊幹糧,又讓老錢給了他幾副草藥,才讓他撿回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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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才趙武和張彪的對話,他在門外聽得一清二楚。他攥緊了拳頭,指節發白。一邊是掌握著他生死的校尉,一邊是救過他性命的林浩。猶豫了片刻,他咬了咬牙,轉身朝著糧倉的方向走去。
    此時的糧倉裏,林浩正和王虎、孫六、石墩商量著加固防禦的事。
    “……西側的柵欄必須再加厚三尺,用鐵鏈捆住,上次蠻族就是從那裏突破的。”林浩指著沙盤用沙土堆的簡易模型),“還有,得派兩個人輪流守夜,篝火不能滅,一旦有動靜,立刻敲鑼。”
    “頭狼,咱們現在有了彎刀,還有十幾張弓,就算再來百十個蠻族,也不怕!”王虎拍著胸脯道,他現在已經突破到悍卒巔峰,一拳能打死一頭牛。
    孫六卻比較謹慎:“就怕營裏的人不懷好意。今天趙武看咱們的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林浩點點頭:“張彪那邊,確實要防著點。他是死囚營的校尉,咱們現在功高蓋主,他不可能坐視不理。”
    正說著,一個瘦小的身影在門口探頭探腦,正是劉默。
    “你是誰?”王虎立刻警惕起來,握緊了手裏的木棍。
    劉默慌忙道:“我、我找林哥……有急事。”
    林浩示意王虎稍安勿躁,對劉默道:“進來吧。”
    劉默走進來,緊張地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道:“林哥,不好了!張彪校尉要殺你!”
    王虎等人臉色驟變。
    林浩卻很鎮定,示意他繼續說:“別急,慢慢說,他想怎麽殺我?”
    劉默定了定神,把剛才在營房外聽到的話複述了一遍:“……他說明天一早,就以清點糧倉為名,把你身邊的人調開,再帶人來搜查,說你私藏兵器、結黨營私,要當眾殺你立威!”
    孫六怒道:“好陰毒的手段!”
    石墩也急了:“頭狼,咱們跟他拚了!”
    林浩沒有說話,手指在沙盤上輕輕敲擊,眉頭緊鎖。他早就料到張彪會忌憚自己,但沒想到來得這麽快,而且手段如此直接。
    張彪是將級初期武者,比他現在的悍卒巔峰要強上一籌。更重要的是,張彪手裏有五十名看守,都是悍卒中期以上的武者,裝備精良。如果真被調開身邊的人,他孤身一人,根本不是張彪的對手。
    逃?往哪裏逃?死囚營四周都是高牆,還有弓箭手把守,根本逃不出去。
    硬拚?他們八十七人,就算有戰魂錄加持,也未必是張彪和五十名看守的對手,更何況張彪是師出有名,到時候其他死囚未必敢跟著自己反。
    “不能等他動手。”林浩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他想借規矩殺我,那我就先讓他沒機會動手。”
    王虎眼睛一亮:“頭狼的意思是……”
    “先下手為強。”林浩一字一句道,“張彪不仁,就別怪我不義。”
    他不是聖母,在這吃人的死囚營裏,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和弟兄們殘忍。張彪已經亮出了屠刀,他沒有退路。
    “可是張彪是校尉,身邊有不少親衛……”孫六有些擔憂。
    “親衛裏,也未必都是一條心。”林浩看向劉默,“劉默,你願意幫我嗎?”
    劉默愣了一下,隨即重重點頭:“林哥,你救過我的命,我這條命就是你的!你讓我做什麽,我都願意!”
    “好。”林浩眼中閃過一絲暖意,“我要你幫我做一件事——明天一早,張彪派人來調我的人時,你想辦法拖延一點時間,再悄悄告訴我,張彪身邊帶了多少人,都有誰。”
    “沒問題!”劉默一口答應。
    林浩又對王虎等人道:“王虎,你帶十個最能打的兄弟,藏在糧倉的柴火堆裏,聽我信號行事。孫六,你帶五人,守住糧倉的側門,防止有人逃跑報信。石墩,你去通知所有弟兄,今晚做好準備,一旦動手,聽我號令,誰也不許亂。”
    “是!”眾人轟然應諾,眼中沒有恐懼,隻有同仇敵愾的決心。
    劉默看著眼前這一幕,心中更加堅定了自己的選擇。他以前在邊軍,也見過不少將軍,但從沒見過像林浩這樣,能讓一群死囚如此信服的人。
    “林哥,那我先回去了,免得被張彪發現。”劉默道。
    “好,小心點。”林浩拍了拍他的肩膀。
    劉默走後,糧倉裏陷入了沉默。燭火搖曳,映照著每個人凝重的臉龐。
    王虎甕聲甕氣道:“頭狼,明天動手,能成嗎?”
    林浩看向窗外,夜色正濃,死囚營裏一片死寂,隻有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看守的嗬斥。他深吸一口氣,聲音斬釘截鐵:“必須成。”
    這不僅是為了他自己,更是為了身後的八十七個弟兄,為了那些還在死囚營裏掙紮求生、渴望一絲希望的人。
    張彪不死,他們永遠沒有出頭之日。
    “明天,就是咱們的機會。”林浩握緊了拳頭,眼中閃爍著銳利的光芒,“要麽,咱們死;要麽,張彪死。沒有第三條路。”
    夜色漸深,糧倉裏的燭火一直亮到天明。沒有人知道,一場足以顛覆死囚營格局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而這場風暴的中心,正是那個從瀕死邊緣爬回來的死囚——林浩。
    他知道,從決定先下手為強的這一刻起,他就再也回不去了。但他不後悔。
    因為他是頭狼,是這群絕境中死囚的頭狼。頭狼,必須為狼群撕開一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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