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骨毒的危機解除後的第三日，銳鋒營的傷兵營終於恢複了往日的平靜。中箭的士兵們在冰蓮解藥的作用下，傷口潰爛的趨勢被遏製，發黑的皮肉漸漸褪去青紫色，雖然仍需靜養，卻已脫離了生命危險。
    林浩提著一小袋剛烤好的野豬肉，走進了藥帳。
    藥帳內彌漫著濃鬱的草藥味，十幾個醫助正在忙碌地為傷兵換藥、煎藥。姚若曦坐在一張矮桌前，正低頭整理著草藥，晨光透過帳簾的縫隙灑在她身上，為她素白的身影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連散落的發絲都染上了暖意。
    “姚醫師，忙著呢？”林浩將野豬肉放在桌上，語氣比往日溫和了幾分。
    姚若曦抬起頭，看到是他，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林校尉來了。傷兵們恢複得不錯，多虧了你及時趕到寒冰澗。”她頓了頓，目光落在他身上，“你的傷……沒大礙了吧？”
    昨日林浩為了護她，手臂也被蠻族的彎刀劃了道口子，雖然不深，卻也流了不少血。
    “皮外傷，不礙事。”林浩不在意地擺擺手，目光掃過桌上攤開的草藥，“這些是……”
    “都是黑風山特有的毒草。”姚若曦拿起一株葉片發紫、根莖發黑的植物，“這就是煉製腐骨毒的‘腐心草’，毒性極強，卻也不是無解，隻是冰蓮生長的地方太險，尋常人難以采摘。”
    林浩看著那株毒草，眉頭微蹙：“蠻族這次動用腐骨毒，顯然是急了。我們必須弄清楚他們還有哪些毒計，提前防備。”
    “我也是這麽想的。”姚若曦點點頭，將一疊畫著毒草和毒物的圖紙推到林浩麵前，“這是我整理的蠻族常用毒物圖譜，包括症狀和初步的解毒思路，但很多都不完善。”
    林浩拿起圖紙，仔細看了起來。上麵不僅有各種毒草、毒蟲的畫像，還有詳細的注解，字跡娟秀，顯然是姚若曦親手所畫。他能想象出她在燈下查閱醫書、繪製圖譜的樣子，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絲敬佩。
    “蠻族的毒術雖然霸道，卻也有跡可循。”姚若曦指著其中一幅畫，“你看這種‘噬心蠱’，需用活人喂養，中者七日之內心脈會被蠱蟲啃噬而死，但隻要提前服用‘驅蠱散’，就能預防。還有這種‘迷魂煙’，對意誌力薄弱的人效果顯著，我們可以讓弟兄們提前用薄荷草泡水喝，能提神醒腦，抵禦迷煙。”
    林浩聽得認真，時不時提出自己的見解：“如果將這些解毒的法子編練成手冊，讓弟兄們隨身攜帶，是不是能減少傷亡？”
    “這個主意好！”姚若曦眼睛一亮，“我這就整理出來，讓醫助們抄錄分發。”
    兩人一討論起來，便忘了時間。林浩從實戰角度提出蠻族可能使用的投毒方式，姚若曦則從醫理角度給出破解之法，一個沉穩果決，一個細致縝密，竟配合得無比默契。藥帳內的氣氛漸漸變得輕鬆起來，昨日的緊張和後怕仿佛都被這專注的研討衝淡了。
    “對了，我記得你說過，你父親曾是南境軍醫令？”林浩放下手中的圖紙，忽然問道。他想起姚若曦之前提及家世時的沉重，心中一直有些好奇。
    姚若曦的動作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黯然，點了點頭：“嗯，家父生前對毒物和解毒之術頗有研究，這些圖譜裏，有不少是他當年的筆記。”
    她說著，從藥箱裏取出一本泛黃的醫書，封麵已經有些磨損，顯然是經常翻閱。“這是家父留下的《南疆毒經》，裏麵記載了很多連蠻族都未必知曉的毒理，昨日能認出腐骨毒，也是多虧了它。”
    林浩接過醫書，入手微沉，紙頁已經泛黃發脆，卻保存得十分完好。他小心翼翼地翻開，裏麵是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不僅有各種毒物的特性和解法，還有許多手繪的插圖，線條流暢，標注精準，可見其主人的用心。
    “令尊真是博學。”林浩由衷讚歎道。
    姚若曦笑了笑，笑容裏帶著一絲自豪，也帶著一絲懷念：“家父常說，醫者不僅要會救人，還要懂害人之術，知己知彼，才能更好地應對凶險。隻是他沒想到，最後會……”
    她沒有說下去，但林浩能猜到她想說什麽。鎮國公的毒手，不僅奪走了她的家人，也毀掉了一位醫者的理想。
    林浩心中一歎，繼續翻閱醫書。當翻到最後幾頁時，一張折疊的羊皮紙從書頁中滑落，掉在了地上。
    “咦？”林浩彎腰撿起，展開一看，頓時愣住了。
    那不是一張普通的紙，而是一張繪製得極為精細的地圖！上麵標注著南境到北境的多條路線，沿途的山脈、河流、關卡都清晰可見，還用朱砂筆在幾處隱蔽的山穀和渡口做了標記，旁邊寫著幾個小字：“走私必經之地”。
    最讓林浩震驚的是，地圖的右下角，赫然寫著一行小字：“鎮國公私鹽、軍械走私路線，天啟十三年秋繪”。
    天啟十三年，正是姚若曦父親被害的那一年！
    林浩猛地抬頭看向姚若曦，眼中充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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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若曦顯然也沒想到會掉出這張地圖，臉上瞬間飛起紅霞，有些慌亂地想要接過：“這是……家父當年繪製的，我……”
    林浩卻沒有鬆手。他緊緊盯著地圖上的標記，心髒狂跳不止。
    鎮國公走私軍械、私鹽的路線！
    這正是他苦苦尋找的證據！
    林家被誣陷通敵叛國，根源就在鎮國公身上。如果能拿到他走私軍械的實證，不僅能為林家洗刷冤屈，更能將這個禍國殃民的奸賊拉下馬！
    “令尊……當年就是因為發現了這條路線，才被鎮國公滅口的？”林浩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既是因為激動，也是因為憤怒。
    姚若曦的眼圈紅了，點了點頭，聲音帶著哽咽：“家父發現鎮國公利用職權，將朝廷撥給南境軍的糧草、軍械偷偷運給蠻族，換取金銀和珍稀藥材，便想上奏朝廷。可消息走漏，鎮國公派人偽造了通敵的證據，不僅殺了家父，還連累了整個姚家……”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情緒：“這張地圖，是家父在被害前藏在醫書裏的，他說總有一天，會有人替他揭露真相。這些年，我一直帶在身邊，卻苦於沒有能力報仇……”
    林浩看著眼前這個看似柔弱、實則堅韌的女子，心中百感交集。他想起了林家的血海深仇，想起了鎮國公的囂張跋扈，更想起了兩人在鷹嘴崖並肩作戰的默契。
    原來，他們不僅有著相似的遭遇，更有著共同的敵人！
    “姚醫師，”林浩的聲音無比鄭重，“這張地圖，對我很重要。有了它，我就能找到鎮國公走私的證據，為林家報仇，也為……令尊和姚家昭雪！”
    姚若曦看著他眼中的堅定和決絕，又看了看那張承載著父親遺願的地圖，咬了咬嘴唇，臉頰的紅暈更深了。她從林浩手中接過地圖，小心翼翼地撫平上麵的褶皺，然後雙手捧著，遞到他麵前，聲音細若蚊蚋，卻清晰地傳到林浩耳中：
    “這張地圖……或許……對你有用。就……送給你吧。”
    她的頭埋得很低，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緒，隻有微微泛紅的耳根暴露了她的緊張和羞澀。將父親留下的最重要的遺物送給一個男子，這對她而言，無疑是一種極大的信任和托付。
    林浩看著她泛紅的臉頰和遞過來的地圖，心中湧起一股暖流。他知道，這張地圖不僅僅是一份證據，更是姚若曦沉甸甸的信任。
    他鄭重地接過地圖，小心翼翼地折疊好，貼身收好，仿佛捧著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謝謝你，姚醫師。”林浩的聲音無比真誠，“我向你保證，一定會用這張地圖，揭露鎮國公的罪行，告慰令尊和姚家一百七十三口冤魂！”
    姚若曦抬起頭，眼中閃爍著淚光，卻用力點了點頭：“我相信你。”
    四目相對，空氣中仿佛有什麽東西悄然改變了。藥帳內的草藥味似乎也變得清新起來，帶著一絲淡淡的、難以言喻的溫情。
    林浩看著姚若曦含淚的笑容，心中暗下決心，不僅要為林家報仇，還要護好眼前這個女子，不讓她再受傷害。
    而姚若曦看著林浩鄭重的眼神，心中那絲因贈送地圖而產生的羞澀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她知道，自己沒有選錯人，林浩一定會帶著這張地圖，完成她和父親的夙願。
    窗外的陽光越來越明亮，透過帳簾的縫隙灑進來，照亮了藥帳內的草藥，也照亮了兩人之間無聲流淌的默契與信任。
    共研毒理的偶然，卻成了揭開更大陰謀的契機。一張小小的地圖，將兩個背負著血海深仇的人，更緊密地聯係在了一起。
    他們的複仇之路，注定不會平坦，但此刻，他們不再是孤身一人。
    有彼此的陪伴和信任，再大的風雨，他們也有勇氣一起麵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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