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
    一個身形瘦削、麵色蒼白的少年，踏入了黑山坊市低矮的入口。
    他穿著一身漿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衫，上麵沾著塵土和幹涸的、像是獸血般的汙漬。
    氣息微弱，僅有煉氣期一層的樣子，在這散修聚集之地，屬於最底層、最不起眼的存在。
    這少年，正是改換了裝束、略微用粗糙手法易容後的顧雲初。
    幾日跋涉，風餐露宿，與低階妖獸搏殺，讓她本就沉重的傷勢恢複得極其緩慢。
    若非靠著那“淨蓮守心咒”勉強壓製功法反噬和梳理靈力，加上一股不肯認命的狠勁，她根本走不到這裏。
    黑山坊市比想象中更加破敗混亂。
    歪歪扭扭的石板路兩側，擠滿了簡陋的攤位。
    叫賣聲、爭吵聲、妖獸材料的腥臊氣、劣質丹藥的古怪味道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喧囂而壓抑的氛圍。
    目光所及，大多是煉氣期的散修，一個個眼神警惕，帶著底層修士特有的麻木與狡黠。
    偶爾有幾個築基期修士走過，周圍人便會下意識地避讓，流露出敬畏之色。
    弱肉強食，在這裏體現得淋漓盡致。
    顧雲初壓低了下頭上的鬥笠，小心地收斂著自身氣息，尤其是那源自《媚骨合歡訣》的、若有若無的媚意。
    她牢記著自己此刻的身份——一個剛剛遭遇不幸、僥幸逃生、前來購買療傷丹藥的落魄少年散修。
    她需要情報，更需要丹藥。
    循著記憶中原主對這類坊市的了解，她先是去了坊市中最為嘈雜、人流最大的“雜聞巷”。
    這裏沒有固定攤位，多是些靠著販賣各種真假難辨消息為生的修士。
    “聽說了嗎？青嵐宗那位天才弟子夜宸，前幾日在落霞山脈現身了！”
    一個尖嘴猴腮的漢子正唾沫橫飛地對圍著的幾人說道。
    顧雲初腳步一頓，不動聲色地靠了過去，豎起耳朵。
    “夜宸？就是那個據說身負大氣運，年紀輕輕就已築基的夜宸？”
    “可不是嘛！聽說他在落霞山脈深處得了大機緣，不僅傷勢盡複，修為更是精進，怕是離築基中期都不遠了！”
    “嘖嘖，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還有更玄的呢！據說他當時遭遇了合歡宗妖女的偷襲，那妖女手段下作，想采補他，結果被夜少俠反手一掌就轟成了渣！真是大快人心！”
    顧雲初：“……”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裏仿佛還能感受到夜宸指尖那縷金光的毀滅氣息。
    傳言倒是和原劇情相差無幾，隻是她這個“妖女”從“被轟成渣”變成了僥幸逃生。
    “可知那妖女是何模樣？合歡宗哪位門下？”有人好奇追問。
    那尖嘴漢子撓了撓頭：“這就不清楚了，夜少俠對此事諱莫如深，隻說是跳梁小醜，不值一提。想來也是，那般人物，怎會將一個試圖采補他的低階妖女放在心上。”
    不值一提……嗎？
    顧雲初心中稍定，這至少說明夜宸目前並沒有大肆追查她的意思。或許在他眼中，自己真的隻是一粒無足輕重的塵埃。
    但這並不能讓她放鬆警惕。
    天命之子的心思，誰能說得準？
    她默默離開雜聞巷，轉向坊市中專門交易丹藥的區域。
    療傷丹藥的價格讓她心頭滴血。最普通的“回春散”，也要五塊下品靈石一瓶。
    而她全身家當，算上從原主那裏繼承的，也才不到四十塊下品靈石。
    更要命的是，她體內的傷勢複雜，既有經脈受損，又有功法反噬的後遺症，普通的回春散效果恐怕有限。
    而效果更好的“續脈丹”或“清心丹”，價格更是高昂。
    “道友需要丹藥？”一個攤主見她在攤前徘徊，懶洋洋地開口。
    顧雲初壓著嗓子，用沙啞的聲音道：“可有……治療經脈損傷，兼能安撫靈力躁動的丹藥？”
    攤主瞥了她一眼，見她修為低微、衣衫襤褸，興致缺缺：
    “有，‘潤脈丹’，十五塊下品靈石一瓶。‘靜心丸’，十塊下品靈石一瓶。”
    顧雲初暗自咬牙。
    這幾乎是她大半的身家了。
    她猶豫了一下，從懷中取出那幾瓶從原主那裏得來的、顏色豔俗的丹藥，低聲問道：
    “道友……收丹藥嗎？”
    攤主接過，打開瓶塞嗅了嗅，臉上露出一絲曖昧又鄙夷的笑容：
    “合歡宗的‘春風一度丸’？品質低劣，值不了幾個錢。一瓶算你兩塊下品靈石，這幾瓶我全要了，給你十塊靈石。”
    顧雲初知道被壓價了，
    但形勢比人強，她急需靈石購買正經丹藥。正要點頭，旁邊卻傳來一個略顯輕浮的聲音。
    “喲，這不是‘桃花娘子’的獨門丹藥嗎？小子，你這丹藥從哪裏來的？”
    顧雲初心中猛地一凜！
    桃花娘子？
    正是原主那個炮灰女配在散修中混跡時用的諢號！
    她僵硬地轉頭，看到一個穿著錦袍、麵色有些虛浮的年輕修士，正搖著一把折扇，不懷好意地打量著她。
    這修士修為在煉氣期五層左右，身後還跟著兩個眼神凶悍的隨從。
    麻煩來了！
    原主作為修煉雙修功法的散修，雖然實力低微，但憑借姿色和手段，也結識或得罪過一些人。
    眼前這個，顯然是認出了丹藥的來曆。
    顧雲初大腦飛速運轉，麵上卻故作茫然，沙啞著嗓子道：
    “這位道友認錯了吧？這是晚輩從一處遺跡中偶然所得，並不知什麽桃花娘子。”
    那錦袍修士嗤笑一聲，折扇“啪”地合上，指向顧雲初：
    “遺跡所得？哼！桃花娘子前些時日失蹤，她的獨門丹藥卻出現在你手裏……小子，跟我走一趟吧，把事情說清楚！”
    他身後的兩名隨從立刻上前一步，隱隱封住了顧雲初的退路，煉氣期三四層的氣息壓迫而來。
    周圍攤主和行人見狀，紛紛避讓，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沒人願意插手這種閑事。
    顧雲初的心沉到了穀底。
    她傷勢未愈，修為跌落，麵對一個煉氣五層和兩個煉氣三四層的對手，硬拚絕無勝算。
    難道剛出虎穴，又入狼窩？她的逆襲之路，就要斷送在這黑山坊市了嗎？
    冷汗，沿著她的脊背悄然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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