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淵之外，寂滅雪原的風依舊凜冽，卷起細碎的雪沫，撲打在眾人臉上，帶來刺骨的寒意。
    然而，這外界的寒冷，遠不及內心彌漫的悲傷與沉重。
    雲生那決絕的淨化與消散，如同一塊巨石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一個剛剛掙脫黑暗、回歸本真的靈魂，卻不得不以自身徹底的湮滅來終結悲劇，償還那本不屬於他的“債”。
    這份犧牲帶來的不是解脫的輕鬆，而是沉甸甸的悲涼與無力感。
    顧雲初望著那已然平靜、卻仿佛殘留著雲生最後一絲氣息的冰淵入口，眼眶微微發紅。
    她想起了李雲生陽光下溫暖的笑容，想起了那被迫融合時的慘烈，更想起了他最後那幹淨卻哀傷的笑容。
    她緊緊攥著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夜宸沉默地佇立著，手中的長劍低垂，一向堅定的劍心此刻也蒙上了一層陰霾。
    淩絕霄抱劍而立，冷峻的臉上線條繃緊，眼神比這雪原的風更冷。
    酒劍仙罕見地沒有喝酒，他隻是望著遠方，渾濁的眼睛裏看不出情緒，但那微微佝僂的背影，卻透出一股蕭索。
    而最讓人揪心的，是躺在一旁雪地上，氣息奄奄的慧明。
    他僧袍破碎，渾身染血，臉色蒼白如紙，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為了喚醒雲生那片刻的清明，他燃燒了全部的生命力與修為，硬抗了元嬰魔獸的含怒一擊，佛基盡毀，心脈俱損。
    此刻的他，如同風中殘燭，生命之火隨時可能熄滅。
    顧雲初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渡過去一絲精純的乙木生機之氣，但那生機如同泥牛入海，根本無法喚醒他沉寂的肉身與近乎潰散的神魂。
    她抬起頭，看向酒劍仙，眼中帶著一絲懇求。
    酒劍仙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心脈盡碎，佛基崩毀，神魂渙散……能吊住最後一口氣，已是奇跡。除非有逆天神藥或佛陀親臨，否則……”
    後麵的話他沒有說，但意思不言而喻。
    一股更深的絕望與悲傷彌漫開來。雲生剛剛為了救他們而消散，難道慧明也要……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淩絕霄忽然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他最後那道光……很溫暖。”
    是啊，那舍身成仁、不帶絲毫雜質的慈悲佛光，溫暖了雲生被怨恨冰封的心，也照亮了這冰冷的雪原。
    顧雲初看著慧明那安詳甚至帶著一絲圓滿之意的麵容，淚水終於忍不住滑落。
    這個總是麵帶微笑、說著“降妖除魔，分內之事”的和尚，最終用自己的生命踐行了他的信念。
    悲傷如同實質的潮水，淹沒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就連呼嘯的寒風，似乎也變得更加淒厲，為這接連的犧牲而哀鳴。
    然而，就在這極致的悲傷與絕望之中——
    異變，悄然而生。
    一縷極其微弱、卻純粹到極致的金色佛光，如同黑暗中孕育的第一顆星辰，自慧明那近乎死寂的胸口，悄然亮起。
    那佛光並非源自外力，而是從他破碎的佛基、渙散的神魂最深處，自然萌發而出！
    它微弱，卻帶著一種不朽不滅、涅盤重生的意境！
    “這是……？！”
    酒劍仙猛地睜大了眼睛，渾濁的眸子裏爆射出難以置信的精光！
    顧雲初、夜宸、淩絕霄也瞬間被這異象吸引，屏住了呼吸！
    隻見那縷微弱的佛光，如同擁有生命般，開始緩緩流轉，所過之處，慧明那破碎的心脈竟然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彌合、重塑！
    他體內那原本死寂的、崩毀的佛力，仿佛被注入了全新的靈魂，開始以一種更加玄奧、更加凝練的方式重新匯聚！
    新生！
    他那渙散的神魂，在這純粹佛光的牽引下，不僅沒有消散，反而如同百川歸海，向著一個更加凝實、更加璀璨的核心凝聚！
    一股磅礴、浩大、慈悲、卻又帶著堅不可摧意誌的氣息，開始從慧明身上升騰而起！
    天空之中，風起雲湧！原本鉛灰色的雲層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攪動，隱隱有梵音禪唱之聲從天外傳來！
    周圍的冰雪似乎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輝光！
    “破而後立……佛心凝聚……他這是……”
    酒劍仙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要凝結佛門金丹？！”
    佛門金丹，與道家金丹不同，並非單純的能量結晶，而是“菩提心”的實質化，是明心見性、功德圓滿的象征！非大智慧、大毅力、大慈悲者不可成！
    而慧明，正是在這舍棄小我、成就大我的犧牲之後，於生死邊緣，勘破了“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的至理。
    那顆純粹的慈悲之心，與雲生最後的淨化之光、與這天地間殘留的浩然正氣產生了共鳴，引動了這前所未有的機緣！
    在眾人震撼、驚喜、難以置信的目光注視下，慧明胸口那縷佛光越來越盛，最終化作一輪璀璨奪目的金色丹丸虛影，懸浮於他丹田之上！
    丹丸之上，隱約可見蓮花紋路，散發出浩瀚而溫和的力量！
    與此同時，慧明那蒼白如紙的臉色迅速恢複紅潤。
    破碎的僧袍無風自動，一股遠超從前的、屬於金丹期的磅礴靈壓，如同春風化雨般彌漫開來，卻又帶著佛門特有的祥和與寧靜。
    他緩緩地、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眸底深處，仿佛有金色“卍”字流轉，洞徹虛妄。
    他看向震驚的眾人，雙手合十，微微頷首，聲音平和而充滿力量：
    “阿彌陀佛。貧僧……窺得一絲菩提真意，讓諸位擔憂了。”
    奇跡，真的發生了！
    於最深的悲傷與絕望之中，以舍身飼魔的大慈悲為引，破而後立，凝聚佛心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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