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老東西!要麽交錢,要麽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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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薛忘情那處不知位於何地的隱秘據點,兩人一路向西。
薛忘情並未使用飛舟或其他顯眼的飛行法寶,而是選擇了走路。
用他的話說,
“那地方被一群嗅覺比狗還靈的禿驢用信仰之力籠罩著,大張旗鼓地飛過去,是嫌自己不夠顯眼麽?”
顧雲初對此不置可否,隻是沉默地跟在他身側,始終保持著一個不遠不近、足以隨時應對突發狀況的距離。
她換上了一身便於行動的灰色勁裝。
將玲瓏身段遮掩,臉上也做了些許修飾,掩去了過於惹眼的清麗,隻餘下一雙眸子。
薛忘情則依舊是那副招搖模樣,紫袍華美,墨發隨風,引得沿途一些荒僻小鎮上的人頻頻側目,甚至有些膽大的女子會紅著臉朝他擲來花果。
他隻是漫不經心地笑著,既不接受,也不拒絕,仿佛早已習慣。
越往西走,景色越發荒涼。
戈壁取代了綠洲,黃沙侵蝕著殘存的道路,空氣變得幹燥而冷冽。
靈氣也愈發稀薄、駁雜,隱隱透著一股令人不適的壓抑感。
沿途開始出現一些零星的村落,但與東域腹地的寧靜祥和不同,這裏的村落大多死氣沉沉。
土黃色的牆壁上遍布風雨侵蝕的痕跡,村口很少見到嬉戲的孩童,偶爾有村民出現,也是行色匆匆,臉上帶著一種近乎麻木的疲憊和驚懼。
他們的眼神,在接觸到顧雲初和薛忘情這兩個明顯是“外鄉人”的修士時,會瞬間流露出極深的恐懼,然後像受驚的兔子般迅速躲開,緊緊關上吱呀作響的木門。
“看來,我們快到了。”
薛忘情隨手從路邊折斷一根枯黃的草莖,在指尖把玩,語氣帶著一絲玩味的譏誚,
“聞到那股……令人作嘔的香火和絕望混雜的味道了麽?”
顧雲初沒有回答,她的目光落在前方不遠處。
那裏,一個衣衫襤褸、骨瘦如柴的男人正被兩名穿著暗紅色粗布短褂、頭上戴著奇怪小帽的壯漢毆打。
那兩名壯漢體格健壯,出手狠辣,拳腳如同雨點般落在男人身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男人抱著頭,蜷縮在地上,發出痛苦的哀嚎,卻不敢有絲毫反抗。
“求求你們……再寬限兩天……我一定湊齊‘行路稅’……”男人聲音嘶啞地求饒。
“寬限?規矩就是規矩!沒有‘行走符’,踏上這片土地就是褻瀆!交不出錢,就用你的命來抵稅!”
一名壯漢獰笑著,一腳狠狠踹在男人的肋骨上,清晰的骨裂聲傳來。
顧雲初眉頭蹙起。行路稅?行走符?
她看向薛忘情。
薛忘情仿佛知道她心中疑問,懶洋洋地解釋道:
“哦,這就是那群禿驢定下的規矩。
在這片土地上,呼吸要交‘呼吸稅’,喝水要交‘活水稅’,走路嘛,自然要交‘行路稅’。
看見他們腰上那塊木牌沒?
那就是‘行走符’,買了它,才能在一定區域內走動,否則,就是褻瀆神靈,打死勿論。”
他的語氣平淡得像是在介紹某種土特產,但內容卻讓人心底發寒。
就在這時,那名被打的男人聲音漸漸微弱下去,最終沒了聲息。
兩名壯漢又踢了兩腳,確認他死了,這才啐了一口。
“晦氣!又是個窮鬼!”
其中一人熟練地開始在男人身上摸索,最終隻摸出幾個幹癟的銅錢,氣得他又罵了一句。
“屍體怎麽辦?”另一人問。
“老規矩,拖到‘收屍處’,等他家裏人來贖。贖不起,就按規矩辦。”
兩人拖著男人的屍體,像拖著一條死狗,朝著村落旁邊一個用石頭壘起的、類似崗哨的地方走去。
那裏隱約能看到堆積著一些模糊的東西,散發著若有若無的腐臭。
顧雲初的目光追隨著那具被拖行的屍體,眼神一點點冷了下來。
薛忘情饒有興致地觀察著她的反應,輕笑一聲:“這就受不了了?更精彩的還在後頭呢。”
他示意顧雲初看向那個石壘的“收屍處”。
沒過多久,一個瘦骨嶙峋、白發蒼蒼的老婦人在一個抱著嬰兒、同樣麵黃肌瘦的婦人的攙扶下,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
看到那具屍體,年輕婦人發出一聲悲鳴,幾乎癱軟在地。
而那老婦人渾濁的雙眼瞬間被巨大的悲痛擊穿,她掙脫兒媳的攙扶,如同枯葉般撲到兒子身上,幹枯的手掌顫抖著撫摸兒子冰冷的臉頰,發出如同野獸哀嚎般的嗚咽。
“我的兒啊……我的兒啊……”
那名戴著同樣小帽、似乎是頭目的人從崗哨裏走出來,冷漠地看著這悲慟的一幕。
“哭什麽哭!褻瀆神靈,死了活該!想領回屍體,交‘贖身錢’!十個銀角子!”
年輕的婦人聞言,臉上血色盡褪,絕望地看向婆婆。
老婦人猛地抬起頭,布滿皺紋的臉上淚水縱橫,她顫抖著從懷裏摸出一個縫了又縫的破舊錢袋,將裏麵所有的銅錢和唯一一個有些發黑的銀角子倒在手心,雙手捧過頭頂,跪著向前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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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行行好……我們全家……就隻有這些了……求求您,讓我兒入土為安吧……”
老婦人的聲音嘶啞破碎,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淚。
那頭目瞥了一眼那點可憐的財物,嗤笑道:
“就這麽點?不夠!”
他目光淫邪地在年輕婦人雖然憔悴卻依稀能看出幾分清秀的臉上掃過,又落在她懷裏因為受驚而啼哭不止的嬰兒身上。
最後,那令人作嘔的視線落回老婦人身上,帶著一絲嫌棄與不耐煩。
“錢不夠,按規矩,就得用別的抵。”頭目慢悠悠地說,像是在宣判,“是你兒媳去‘慈航殿’伺候法師們,”
他指著年輕婦人,然後又指向嬰兒,
“還是……把你這孫子獻出去做‘明王座前童子’?”
最後,他的目光帶著殘忍的戲謔,定格在老婦人身上,
“或者……你這把老骨頭,自己去‘舍身窟’為佛前燈添點油?”
“不!不能動我孫子!”
老婦人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收回捧著錢的手,下意識地護在兒媳和嬰兒身前。
年輕的婦人早已嚇得渾身發抖,緊緊抱住孩子,泣不成聲。
頭目失去耐心,厲聲喝道:
“老東西!要麽交錢,要麽交人!再囉嗦,把你們全都抓走!”
老婦人看著地上兒子冰冷的屍體,又回頭看看驚恐無助的兒媳和嗷嗷待哺的孫兒,她那被生活壓垮的脊梁劇烈地顫抖著。
最終,她眼中所有的掙紮、所有的痛苦,都化為了一片死寂的灰燼。
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將手中那點微不足道的錢財收回懷裏,仿佛那是她最後一點與這個世界的聯係。
然後,她對著那頭目,用一種異常平靜,卻讓聞者心頭發顫的聲音說道:
“放了我兒媳和孫兒……把我兒的屍身還給他們……我……我跟你們去‘舍身窟’。”
“娘!不要啊!”年輕婦人發出淒厲的哭喊,想要阻止。
老婦人卻用力推開了兒媳的手,深深地、最後看了一眼兒子和孫兒,那眼神裏包含了太多無法言說的愛與訣別。
她枯瘦的身體挺直了些,仿佛在走向一個既定的、殘酷的歸宿時,找回了一絲屬於母親的尊嚴。
那頭目撇撇嘴,似乎對老骨頭興趣不大,但規矩就是規矩。
他揮揮手,讓人將屍體扔還給那悲慟欲絕的年輕婦人,然後粗暴地拉起老婦人,朝著村落深處,那座隱約能看見輪廓的、有著暗紅色牆壁的寺廟方向走去。
年輕的婦人抱著丈夫的屍體,看著婆婆佝僂的背影消失在塵土中,懷裏的嬰兒哭得幾乎斷氣。
她癱坐在冰冷的土地上,除了絕望的哭泣,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顧雲初站在原地,看著這祖孫三代家破人亡的一幕。
她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握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她終於明白,為何這裏的村落如此死寂,為何村民的眼神如此麻木。
在這裏,生命如同草芥,從出生到死亡,每一口呼吸都標著價格。
男人的勞力,女人的身體,孩子的未來,甚至連老人最後一點殘存的價值,都會被無情地榨取,成為滋養那虛偽“佛國”的養料。
“看到了?”
薛忘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一種洞悉世情的冷漠,
“這就是‘佛光’普照下的淨土。用信仰編織牢籠,用恐懼抽取一切。在這裏,沒有人能完整地活著,也沒有人能安然地死去。”
他轉眸看向顧雲初,桃花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似嘲弄,又似某種引誘。
“現在,你還覺得本座要取的那件東西,隻是出於一己私欲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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