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道士援手?反遭毒手

字數:4985   加入書籤

A+A-


    夜色像一塊浸了墨的絨布,將滕州城的西市裹得密不透風。霍恒攥著被張生打掉的辨妖符,在張宅外的老槐樹下徘徊了不知多少圈,鞋底蹭得青石板發出細碎的聲響,與遠處偶爾傳來的更漏聲交織在一起,顯得格外孤寂。符紙的紅光已經淡得隻剩一圈邊,卻依舊帶著殘留的暖意,像一塊燒過的炭,貼在他汗濕的手心裏。
    “怎麽辦?張生根本聽不進去!”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頭頂的發帶鬆了半截,幾縷碎發垂下來擋在眼前。月光透過槐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他盯著那些晃動的影子,腦子裏亂糟糟的——衝進去硬拚?雲仙人說過沒摸清底細不能貿然出手;回去找爹?剛下山就喊救命也太丟人;放任不管?看著張生被惡鬼害死,又實在違背“解民困”的使命。
    風突然大了些,吹得槐樹葉“沙沙”作響,卷著幾片幹枯的葉子落在他肩頭。霍恒抬頭看向張宅的院牆,牆內依舊靜得反常,連一絲燈火都沒有,隻有那株綠藤在夜色裏晃出猙獰的輪廓,像惡鬼伸出的爪子。他正想再湊近些聽聽動靜,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伴隨著木劍碰撞布囊的輕響。
    “小友,深夜在此徘徊,可是在為張宅的妖邪煩憂?”
    霍恒猛地回頭,隻見月光下站著一位老者。約莫六十歲的年紀,頭發和胡須全白了,像兩團蓬鬆的雪,卻梳得一絲不苟,用一根木簪綰在頭頂。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青色道袍,領口和袖口磨出了毛邊,卻漿洗得幹幹淨淨,腰間掛著個布囊,背上斜挎著一柄桃木劍——劍鞘是深褐色的,泛著溫潤的光澤,劍柄上纏著五彩絲線,一看就有些年頭了。
    老者的眼睛很亮,像淬了月光的琉璃,落在霍恒身上時,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銳利。霍恒心裏一驚,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指尖泛起淡淡的紅光——這老者身上有與雲仙人相似的氣息,卻更駁雜些,帶著煙火氣與功德光。
    “你是誰?”他警惕地問,握著符紙的手緊了緊。
    老者捋了捋胡須,爽朗地笑了,聲音洪亮得震落了槐樹葉上的露水:“老夫乃正一道人,雲遊四方,專替人斬妖除魔。方才路過此處,察覺到濃鬱的妖氣,便過來看看。”他說著,目光在霍恒身上掃了一圈,眼睛突然亮得驚人,“小友身上有仙力流轉,卻與這具孩童軀體格格不入,想必……並不是此軀體的原主吧?”
    霍恒徹底愣住了。他藏得如此隱蔽,連張生都沒察覺異常,這老道怎麽一眼就看穿了?他猶豫了片刻,想起雲仙人說“凡間有修行之人,可結為助力”,便鬆了口氣,據實相告:“道長好眼力。我本是青鸞山仙童,因機緣巧合,與這具軀體的原主融合。今日察覺此處有妖邪,前來探查,卻沒想到那書生被妖法迷惑,根本聽不進勸告。”
    他簡略說了張生的固執,還有自己在窗外看到的“畫皮”景象,隻是隱去了雲仙人的名字和仙童胚胎的細節。
    正一道人聽完,眉頭擰成了疙瘩,重重地拍了下大腿:“糊塗!真是糊塗!這‘畫皮鬼’最是惡毒,專挑癡傻書生下手,剝取人皮偽裝,吸食精血修煉,被害者到死都未必能醒悟!”他說著,抬手拍了拍背上的桃木劍,劍身在月光下泛出淡淡的金光,“還好老夫來了!這柄桃木劍,老夫用三年純陽水浸泡,又在三清殿供奉了百日,專克這類邪祟,定能斬了這妖孽!”
    霍恒眼睛一亮,剛想開口說“我幫你”,就被正一道人抬手攔住了。老道眯著眼打量他,嘴角勾起一抹促狹的笑:“小友雖有仙力,卻太過稚嫩,手上連點血腥味都沒有,想來是剛下山的雛兒。這畫皮鬼修煉至少百年,不是你能對付的。”
    他頓了頓,摸著胡須,語氣裏多了幾分直白的貪念:“不過你放心,老夫出手,保管手到擒來。這斬妖除魔的功德與仙力反饋,老夫可是勢在必得,就不讓小友搶功了。”
    霍恒:“……”
    他沒想到這道長看著仙風道骨,居然這麽直白地“搶功”。可轉念一想,隻要能除掉惡鬼、救下張生,誰得功勞也無所謂,便點了點頭:“全聽道長安排。”
    正一道人滿意地笑了,從布囊裏摸出一張黃色的護心符,遞給霍恒。符紙比雲仙人給的辨妖符厚實些,上麵用朱砂畫著複雜的紋路,聞著有淡淡的檀香:“這是護心符,你拿著。老夫進屋除妖,你在院外等候,若聽到屋內有異動,或是老夫喊你,就點燃這符紙。符紙化作的金光能暫時壓製妖力,給老夫爭取喘息之機。”
    霍恒趕緊接過符紙,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裏,緊貼著胸口的清心玉。玉墜微微發燙,像是在確認符紙的安全性。
    正一道人又檢查了一遍桃木劍,拔劍出鞘半寸——劍刃是淡紅色的,泛著溫潤的光澤,果然是浸過純陽水的模樣。他將劍重新插回鞘,深吸一口氣,對著霍恒拱了拱手:“小友在此稍候,老夫去去就回。”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說完,他抬腳走向張宅的側門。側門依舊虛掩著,像是特意為他留的。老道腳步沉穩,每一步都踩在陰影與月光的交界處,道袍下擺掃過地麵,連灰塵都沒揚起半分。他推開門時,霍恒清晰地看到,側門後的妖氣像遇到克星似的,往後縮了縮,化作淡淡的黑霧。
    “好強的純陽之力!”霍恒心裏暗歎,懸著的心放下了大半。有這樣的道長出手,那畫皮鬼定然無所遁形。
    他按照老道的吩咐,退到老槐樹後,探出半個腦袋盯著張宅的側門。懷裏的護心符硌著胸口,清心玉的溫度漸漸平穩,周圍的風似乎都柔和了些。他甚至開始想象待會兒的場景:老道手持桃木劍,刺破惡鬼的人皮,金光乍現,惡鬼慘叫著消散,張生清醒過來,對著他和道長連連道謝……
    可這美好的想象,在他站定還不到一刻鍾時,就被一聲刺耳的脆響擊碎了。
    “哐當——!”
    是瓷器碎裂的聲音,從張宅的書房方向傳來,清晰得仿佛就在耳邊。緊接著,是正一道人短促而痛苦的痛呼:“呃——!”
    聲音戛然而止,快得像被什麽東西捂住了嘴。
    霍恒的心髒猛地一沉,剛才放下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摸出懷裏的護心符,指尖的仙力催動,“噌”地一下點燃了符紙。符紙燃燒的速度極快,沒有黑煙,隻有金色的火焰,發出“滋滋”的輕響,化作一道纖細卻凝練的金光,像箭似的射進張宅的側門,消失在庭院深處。
    他屏住呼吸,死死盯著側門,期待著聽到老道的喝聲,或是惡鬼的慘叫。可院內一片死寂,連風穿過樹葉的聲音都消失了,隻剩下他自己“咚咚”的心跳聲。
    就在他以為金光失效時,張宅裏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笑聲,不是女子柔媚的假笑,是惡鬼本相的獰笑,刺耳得像指甲刮過鐵器:“哈哈哈!又來一個送死的!這老道的精血倒是醇厚,比那書生的甜多了,正好補補身子!”
    霍恒渾身的血液瞬間凍結了。
    精血?補身子?
    難道……道長已經……
    他不敢再想下去,指尖的紅光不受控製地泛起,幾乎要衝破隱藏術。可就在他要衝進去的瞬間,張宅的正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了。
    月光順著門縫照進去,勾勒出兩道身影。前麵是穿著綠裙的女子,依舊是那副“眉如遠山、目若秋水”的絕色模樣,步態輕盈地扶著身後的人——是張生。他雙目緊閉,臉色比之前更蒼白了,嘴唇毫無血色,頭歪在女子肩上,顯然是昏迷了過去。
    女子扶著張生,緩緩走出院門,目光掃過老槐樹後的霍恒時,嘴角勾起一抹淺笑,溫柔得像在看自家晚輩。可霍恒卻敏銳地捕捉到,她眼底深處閃過一絲極淡的殺意,像冰棱劃過水麵,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小弟弟,這麽晚了還不回家?”她開口,聲音依舊柔媚,卻帶著揮之不去的陰冷,“你家大人該找你了,快回去吧,夜裏不安全。”
    霍恒的目光死死盯著她的袖口。綠裙的袖口上,沾著幾點暗紅色的血跡,不是新鮮的鮮紅,是凝固後的暗沉,與正一道人青色道袍的顏色形成了刺目的對比——那是道長的血!
    他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指尖的紅光幾乎要凝成劍形。可清心玉突然劇烈發燙,傳來尖銳的警示,雲仙人的話在腦海裏炸開:“敵強我弱,不可硬拚!”
    就在他強行壓製怒火時,女子像是想起了什麽,抬起另一隻手,手裏竟拿著一柄小小的拂塵。拂塵是白色的,毛質柔軟,柄是桃木的,正是霍恒今天早上在張宅外徘徊時,故意放在院牆上的——那是他從霍府帶出來的舊物,本想試試能不能引惡鬼出來,沒想到竟被她輕易拿到了。
    “小弟弟,這個是你的吧?”女子晃了晃手裏的拂塵,笑容裏多了幾分戲謔,“藏在牆頭想引我出來?可惜啊,就這小小的拂塵,可難不倒我哦。”
    她輕輕一甩拂塵,白色的毛絲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帶著淡淡的妖氣:“到手的鴨子,豈能讓它飛了不成?哈哈哈……”
    笑聲在寂靜的夜裏回蕩,帶著勝利者的嘲諷。她扶著昏迷的張生,轉身就要回宅,臨進門時,還回頭對著霍恒揮了揮手,語氣輕快得像在告別:“回去吧,回去吧。下次可別再這麽調皮了。”
    院門在她身後緩緩關上,“哢嗒”一聲門閂落下,徹底隔絕了院內的詭異與血腥。
    霍恒僵在老槐樹下,指尖的紅光一點點褪去,隻剩下刺骨的冰涼。他看著緊閉的院門,看著女子袖口那抹刺眼的血跡,聽著腦海裏回蕩的惡鬼獰笑,心髒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凡間的妖邪,比仙山的雲霧凶險得多;而所謂的“援手”,也可能在瞬間變成“犧牲”。
    月光依舊清冷,槐樹葉在風裏輕輕晃動,卻再也驅不散他心頭的寒意。霍恒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血腥味在舌尖散開——這一次,他沒有退縮的餘地了。
    喜歡輪渡奇潭請大家收藏:()輪渡奇潭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